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沉。千面阁后院的厢房暖阁。
白眉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纪恕烫了一壶酒。
此时,云桑将第三杯温酒喝下肚,眼睛里浮上来丝丝醉意。
阿宁双颊早爬上了两坨腮红,她嘿嘿笑着,嘟囔着:“云桑姐姐的酒力不错啊,比我哥哥还好。”说完她又扯着白眉的一缕头发,“白眉,你做菜手艺很好,但比起外面买的还差点意思哦!”
白眉被她扯得有点哭笑不得,阿宁醉了。
醉了的阿宁更可爱了。
白眉任她拉着,口里说着“是是!”身子倾过去一些。
纪恕忙从一边站起来,掰开阿宁的手,没不忘瞪白眉一眼:“她醉你也醉了?”
白眉顿时委屈了,张了张嘴,有苦说不出,只得猛吃了一口菜。
吃酒一事还是阿宁提出来的。她见过云桑之后觉得颇与云桑投缘,再加上这阵子为宁先生调理身体效果简直立竿见影——宁先生也相当配合,她突然就高兴起来,遂提议生起“红泥小火炉”。
纪恕见她实在高兴,医治宁先生也极是尽心尽力,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可阿宁酒力实在不行,酒品也令人堪忧。
这不,纪恕过去拉她,她偏就不起,抱着云桑的胳膊撒娇。
白眉起身去了小厨房熬制醒酒汤。
云桑苦着脸,想把她掀下去,可一想到纪默就忍了。
她活了十八年,还没有人挂在她胳膊上过。她觉得有点别扭。
纪恕说过明天就带她见他义父,她自我安慰道:“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这点别扭又算什么!”
可阿宁抱着云桑的胳膊突然啪嗒啪嗒掉下泪来。
一下子,云桑刚刚浮上来酒意和别扭腾地消失不见了,被惊讶取而代之。
“这怎么还哭了?”好多年都不流泪的云桑表示不懂,“你哪里疼?”
阿宁配合她的话,指了指心口:“这里。”
纪恕顿时啼笑皆非,这么多年他也是第一次见阿宁如此又笑又哭:“阿宁,你怎么了?是不是白眉他欺负你了?”
恰好端着醒酒汤出现在门口的白眉……
白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桌前放下汤,又一步窜到阿宁跟前,满脸怒气地轻轻抓住阿宁的一只袖子:“阿宁不怕,是不是那个姓宁的说了你什么?我去找他!”
纪恕闻言心里一咯噔,手一紧!
阿宁睁着迷茫的眼睛:“姓宁的是谁?”
继而她撇撇嘴,“我怎么那么没用?我想用那套针法医……治宁先生,可有几处地方到……现在我还没明白,爹爹说他也不明白啊,怎么办?云桑你会吗?”
阿宁自说自话之间纪恕担着的一颗心蓦地放松下来,安抚地拍着阿宁的背,“好了好了,这算什么,不伤心了哦!”
白眉也松了一口气。在宁先生那里,他一直陪着阿宁,宁先生一直都对阿宁欣赏有加,像是看待一个优秀的晚辈,又怎么会刁难阿宁?自己真是关心则乱。
还有,这阵子随着阿宁与宁先生相处,他居然对宁先生的态度莫名其妙的……有了改观。
云桑听阿宁问自己针法之事,立刻诚实作答:“针法么,我也不会,我擅长的不是治病救人,非要说救人的话,解毒的事找我就好了!”
她既不吹嘘也不过谦,明白告诉了他们自己不是“医毒双绝”之人。
“老毒医”三个字代表的从来也不是什么顶好的名声,即便是毒医本人也不在自己脸上贴金。
毒医就是毒医,制毒解毒才是本分。
阿宁一听云桑也不会针法,脸色渐渐从希冀到失落,最后眯上眼睛戳戳自己的脑袋,站起身来踉跄一下就要走。
“不跟你们说了。”她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我去做个梦。”
白眉将一碗醒酒汤拦在她面前,诱哄道:“你最喜欢喝的甜汤,我们都已经喝过了,你要不要来一些?”
阿宁绯红着脸颊,眼波如洗,很是从善如流:“不骗我?”
白眉微笑着点点头:“保证不!”
阿宁就着白眉的手喝了半碗甜汤,言语絮絮:“是真的。你真好……喝!”
纪恕扶着她一只臂膀,唤云桑一起带阿宁回去卧房。
这院里本来有白静石送来的四个可靠小丫鬟,然而纪恕打发她们先去睡了。
阿宁的住处干净整洁,负责阿宁起居的两个丫鬟歇在外间的耳房,云桑一进来就看到外间的博物架上陈列着不少医书。
纪恕虽然是哥哥,但毕竟是男子,不方便久留,但阿宁却抓着云桑的袖子不让她走。
云桑头疼不已,没想到初次见面的纪默的妹妹如此难缠,想起纪默,她在心里暗暗画了个叉。
纪恕为难地看着云桑:“云桑,你就帮帮忙?”
云桑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断然道:“我不!”
这不是为难人么,除了毒医谷里的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她云桑哪里照顾过别人?
照顾人着实是一件需要学习的事情,她基本没怎么学过。
“阿宁很乖的。”纪恕毫不气馁,“从小到大没喝过酒,谁知道她酒量这么浅?醉了酒她不看中我这个哥哥和对她掏心掏肺的白眉,偏偏就抓着你不放,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好,她喜欢你!你就大发慈悲陪她一会儿?依我看阿宁很快就会睡了——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云桑考量一下,勉强点了点头。
“记着你的人情。”她道,“我到时候回收。”
纪恕双手合十:“一定一定!”
一旁被当成小透明的白眉这会儿却感动得泪流满面,纪灭明总算说了句公道话!看到了他对阿宁的掏心掏肺!实在是不容易的很!
纪恕拉着依依不舍的白眉出了阿宁屋子。
云桑蹩脚地扶着阿宁躺倒塌上,并为她盖上了柔软的锦被。
阿宁这会儿倒安静起来,乖乖地配合云桑滚到床塌里侧,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不一会儿竟然睡了。
云桑看这祖宗终于进入了梦乡,仰头松了一口气,心想醉了酒不闹腾的女孩儿才是好女孩儿。
她再次好心地替阿宁拉了拉锦被,发现睡着的阿宁竟然还穿着靴子!
云桑挣扎了片刻发现自己对此事做不到熟视无睹,于是她伸手去脱阿宁的靴子。
刚伸出手,眼睛里却闯进来一片书角。
顺着书角她毫无例外地提起了藏在锦被下面的一本书。
《草本手札》。
云桑:“原来她还是个丢三落四的丫头!”
她把这本书放在床榻旁边的小几上,顺手脱掉了阿宁的靴子。
可是,当做完这些她的眼光再次落在那本书上时,她的视线并没有立刻移开——这本手抄书纸张蓬松,一看就是翻过了太多遍。
什么书如此吸引人?
云桑把它拿在手里,翻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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