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纪恕道,“这几日我们有收获。”
纪默轻轻嗯了一声:“收获是有,不过要甄别。”
白眉带着大包小包刚从外面回来路过纪默书房刚好听到这句话。他吃穿住行样样精通,算账也快,自从阿宁来了之后就更有动力了。
包里所带都是好吃的,千丝糖、梨片、枣脯、云糕、五香牛肉粒、桂花瓜子、居然还有一盒热乎乎的奶羹!背上的小包里还有几块好看的布料。
这些都是他带给阿宁的。吃的不用说,布料是为了让阿宁选出喜欢的好裁衣服。
自从阿宁带着与其父相似的傲娇来到千面阁,苏豆蔻离开之后她居然沉下心来开始细细研究《本草手札》,渐渐为之痴迷起来。
大小姐阿宁莫名让白眉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好感。第一面在街上见的时候倒不觉得她特别——因为纪默高冷,纪恕和煦,榆钱儿“健谈”,都挺与众不同,哥哥在上,他们的妹妹看起来就娇气一些。白眉平时东窜西逛见过的美人不少,阿宁在哥哥们的庇护之下与她们比起来就黯淡一些,哪里有特别的风韵?
然而几日相处下来,白眉发现阿宁这丫头身上居然散发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宁静与倔强的味道。她竟然耐得住宣扰,就那么坐下来钻进她的医书里去了。
她那还未长丰盈的身影透出令人安心的岁月静好。
白眉就打心眼里觉得阿宁有意思。
“阿宁肯定没吃过这些,得给她带!”白眉一溜达到街上的铺子前,就忍不住这样想。
……
他提着包裹走进来,正好听到纪默说“收获是有,但要甄别。”
“甄别什么?”白眉接口道,“说来听听,这几日你们俩跑得太快,我都赶不上。”
纪默和纪恕一看他大包小包活像个土财主屁股后面的小跟班,于是一个兴致淡淡恍若不见,一个心神领会又不地道地笑了。
白眉无视二人的表情,一溜烟跑到阿宁门前,唤了一声,伸长脖子等了半天不见人答应,心里嘀咕道:“得赶紧给阿宁配两个忠实可靠的丫鬟。”
他又唤了一声,阿宁这才抽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惜字如金答道:“进!”
白眉如蒙大赦,赶紧屁颠屁颠提着东西往里走,看阿宁正忙着在自己身上下针顿时大吃一惊,差点跳了起来!
这丫头胆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阿宁施好针,这才拨冗给他一个眼神:“白大哥,你来了。”
白眉觉得这针根本就是扎在了自己身上,他莫名觉得胳膊和手腕都是疼的。
“阿宁,你,这是不是有点拼?”他凝着眉头问。
“这才到哪。”阿宁语气里都是不以为然的习以为常,“作为医者,施针的深浅和效果自己体会之后才能更好医治和共情病患。而且,最近我我看书有新的体悟,需要验证一下。”
出堡时,纪巺把《本草手札》给了她,让她不得轻易示人,务必好好看看。书不厚,不起眼,手抄本而已,外观就像一本普通平常的笔记。父亲说就是看了这本书他才炼制出了三颗珍贵的保命药丸“红颜”。“红颜”她见过,青豆大小的药丸色泽血红,通身隐含柔光,即使装在白玉瓷瓶里那流转的红色柔光仿佛仍能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浸染出来,关也关不住。
一路上她把书里面的内容反复看了几遍,觉得也没有什么特别,里面记载了不过三五个药方,几味不常见的药草,并不是特别难寻。
苏豆蔻离开几日后除了派人捎了几个口信以外并没有前来,她想苏姐姐家里定是有事走不开。她暂没有其他玩伴,哥哥和恕哥哥有点忙,就让白眉多陪陪她。她既不是吃货又不是游客,玩了两天就想着“何必非要为领略王城的繁华而迫不及待、马不停蹄?日子如流水,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逛。”于是不再让恕哥哥每天为她出门而化妆,而是静下来把一大半精力用在了看书上。
这一看,就痴了。
她发现那几个药方和药草的名字里居然暗藏一套针术。
她在尝试着破解和学习。
白眉更加对这个有点一根筋的丫头刮目相看了。
这么一言不合就在自己身上扎,就不怕一个不小心万一伤到哪里?试针时把自己扎成半身不遂的医者不是没有!
太疯狂了!比自己把王城的大小酒楼特色小吃逛个遍还疯狂!
他想:正好,我们俩半斤八两。
他把包裹一一拿出来摆放在一边的桌案上,精美的小盒和小食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摆完食物他又出去打来一盆热水,抽出一条干爽的毛巾搭在盆架上。做完这些他就像自己没来过一样出去了。
千万不能打扰了一心用功的阿宁。
阿宁的功课已接近尾声。
几缕不易觉察的香气悄悄从食盒里溜出来,从细枝末节上宣告自己的存在。
阿宁撅了撅嘴,暗想:白大哥是故意的,用美食打搅我,没安好心。
没安好心的白眉走进纪默的书房。
纪默和纪恕已经得到了一个结论。
“先是崔子清的案子,师兄,我觉得里面有蹊跷。”纪恕道,“如果王大年真是被冤枉的,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纵?太子府能人也不少,就凭太子安安稳稳做太子这七八年,可见太子不是没有手段,不可能没有察觉。”
纪默点了点头。一年不见,他的小师弟简直是脱胎换骨,语言和嗅觉都更加敏锐了。
纪恕自从正面见识了战争的残酷,确实让自己快速成长起来。
甚至有一次,他跟着铁英一巡查大将军营外围五十里的区域,当时人马都很警觉,他居然硬生生从看似无人经过的路上看出了一边土色的不同,嗅出了敌方埋伏的气息,避免了一场可以预见的死亡。
有些人的成长就是这样,好似没有端倪,其实内与外的环境早已见证了他的飞跃。
压力越强,喷薄的光彩越高。
“现在为止,留面具的神秘男子再没有出现,也让人难以判断是敌是友,”纪默赞同师弟的观点,“我更觉得,面具更是一种提示,或许有人用面具假扮了王大年,值大将军凯旋之际,抛出杀人案,针对太子。倘若‘郊劳’这样重大的事件太子都表现出不重视、不安分,君上会怎样想?”
“没错师兄。”纪恕道,“那个崔子清案的受益者将事情做的跟精密沾不上边,细想就能发现有漏洞,一副‘此地无银’的样子,看来是有恃无恐。”
“王大年虽是太子卫,但地位并不高,更不是太子的贴身亲卫,对方处心积虑这样做,料定了君上对此不会深究。如此不但能压太子一头,又能在君上心里种下一颗‘失于细节,约束不力’的种子。——朝堂之事错综复杂,其中各方厉害关系我们不好说。我们把神秘男子留下的面具难题解开就好了。”纪默说完一大段话,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就没见过他大口喝茶的时候。
白眉走进来:“有要我帮忙的吗?”
纪恕:“你平时逛吃食、跑着玩的时候可否见过不一样的地方?——这么说吧,看起来奇怪的,或者让你心生好奇的所在?”
“灭明,这你得原谅我。”白眉坐好身子,一本正经道,“好的高档的吃食大都在长街,花样繁多的大都在市集,至于那些府邸啊别院啊之类的包括的地方就多了。再说,看起来奇怪的往往也没趣。”
纪默闲闲看了他一眼,白眉无端从那眼神里看出了“一无是处”的味道来。于是他使劲皱了皱眉,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试探地问:“赌坊算不算?”
这次连纪恕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了。
这阿宁的大哥二哥都是什么眼神啊!
白眉内心突然有些紧张。看来今后得好好表现了。
“别误会!”白眉立刻严肃地与“赌坊”二字划清界限,表示自己只识得那两个字而已,至于那两个字姓甚名谁爹妈是做什么的他一概不知,“有一次,我路过一个街口,听一个新晋的乞丐对另一个老乞丐吹牛,说是这辈子能进‘泰来赌坊’赌一次死都瞑目了!他本是家资万贯,沾上赌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一个月便在泰来赌坊把万贯家当输个精光。‘这辈子死都值了’我听那人说,‘里面的妖精和小倌……’”白眉脸红了,就地“呸”了一声,接着道,“反正听他话里意思里面声色狗马极尽销魂,千金输尽都值得。后来,他没了赌资,窝窝囊囊便被赶了出来。我听完觉得不可思议,赌的只剩下了一张人皮居然还感恩戴德沾沾自喜好不要脸也是奇了!遂留了心稍微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泰来赌坊’旁人或许不知,一众赌徒却对之趋之若鹜,恨不得赌死在里面。更奇的是,身家差一点的居然还没有进出赌坊的资格!除非你有他们看得上的地方!这赌坊老板得是何方神圣?”
纪默眉头紧了一下,京都王城,还真是繁华的鱼龙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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