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的话让人脊背生寒。
纪恕与苏豆蔻面面相觑。
……
苏豆蔻一瞬间决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既要插科打诨暗中观察,又要撒泼耍赖主动出击。
苏豆蔻想到做到。
可她还不放心,“云姐姐,你说的‘棘手’是什么意思,我还是有点小困惑——我爹到底中的什么毒?能挺多久?除了你,我爹爹身上的毒还有什么人能解?”
“不知道。”云桑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心算除了自己能解毒的还有谁,“我爹应该不会,他只会下毒,解毒么,是不行的。我爷爷当然会解,据爷爷说,这种‘回光返照一刻倒’就是他老人家费尽心思研制出来的,成功之后他疯疯癫癫醉了一场。凡是中了此毒者,十二个时辰之后会自行醒来,言行一如常人,一刻钟之后即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后来,他把这种毒献宝似的给我看,并教会了我制与解之法。至于旁人么,我就不知了。”
说完她轻轻摇摇头。
苏豆蔻吃了一惊:“云姐姐,你爷爷是谁,你又是谁?”
说这样大话不是有真本事就是真疯子。
尽管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云桑啊!阿桑。”云桑回答。
“不,不是,你爷爷是谁?”苏豆蔻再问。
云桑:“怪老头。”
这回答险些让苏豆蔻险些失控,她忍着心急如焚,咽着唾沫,“云姐姐……别称,别称有吗?”
云桑看她就差抓耳挠腮了,脱口道:“他总是说世人喜欢恭恭敬敬称呼他‘毒医’,可他并不以为然,反而嘲笑世人都被骗了,他说自己不过是一个深谙诸毒的老小子罢了。依我看,他就是一个‘喜怒无常怪老头’。”
这次不仅苏豆蔻,纪恕内衣也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听到了什么?
毒医!
这两个字让人如雷贯耳。
常听义父讲起。
然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眼前稳稳端坐、与他们娓娓而谈之人居然是毒医的孙女!
苏豆蔻心砰砰乱跳,整个人简直想要跳起来了!
她就知道爹爹中的毒不会简单。
这下好了!
爹爹没事了!
云桑在,她就不那么被动了。
简直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各种“我不确定”的思绪哄闹着大脑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带着颤抖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问:“云姐姐,你真的是毒医他老人家的亲亲孙女?你的身份,你,你还告诉过谁?”
云桑温和地白了她一眼,有点嗔怪道:“别人尚未问过我是谁。”
一上来就对人家姓甚名谁追根问底,她还没有见过。
苏豆蔻愣了一愣,这才放了心。
温和淡然、不谙世事是云桑留给他们最深的印象,这个初见的女孩儿身上有一种自带的从容镇定,一开始就让他们不知不觉中相信了她的话、她的能力。
尽管他们彼此尚未深识。
苏豆蔻黛眉轻蹙:那么,在刀上喂毒之人又是谁?
回光返照一刻倒?
爹爹中的这种毒倘若真如云桑所说是毒医所制,而毒医年事已高,又多年未出毒医谷,那么,能接触到这种毒的人……
云桑方才只说了爷爷、爹爹和她自己。
排除掉毒医和云桑,就只剩下了云桑的爹爹!
她与纪恕交换了一个眼神。纪恕朝她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现在还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云桑的爹爹是谁,暂时还不能问。
但,一定与苏宥亭遇刺脱不了干系。
从云桑的语气来看,说到她爹之时语气淡淡,感情一般,看来她那个爹爹似乎不学无术。而一说到毒医爷爷,她神情不自觉飞扬起来,幸福之中又透着一丝骄傲的无可奈何。
纪恕道:“豆蔻,今晚我就在你们家守候,一旦有事我都在。”
“好。”苏豆蔻轻咬下唇看了纪恕一眼,那一眼有点长,里面酝着仿佛许多情愫,又仿佛只有一种。
他目前能做的就是与她配合,需要时为她跑腿,必要时为她出谋划策,一旦她转身他就在她身侧。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过来他就准备去赴汤蹈火。
还有,提供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
苏豆蔻内心激动,她目光炯炯看着云桑:“云姐姐,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要住的地方完全没问题……你不会反悔吧?”
云桑眨了眨眼:“不!”
苏豆蔻放下心来。
“我想要再去看看我爹。我要好好问问我那亲爱的堂叔,我爹究竟什么时候会好!”
苏豆蔻再次出现在苏宥亭那里时苏宥川仍在,他正坐在那里看着大夫为苏宥亭施针,与他同坐的还有一个人。
听到动静那人抬起头来,那张脸赫然是梅清河!
梅髯立在一旁,看到苏豆蔻过来她放低了声音,叫了一声“豆蔻!”
苏豆蔻应了一声“表姐!”然后又唤了一声“堂叔!”和“姑丈!”
纪恕看到梅清河和梅髯在此颇为讶异,但想起自己离家一年有余,变化颇多,脸上又带有伪装,是以,为避免多事,他顿了顿,并没有上前与他们招呼。
纪恕向梅清河和苏宥川施了一个晚辈礼,静立在一旁。
大夫正在施针,不便开口。
卧榻一侧的几案上放着熬好的药,冒着袅袅热气,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苦味。
苏宥亭躺在塌上双目紧闭,呼吸浅浅。
苏宥川看到苏豆蔻进来心里先哼了一声,又看到她身边随着的两个人,随即心里又发出一声冷笑。
不动声色,他眉头拧了拧。
量你一个黄毛丫头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苏豆蔻看起来有点期期艾艾,她眼巴巴看了大夫一会儿,大概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眼圈红红的问道:“堂叔,大夫怎么说,我爹几时能醒来?”
“放心,你爹吉人自有天相,大夫一直在诊治,我们只需静等就好。”苏宥川和善道,“你不是不舒服歇着了吗?堂叔就在这里一直守着,你爹一醒来就派人叫你。”
“是!多谢堂叔,可,我爹到底中的是何毒呢?”
苏宥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嘘——”了一声——大夫已经施针完毕满头大汗地收了手。
苏豆蔻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拉着大夫问个究竟,事实上她也那样做了。
“大夫,我爹怎样?是不是一会儿就醒了?”她不管在场的众人,劈头就问。
大夫被他拽了一个趔趄,想来是方才施针用了十分之力,累了。他有点气恼,又不好发作,于是抽出衣袖,公事公办道:“这个不好说,要看病人平素身体康健与否。”
“瞎扯!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苏豆蔻并不买账,“你是大夫,我爹到底中的什么毒?”
大夫偷偷瞥了苏宥川一眼:“不过是一种蛇毒,不过看起来迅猛,能治。”
说罢,额上汗水比方才更密了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的里衣已经湿透背脊了。
苏豆蔻听完这话当真松了一口气,居然嘿嘿呵呵笑了起来。
纪恕知道她心中所想。虽用演戏作为试探,然则为爹爹担忧之心天地可鉴,内心实在是煎熬的。
苏宥川倒是对苏豆蔻这样喜闻乐见。
一个自小缺乏母亲教导的孩子能在苏家的大宅门里平安长大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她有高超的见识?
苏豆蔻小时候就是一只无声无息的小兔子。她是苏宥亭的女儿,苏宥亭这个爹才让她有了一点微弱的存在感。
平时她所有的任性不过是博取同情罢了。
而一个人越是炫耀什么,恰恰证明了她缺少的就是什么。
苏宥川成竹在胸。
云桑对此有点羡慕。她想,塌上昏迷不醒的苏豆蔻的爹爹大概是个好爹爹,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刚刚在路上苏豆蔻恳求她,说是为了她的安全,暂时隐瞒,不要让别人知晓她毒医孙女的身份,不要告诉旁人她叫云桑,她觉得不能理解,甚至有点隐隐的反感,她可是做了十八年的云桑!
她不同意,拒绝了。
此刻,她却有点举棋不定。
一个为了爹爹安全不惜伪装的女儿,或许,她是没有恶意的……
话说梅髯和爹爹梅清河退了客栈房间之后,就住了苏宅。
苏宥川有一个美丽聪慧的胞姐,苏沁兰。
苏沁兰的夫君正是梅清河,他们唯一的女儿姓梅,名髯。
纪恕本来想不通梅清河父女为何出现在苏宅,但方才苏豆蔻那两声“表姐”和“姑丈”已让他明白了梅家与苏家的关系。
苏宥亭遇刺时这对父女正好不在宅内。
出门未归。
今日恰是苏沁兰的忌日。
梅清河一早就离了苏宅去了他处,这个特别的日子他要独自凭吊。
梅髯对母亲的印象很少,细细想起来也不过寥寥数笔。然而多年来父亲带着她远离福州故地辗转各州,每一年父亲对母亲的忌日都颇为重视,父女俩共同祭奠苏沁兰已经成了多年来的习惯。
今年与往年不同。
第一次,父亲想要单独跟母亲说说话,独自离了苏宅,没有带她。
而她则去了第一次遇见罗隐的醉翁楼。
罗隐果然在此。抱着酒坛,喝完中午的份量,他对梅髯说自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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