干得漂亮!
这已经表明万历对于此事的看法。
其中最开心得不是郭淡,也不是王锡爵和陈有年,而是万历。
在此之前,万历总是被他们逼得无可奈何,手段也施展不开,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没得选择,朝中所有的大臣都属官僚集团。
当然,他也并不是说渴望新人入城。
因为官僚集团再怎么令他烦心,也是属他的利益范围,他乃是这个集团的老大,二者也并非是敌对关系,可说是一丘之貉,他怎么可能会自毁长城。
但他现在同时也商人的扛把子。
他是天下最富有的商人,商人都在他的掌控中,并且非常听他的话,又给他带来不少财富。
商人若是进场的话,与官僚分庭抗礼,那他就可以真正的做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并不介意商人入场。
关键这也非常符合他的价值观。
一般官员若想晋升,也得给他上贡的。
谁给得钱多,我就照顾谁,这真的是合情合理啊!
万历脸皮多厚,他才不会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
然而,关于郭淡的提议,虽然很快就在朝中流传开来,但是大家也都只是在下面议论,没有官员声张,至少没有在朝堂上抨击王锡爵和陈有年。
因为他们现在拿郭淡也没有太多办法,想刺杀郭淡都非常难,自从上回郭淡在卫辉府被刺杀,万历都恨不得调派一个卫所的兵力去保护郭淡。
故此他们见王锡爵、陈有年也没有说话,于是就忍着,权当在一只狗在吠,咱不理他。
毕竟现在正在风头上,民间有许多书生、隐士都对权贵的垄断感到不满,等过了这阵风再去跟郭淡清算。
反倒是商人着急了,商人觉得自己被代表了。
我们没想跟官老爷们争,现在我们已经非常满足了。
都是郭淡那王八蛋说得,这冤有头,债有主......。
在京城的股东们立刻来到一诺牙行!
“郭贤...咳咳,郭顾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周丰现在还真不敢乱叫贤侄,这关系真不能太亲密。
陈平、陈方圆等大股东,也都是一张委屈脸。
他们觉得自己太冤了!
坐在一旁的寇涴纱虽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是充满着内疚,如果她不是郭淡的夫人,只是一个商人,此事她心里肯定也是万马奔腾,你这是要我们去死啊!
郭淡却是冷笑一声,愠道:“我这是在干什么?你们是在搞笑吗?我为了你们,做这出头鸟,你们竟然反过来责怪我,可真是令人寒心啊!”
股东们被训得是一脸蒙圈,该发飙得不是我们吗?
我们被代表,我们还不能说句话,老爷们可也没有你这么霸道啊!
陈方圆赶忙打个圆场,道:“贤侄息怒,我等绝无责怪之意,只不过...只不过我们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淡道:“事情经过很简单,如今国库空虚,当今圣上和朝中阁臣渴望改革,一方面减轻百姓的负担,但另一方面,增加国库收入,但原本这跟咱们是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闹着闹着,又闹到咱们商人头上,他们要减轻农夫的税,增加咱们商人的税,故而王大学士和陈侍郎来找我谈,我才那么说得,我们商人可以多缴税,但不能就缴了税还被你们嫌弃,而那些人什么税都不缴,却还得到朝廷的照顾,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这番话下来,股东们又是面露愠色。
听着着实窝火啊。
可他们哪里知道,对方其实也只是在混淆视听,并非是真的想向商人增税,要真的说起来,增加商税,他们的利益也会受到伤害,那些权贵可都从事商业。
对于他们而言,不变最好!
一个股东立刻道:“郭顾问说得对,之前我知道的是,朝廷改革只是想让那些权贵缴税,结果那些权贵就推倒咱们商人头上。”
“唉......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朝廷只要没钱,就找咱们商人。”
“没有办法呀,谁叫咱们商人地位卑微。”
......
气氛瞬间逆转,方才还委屈的股东们,立刻就变得怨气十足。
寇涴纱偷偷瞄了眼郭淡,满满得爱意,夫君你可真是太能说了。
郭淡道:“你们习不习惯,我不管,但是我肯定没法习惯,该缴的税,我一分钱都没有少,要还想让我多缴税,那总得给我一些什么,这可是常理啊!并且是他们主动来找我谈的,我觉得我的要求非常合理。”
股东们相互看了看,都没有做声了。
既没有答应跟着郭淡一块干,但也没有继续再抱怨郭淡。
但这其实就是他们对郭淡的最大的支持,郭淡可以这么嚣张,但是他们不行,他们甚至都不敢明言表示支持郭淡。
郭淡其实也没有打算叫他们一块干。
这事他自己就可以操作!
毕竟他其实已经控制住宣传利器。
报刊!
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敢用,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
就是挑明了干。
他先是在生活报上面发表一篇文章,歌颂万历,主要讲解万历最近的政策思路,减轻百姓负担,同时要增加国库税入。
咋一听,倒像似笑话。
但结合之前所闻,大家都知道,要想达到这两个目的,就只有一个办法,减轻穷人的税赋,增加富人得税赋。
这夫人就包括商人、大地主、权贵。
如果皇帝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那绝对是千古一帝啊!
这立刻得到许多寒门士子的支持。
见这事给炒热乎了,郭淡立刻又发表一篇文章,取自《孟子》中那篇经典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在这个时间点,发表这篇文章,这立刻引来许多揣测。
首先,这标题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明显就是支持改革。
不改革就是等死。
接下来,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其中还举证胶鬲、百里奚等人。
他们都是以卑微得身份上位,成为辅助圣君的贤臣。
明眼人都知道郭淡这是在夸自己。
虽说臭不要脸,但意思也非常明显,郭淡已经准备上位。
印证外面那些传言,郭淡要求结束官营,承包矿业。
而最后一段,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无疑就是在讽刺当下朝中大臣,朝中没有贤士,大臣们没有担当。
你们垄断这么多资源,却不愿意缴税,那你们将资源给我,我愿意缴税。
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一篇文章,立刻得到不少人支持。
这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极大的激励啊!
确实,如今权贵垄断太多资源,导致大家都分不到什么蛋糕,这心里能没有怨气吗。
大家都开始呼喊着税法改制。
陈有年也终于坐不住了,他在未通知王锡爵的情况下,就直接将郭淡那一套说法拿到朝堂上说。
但他也没直接说,要让商人入场。
在当下这年头,这个说法,显然是有些离谱。
他是直接抨击朝中权贵,皇亲国戚,地方豪绅,握有大量土地,掌控国家大量的资源,却不愿意为国家做贡献,朝廷应该向这些人征税。
申时行被吓到了,二话不说,直接龟缩!
但是王锡爵、王家屏纷纷站出来,支持陈有年他们,也表示要改革税制。
这利益集团可就怕这个,郭淡在那里嚷嚷,他们可以当做没有听见,先隐忍着,毕竟郭淡也就能嚷嚷,他能干嘛,这民间一直都有人批评时政,批评他们,也不在乎多他一个,但是你王锡爵这么说,可就不能当做没有听见。
因为王锡爵是真的能够去改革。
而就在这关键时候,万历突然召开内阁会议。
武英殿。
两边站着的阁臣,以及一些部臣,显得有些紧张。
这时候皇帝召开内阁会议,可真是吓人啊!
万历都看在眼里,他道:“朕最近翻阅了下关于卫辉府的税入,其府内煤铁矿业,并非是所有州府中最多的,但是他们为此交的税,却是最多的,而且据朕所知,卫辉府矿工工钱也是全天下最高的,这是何道理啊?”
申时行一听,这是真的要让商人入场吗?
李三才忙道:“回禀陛下,那是因为有大峡谷在,当地煤铁矿全部运往大峡谷生产火器,而火器价......!”
“这只能解释矿工工钱高,而不能解释为什么卫辉府的矿税交得多。”万历打断了他的话。
李三才立刻闭口不言。
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嘉靖年间开始,大量的煤铁矿被权贵把持,也只有这些人才有能力去开矿,寻常人可没这么多钱,也难以去劳役百姓,故而国家收不上什么钱来。
“还有!”
万历又道:“之前你们一直都在建议朕休养生息,但最近几年,朕一没有大兴工程,二没有发动战争,但是国库税入却在年年减少,而同时,你们还天天告诉朕,这百姓们的抱怨是越来越多,负担是越来越大,这又是何道理?”
“......!”
大臣们沉默不语。
万历也没有期望他们能说些什么,又道:“朕对此次改革的唯一期望,就是公平,并非是要杀鸡儆猴,也并非是要竭泽而渔,朕只是觉得富人就该多缴税,穷人就该少缴税,否则的话,郭淡的建议倒也不失为一道良策啊。
另外,朝廷还要多培养年轻进士,莫要让他们觉得朝廷忘记了他们,朝廷是否入股大峡谷,这可以以后再议,但是朕认为可以在一些商业繁荣得州府,设立一些专门解决商业纠纷法院和诉讼院,至于这方面的支出,朝廷可以先去跟商人商量一下,朕认为他们应该愿意为此多交一点税的。”
“陛下圣明,臣等定不负圣望。”
陈有年、王锡爵、李三才、王家屏等大臣齐声言道。
个个是神情激动。
皇帝直接开口支持,而且意思是非常明显,就是向那些权贵征税,充盈国库,减轻百姓负担,这对他们而言那无疑是一针强心剂啊!
可见万历是很讲义气的,没有说自己躲在后面,让他们去冲锋陷阵。
但是申时行却明白,万历这回是主要目的,是要伸张皇权。
之前他不出声,那是他认为目前朝中局势,完全就不具备改革的基础,而且是要动大手术,因为没有人镇得住。
如今他终于醒悟过来,万历要自己主导这一次改革。
而此次会议就确定目的、目标和阵营。
目的就是公平。
目标就是那群权贵,其实万历对此也是深思熟虑过,这要不打权贵,怎么立威,怎么伸张皇权,怎么弄钱啊!
而阵营的话,就是把内阁六部先拉过来,然后再笼络读书人的心。
至于边军九镇,一直都在他的控制中,他知道那些将军肯定是支持他的。
道理很简单,军饷全是国库和皇帝拨,要是皇帝和国库都没钱,军饷就拨不出,皇帝现在要弄钱,他们还反对,那他们不是傻吗。
多交一点税,也无所谓,一笔军饷下来,什么都来了。
别看肥宅平时一副人畜无害得样子,但他可不傻,不但不傻,而且非常聪明,只不过以前他自己也就那德行,他干得那些事也都不得人心。
他就是要钱,你们骂就骂,他也忍了,只要钱到位,那什么都好说,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是站着把钱挣了。
他就开始跟大家讲道理,讲公平了。
以前?
谁还记得以前啊!
他只知道现在不公平,他就吃亏!
其实他也尝试过自己出来做买卖,可结果惨目忍睹,他知道自己不能出面,只能依靠郭淡,而公平竞争,郭淡就是无敌得存在。
那当他要公平。
当然,以后要是公平对他不利,他也可以反悔的,他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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