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王李准从源柜赌坊出来,唇角噙着笑意。
脾气又臭又硬的表弟终于肯好好医治自己的身体了。
这是好事。
说起脾气,没有遇见匡书桥之前的宁兰泽可是个温和识礼的翩翩公子,自从匡先生没了之后突然开始秉性大变,油盐不进。
就算自己贵为皇子在阿泽面前照样没有面子。
这下好了,阿泽不但愿意医治身体,还给了他一个补过机会——要不是自己醉后失言说出了匡书桥的下落,事情应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尽管他也是被诱导的!
敢这样利用他,就算是自己亲舅舅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李准心里冷哼一声,改日要去郑重拜访一下舅舅了,顺便给舅舅要点自己需要的东西。
……
这几日纪恕在查谷朗。
自从那晚中了降心草的毒后,纪恕夜晚做梦的次数多起来。梦境里最多的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梦里的他是个快乐调皮的六七岁男孩,光着身子在坑塘里洗澡。
“你再不上来当心你爹责罚你!”那个女人苦口婆心,“该到习字的时候了!”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梦境一变,他被蒙着脑袋躺在一辆板车上——直觉是一辆板车,他们那里最常见的。板车在不平整的道路上行驶,颠的他浑身都疼,尤其头晕的厉害。他想要喊叫,可嘴里塞着什么东西,除了“呜呜呜呜”根本发不出其他声音。
一下子他害怕起来,不,是恐惧,比害怕还要强烈千倍万倍的恐惧捆绑着他不算强壮的身体。他剧烈地想念那个女人的声音,想得泪流满面,绝望万分……
纪恕从梦境里惊醒的时候仿佛还在哭。
真实的就像他本人的亲身经历。
他听师兄说,降心草的毒虽已解,可这种毒最容易叠加和激发其他毒素。师兄很郑重地提醒他要小心,更不要去想前尘往事。
这样的梦境令纪恕十分懊恼,这算什么!有本事就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是谁!
掖掖藏藏的很磨人的!
他根本什么都没想就这样了,他要是一想呢?
必须查清楚谷朗!
就在他忙着查谷朗的时候,安定王的人找上千面阁来。
纪默暂时搬到了弦歌居,纪堡主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带着纪平回到了王城内的纪家宅院,纪恕和阿宁大部分时间还住在千面阁后院。
送信的还是上次那个男子。
纪恕接到安定王的便签,来到一处清净别馆。
安定王李准见纪恕来了,指着面前的红木锦凳:“坐下说。”
纪恕并未客气。
安定王开门见山道:“纪灭明,本王听说令妹聪明伶俐医术了得,如今正在王城。”
纪恕一愣。他明白王爷找他必然有事,但没料到王爷会提到阿宁。
宁妹妹的确是聪慧可爱,是他们全家的心头肉,自然宝贝得紧。
纪恕心思急转,以最快的速度想了一遍阿宁的足迹,发现除了源柜赌坊和白家,阿宁并没有去过许多地方,实在不太引人注目。
王爷怎么无端提起阿宁来?
纪恕道:“家妹的确就在王都,至于医术,阿宁年岁尚小,并不像王爷所说那样出彩。”
李准点点头:“本王虽没有妹妹,可小的时候有一个遭人疼爱的表弟,我那表弟有过目不忘之本领,读书作文自不在话下,剑术也不错,算是一个人才。但如果有人向本王打听他,本王首先想到的是将他护好。”
说完,安定王看了纪恕一眼。
纪恕瞬间明白了李准的意思:“王爷是想找阿宁为人医病么?王城卧虎藏龙之地人才济济,比阿宁医术高明的大有人在,何况,他还只是个小姑娘,怕是唐突了病人就不好了。”
“这个你无需担心,本王找她自然相信她的医术足够好。本王还听说她亲得纪堡主教诲,将来是要继承堡主衣钵之人,又怎会差?况,苏豆蔻受伤之后令妹特来看过,所做诊断丝毫不逊杏坛老叟。”
纪恕心下一叹,果然真金放哪里都会发光啊!
安定王看他迟疑,再一句:“纪家,没有无能之辈。”
算是收了尾。
纪恕只好道:“不知王爷可否告知病患是哪一位?”
“这倒无妨。”李准略一沉吟,“那人就是你们见过的源柜赌坊的宁先生。”
“啊,是他?”
宁先生,纪恕当然印象深刻。
“是他。”李准点头,“宁先生与本王投缘,本王不忍见他伤病缠身,故想起令妹来。只为这宁先生喜清净,素来讨厌凡夫俗子打扰,可居然请你们几位去他的贵宾室,可见你们几个在他眼里是不同的——此事还请灭明不吝帮忙。”
李准说得真切,纪恕听得明白。
他心道,宁先生哪里是看我们不同,分明是爱屋及乌,我们沾的是白眉的光。
是了,宁先生一直想收白眉做徒儿,白眉一直不肯答应,不知宁先生放弃了没有?
“既如此,纪恕就回去问问家妹的意思。”纪恕心中豁然,不再疑虑丛生,“只是王爷,我只能传达,不敢保证她一定答应。”
“灭明务必好言一番,至于何时出诊和诊金多少,都看令妹的意思。”
“是,王爷!”
……
源柜赌坊二楼。
阿忠手捧一封信,信封刚刚剪开。
“难道这么快办好了?”
宁兰泽不紧不慢抽出信纸,展信如下——
阿泽:
所托之事,兄必为你办妥,只管静候佳音。
信尾书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准”字。
宁兰泽眯起好看的眉眼,依然是一副温和俊美与世无争的好样貌。
唇角一扬:“安定王爷这是在向我示好啊!我何其有幸呢?”
一旁的阿忠心中明白“王爷这是在弥补当年的过失”,但不敢说,怕勾起主子伤心,只接口道:“先生自幼与王爷脾性相投,作为兄长能为先生分忧是一种疼惜。”
宁先生一笑,面部表情终于生动起来:“是么?”
这话问得随意,可随意之中好似又夹杂了些什么,阿忠顿时不确定了。
“不过,倘若那姑娘果真是妙手回春,我那徒儿又心甘情愿拜我为师——还真是好事,我宁兰泽不占人便宜,自然会投桃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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