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面具之事有进展吗?”
来王城的第二日,用过早膳,纪恕听完纪默近段追查的事情,问道。
“有一些,不多。对方太过谨慎,”纪默长出了一口气,“这几日大将军回京都,整个王城都是热闹的,也亏了白眉对京城街道熟识,只得到些微的线索。”
“慢慢来,雁过总会留痕。”纪恕安慰师兄,“现在我和阿宁在这里,就是为了帮你的,——榆钱儿今日就会去找叶将军报道了。”
榆钱儿乍一听纪默说起遗落的面具之事,兴致勃然,但苦于不能参与,只能遗憾作罢。
明日他便要去叶将军那里,从此开启他的军旅生涯。
“默师兄,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尽管我暂时不能亲自到场,但毋庸置疑,心里是支持你的!”榆钱儿拍拍胸脯保证。
纪默冲笑了一下:“在军营好好操练就好,这里有我和小恕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将来是要做将军的!”
榆钱儿拍了一下桌案豪气顿生:“默师兄说得对!”
“别误了时辰,榆钱儿哥哥你还不快去?”阿宁一边提醒。
榆钱儿经阿宁一说,立刻站了起来,拿起收拾好的包裹便要出门。
苏豆蔻一早就走了。说是要回苏家开在京都的商号沉香阁。
千面阁大掌柜白静石听闻纪大堡主的义子和千金到了,一大早就来打了照呼。
白日事忙,白大掌柜定在今日晚上于福顺楼为他们接风洗尘。置于王城的宅院也早已收拾好,随时可以搬去居住。然,纪恕和阿宁都表示住在千面阁后院就好,宽阔安静清雅,白眉也凑热闹赖在此处不走,大掌柜只得随他们去。
大掌柜还为榆钱儿安排了去叶将军府上的马车。
与此同时,沉香阁。
沉香阁位于渊上大街南端,繁华之地相对清净的地方。尽管如此,门前车马仍络绎不绝。
苏豆蔻并未回到沉香阁,而是回了一处名为“无忧”的幽静宅院。
“无忧”宅院是沉香阁阁主苏宥亭在王城买的私人府邸,里面平时只有他和苏豆蔻。苏宥亭的书房里挂着苏豆蔻的母亲林无忧的画像,便于他闲暇的时候凭吊。
这座府邸他本就打算留给他和无忧的女儿豆蔻,因此无忧宅院也算是苏豆蔻自己的家。
苏豆蔻轻门熟路来到宅院门前,果然宅门紧闭。
懒得敲门,看了看高耸的的院墙,稍作判断她便提身跃了上去,又轻轻一跳便落到了地上。
她大摇大摆往里走,路上遇到了一个捧着果盘的青衣丫鬟,丫鬟见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大小姐,您回来了!”丫鬟忙停下施礼。
“嗯!”她头也不回,边走边问,“阿雅,我爹呢?”
“老爷在书房。”
话刚说完,苏豆蔻便没了影子。
无忧书房。
“……无忧,是你先放手的,你为什么要放手?”
苏宥亭背负双手看着面前的画像,心中苦涩:“当初……我骑马惊了你的轿子,第一次见你,你云淡风轻的态度,不卑不亢的举止方让我知晓原来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之后,我借赔礼道歉之机见你,再后来,才发现每次见你都是我不由自主……一直深陷的人都是我。
我问你:‘无忧,我已有妻室你可还愿意嫁我?’我期待你回答,又不敢听你回答。我心中忐忑不安,以至于这个问题在脑海徘徊许久都不敢宣之于口。后来,你果然答道‘不愿!’。‘也好!’我笑着对你说,‘也好!’——当时恐怕我笑的比哭还难看。
你不愿为妾,我也不愿委屈于你,‘我的无忧只能是我的妻。’
那些日子,除了族中事务,我有空就去找你,当初你不见我,说是不合规矩。每日我就在林家大门外站一阵就离开,久而久之,这对于我成了习惯,可却给你召来不少流言蜚语。有两日,我忍着没去找你,你可知可那两日我寝食难安,望眼欲穿?两日后我听闻你的父亲要为你结一门亲事,这个消息急得我满头大汗,差点就地疯了!我急急忙忙去林府求见你的父亲,刚到大门外,你的丫鬟出来告诉我‘苏公子,我们家小姐这辈子都不会嫁人!’,听完我又惊又喜,完全没意识到丫鬟话里的无奈与心疼,现在想来,她当时似乎眼圈是红的。我意识到,为了你,我必须要做些什么了。我先找到李思兰,让她答应我娶你做个平妻,这样我父亲也就不好再反对什么。李思兰答应了我,但是有个条件——让她怀上一个男孩。
我思来想去,别无他法,说会考虑。
无忧,对不起。
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你一面。告诉你我要娶你!
你见了我。你说你从未想过进苏家大门,只要一处宅院就好。专属于自己的宅院。
‘既然绕不开,放不下,我就跟随自己心意活一回。’你说。
而我迟迟没有给李思兰答复。
有一天李思兰找人托信于我,务必要和我谈谈。我回了她的院子,她声泪俱下,半是恳求半是威胁,说只要给她一个儿子就不再干涉我们的事情。
为了我们长久在一起,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当时已有两月身孕,我答应了她。
我糊涂!无忧。
对你不起!
有了豆蔻之后,你身体渐渐不好。
你喜欢在月下跳舞。
你生前曾说‘苏宥亭,当初我不愿见你,你为何不放手?’
我怎能放手?我怕一放手你就走了。你走了,我还是我吗?
再后来,我们的儿子夭折。
无忧……
有一次,你吃了酒,有了醉意,你指着自己的胸口,‘苏宥亭!我把你放在了这里!这里……你记着我林无忧并没有嫁给你,不是你的妻,更不是妾,’你口齿清晰地说,‘我只是林无忧!生与死都是。’
……”
苏豆蔻来到书房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老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盯着阿娘的画像,闷闷不乐,眼含泪光,喃喃自语。
这还是那个风度无俦的爹吗?
是了,阿娘死后,爹爹高兴和大笑时候就寥寥了。
“豆蔻,不要像娘一样,娘从来都不勇敢。”
阿娘的话萦绕耳边。
苏豆蔻拿脚踢了踢门槛。
苏宥亭听见响动,抬起头来,看见是苏豆蔻。
“豆豆!”苏宥亭惊讶道。
豆豆,苏宥亭对幼时苏豆蔻爱称。
苏豆蔻环手于胸,探究的眼神在老爹身上扫了一遍:“爹爹,和我阿娘在一起,可曾有过后悔?”
“从不曾!”苏宥亭既宠溺又无奈道,“你阿娘,无忧……唉!”
是我一生挚爱。而我永远失去她了。
苏豆蔻:“爹爹愁眉不展是有烦心事咯?”
苏宥亭:“先不说我。这几个月你跑哪去了?豆豆,江湖险恶,你总也不听……”
“阿爹,我这一回来不是先跑回来见您了么,女儿还是孝顺的呀!”苏豆蔻走过去,扶住苏宥亭的胳膊肘,“您先坐下嘛。谁让那些老家伙定那么多规矩,说什么十八岁之前必须独立制作一款自己的香品,要是制作不好,您不许我嫁人怎么办?”
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我出去采香啊!”
苏宥亭知道她诡辩,拆穿她的巧舌如簧:“哼,我们苏家什么样的香料没有,非要你跑出去采香?”
“爹爹不能怪我。”苏豆蔻道,“还不是您让我去见的大将军?”
“可我,再三叮嘱你事情结束就回来,你倒好,人都不见了!”
“这不是好生生站在您面前!快看看,一年不见我是不是更好看了?”
苏宥亭对这个会撒娇会狡辩会转移话题的女儿一阵头疼。她长相随自己多些,可是性格,更像林无忧。不,她跟无忧不同,这孩子看起来简直没心没肺,肚子里就只长了一个大大的“胆”字。
说好女扮男装去军营为大将军调香安神一个月,结果跑出去一年,让人操碎了心。诚然,她是聪明伶俐,身上携带的特制香粉香膏香水之类的能防身,可江湖险恶,最难预测的是人心,人心之恶防不胜防!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无忧,我怎么跟你交待?
还……这丫头确实越长越好看了!
岂不是更危险?这如何得了!
苏宥亭越想心里越惊,不见苏豆蔻还好,一见这人笑嘻嘻站在自己面前云淡风轻,对各种潜在的危险浑然不觉,他突觉各种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就在身边,挑衅似的要把苏豆蔻吃干抹净,顿时一个激灵,反手抓住苏豆蔻的手:“今后没有我允许,哪儿都不许去!”
苏豆蔻不了解自己老爹心中的各种内心戏,对老爹的反常行为一阵诧异。她想,一定是爹爹一年不见自己,想得紧了。
她笑笑,给苏宥亭捏肩捶背,保证道:“好爹爹,都听您的!”
苏宥亭知道她耍赖哄人好话恶话甜言蜜语样样精通,没事的时候数她最乖,一旦她想做什么,便脑筋活泛,偷偷摸摸让人拦不住,不由内心一阵哀嚎。
“我是不信的。”他胸闷地说。
“我保证!”苏豆蔻哄着老爹,“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是您,您那么忙,沉香阁的事就够您费心的,我怎么能忍心再让您操碎心呢?您难道不知我最有分寸?”
他心道:“我当然知道。就是有分寸才分外让人不放心,你自己怎么就有那么有主见?当年,你阿娘铁了心要无名无份跟着我,如今想来,当时你外祖一定又气又伤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自己可怜了。
“爹爹,可否用过早膳?”
“尚未。哪里还有心情。”苏宥亭重重叹了一声,“沉香阁要出事,我与你堂叔正在商议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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