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河内心的震撼两日来尚未平复。
原本打算祭拜过爱妻芳魂,今晚便要向苏宥亭问个水落石出。岂料苏宥亭此刻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你所说可都是真的?可有凭据?”
当时梅清河震惊之余问苏宥川,恨不得抓住他的脖颈把答案晃荡出来。
苏宥川面容沉痛:“大姐与我一奶同胞,她的死我与你一样痛心。每每想起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沁兰……你如何得知?”梅清河提起苏沁兰的名字神情痛苦。
当初有多倾心,如今就有多痛彻心扉。
“证据么?”苏宥川自嘲一笑,“我就是证据。”
梅清河心跳如鼓双目如炬,“怎讲?”
“大姐蕙质兰心,尤善制香,才华直逼沉香阁少主,”苏宥安凄然一笑,“我就算了,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自然对任何人都不是威胁。可大姐才华横溢,又是女流……被人容不得也属常理。”
这是什么话?
“宥川,”梅清河声音里带着怒气,“告诉我真相!”
什么叫做“又是女流”?在他梅清河眼里,苏沁兰是最好的。
福州东郊快晴湖畔苏老那里梅清河初见了苏沁兰,那不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之后的几个月里,苏沁兰出现在快晴湖畔的次数渐多,梅清河去快晴湖岸挖土的次数也多了起来。除了朝霞与落日,装点快晴湖畔的风景又添了一道二人并肩同行的身影。
同时日渐靠拢的还有两颗跳动频率相同的年轻心脏。
一日,梅清河捧出一个古色生香的方盒递与苏沁兰。示意她打开看看。
眼前人是他心爱的苏沁兰啊。
苏沁兰的名字早已在梅清河的心里滚瓜烂熟。
“沁兰,”他心中暗道,“希望你能喜欢。”
“礼物么?”苏沁兰脸上透着喜悦的光彩,“哇!看起来真美,是什么?”
“打开啊!”梅清河眼神宠溺,“本想要投你所好,可此时此刻我反而有点不确定了。”
他心中有点忐忑,万一沁兰不喜欢该如何是好?
苏沁兰笑着,看起来颇为幸福,她就是喜欢梅清河这点既自信又点讨巧的傻样,她明白,眼前人有些紧张是因为太过在意她。
她能感受到他追随着她身影的眼神,热烈的又是舒缓的;他对她制出的香品发出由衷的赞叹,有时候像个孩子一样看着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梅清河带给她的踏实与安心是前所未有的。
梅清河是个活出自己想法的男人。
热爱酿酒,喜好制陶,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追求着一件事的极致。
他对于所珍视的,都体现在一如既往、心平气和的包容里,看起来就像明日复明日一般的细水长流。
明日复明日,每个初升的太阳都是新的。
她从他身上得到了“暖”。
自内而外生发而出的温煦和暖,甚至让人忽略了他本来的英俊。
她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想要摆脱自己的身份,打心里她希望自己从来不是苏家的女儿。
她小心翼翼打开盒子,盒子里静静躺着六枚制作精巧的小小圆胖瓶子,黑色的泛着流光,恰似憨态可掬的元宝,每一只瓶子的胖肚子上都有一个字。
六枚小瓶子肚子上六个字——梅清河苏沁兰。
梅清河亲手烧制的。
“啊!好漂亮!”苏沁兰由衷地赞了一声,情不自禁地将盒子搂在胸口,抵在心脏部位,仿佛盒子能随着心跳一起获得生命。
梅清河眼里流淌着温柔的笑意,“喜欢就好。可以把你制的香粉装进去。小了一点。”
“不,刚刚好。”苏沁兰眼睛里似乎起了雾,喃喃道,“刚刚好,刚刚好……我正好喜欢!”
梅清河伸手为苏沁兰拢了拢鬓角的头发,“自从遇见沁兰,清河每日都在醉酒。你就是我的心头酒,每有一想便熏熏不知今夕何夕。有你我愿沉醉一生。”
苏沁兰觉得被梅清河捧在手心珍视着,不知何时自己也醉了,醉的不轻。
其实,苏沁兰第一次见了梅清河回到苏家之后,就已经向父亲提出了要解除家族为她定下的婚约。在这方面她是个光明磊落的女子,她向父亲和盘托出心中所想。
“女儿不愿嫁人,”她平静地对父亲苏江焕道,“倘若父亲逼女儿嫁,也好,沁兰不能保证苏家的制香之秘不外泄。”
“逆女!”苏江焕脾气暴涨,拍着桌子大怒一声,“你威胁为父?你敢!”
“不!女儿不敢威胁您!”苏沁兰直直站着,语气不变,“沁兰是在恳求父亲!”
苏江焕气的肝疼。儿子嗅觉不通已经让他伤心失望,好在女儿天资聪颖,能力不输苏宥亭,是他的骄傲和安慰,谁知这女儿外表知书识礼,内里竟是个有主意的犟种!
“是我在恳求你!”他气的险些口不择言,“这门亲事哪里不好?男方不止是青年才俊,更是官宦门第,与苏家门当户对!”
苏沁兰:“可我们苏家并未官宦之家,沁兰不敢高攀。”
好一个不敢高攀!
是压根不愿还是不敢?苏家岂是小门低户?
苏江焕差一点吼出一句:“如何不敢?你给我说清楚!”
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改成了“你是我的女儿,为父岂能害你?”
“女儿还小,心智尚未成熟,嫁了人只会丢苏家人脸面——在沁兰看来,学会懂规矩识大体远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苏江焕差一点儿仰倒,嘴角连带抽搐了好几回,险些中了风。
要是中了风还好些,说不定这不孝女看在他中风的份上答应了。
她好意思说自己“还小?”都年过十八了,还小?十五成年,苏江焕恨不得时光倒流,悔没有十五岁把她嫁了!
她思路明确,条理清晰,继续道,“爹爹,女儿自觉有发扬光大苏家制香的责任,女儿向来以苏家制香立于不败、长久荣耀为己任,也期望为您脸上争光。女儿发誓,有生之年必致力于钻研苏家上等香品为己任,苏沁兰的功劳都是父亲您和阿川的功劳。”
提起苏宥川,苏江焕顿时泄了气,长叹一声,罢了!
儿女都是债,让人操碎心。
软磨硬磨之下,苏沁兰总之是退了婚。
苏江焕觉得丢人,好久都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
一年后,苏沁兰低调成婚,新郎梅清河。
新娘新郎对彼此都很满意,坚信此乃天作之合。
低调成婚本是遵循二人本心。
得夫(妻)如此,夫复何求!彼此心意相通相知相守,天地万物都是陪衬。
唯有两家长辈颇有遗憾——
苏沁兰的母亲抹着眼泪,低声抱怨道,“这哪是嫁女儿,分明就是偷偷送走,尚不如平常人家的女儿出阁。我的兰儿,指不定有多委屈!”
“胡说什么!”苏江焕呵斥了一声,“福州梅家是有头有脸的门户,梅清河又是独子,人家岂是舍不得办婚礼?我们苏家百年望族又岂是没的嫁妆嫁女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样就好!”
而梅家早过了三书六礼,因为当事人不愿张扬,梅家二老只得委屈从简。
据说,为了讨好岳父大人,单是梅清河亲酿的“梅白”就送去了苏家上百坛——苏江焕这个老泰山好酒。
自从得知未来老丈人喜酒,梅清河就推拒了大批爱酒人士的预定,专门酿制了百坛“梅白”,大罐小罐装上车,不动声色地送往苏府,入了苏江焕老爷子的私藏。
嫁于有情郎,苏沁兰如意心宽,制香时候灵感频出,在不懈努力之下自我超越,一年后终于制成难度颇大的“五叠香”。
一年后,梅清河得女梅髯。
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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