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恕站在厢房门口,嘿嘿笑了起来,“师兄……”
突然间像个孩子。
纪默含笑对纪恕点头:“嗯。这是好事。”
然后又郑重看着云桑:“谢谢你!”
云桑摆摆手,“不用。”
再这样她恐怕将来都不好意思向纪默提要求了。
“小恕身上的毒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家人的心病,这么多年苦了他了。”纪默随后舒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但可以听出里面的情绪很多,“只要能解他的毒,我们纪家会很感谢毒医前辈和你。”
他们家人不刻意避讳纪恕身上的毒,平时也决不刻意提及。
但不代表心中没有数。
从另一个当面说,纪巽的乐观豁达给纪恕的影响也不小。
“好吧,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不用谢。”云桑朝他眨了两下眼睛,“原本我好不容易出谷一回,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去,谁知道怪老头会不会笑我?不过,这就是缘分吧。——回去之前,上元节的花灯我是要看的。”
“正好,”纪恕手掌向着纪默做了一个请姿,“师兄他可以陪你。”
纪默没有反对,温和地顺下纪恕的话,对云桑道:“小恕说得没错,陪你是应该的。”
他又看了看纪恕,“小恕,过来。”
纪恕擎着毛笔,几步走过来。
纪默拉了一把云桑的手腕先一步带她走进书房。
当纪默松了她的手腕,云桑尚没有反应过来。
纪默这是主动拉了她的手腕?
她脑海里一片懵懵地站在那里,看着纪默没事人一样眼光望向门外,她举起左手腕认真端详了片刻,脱口问道:“纪默,你抓了我的手腕?”
纪恕进来先是听见云桑的话,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云桑,我师兄他可从来没有抓过女孩子的手。”
“真的?”云桑终于眼睛恢复了清明,举着她的纤纤手腕,朝纪默示意,“纪默,嗯——?”
纪默此时处在羞愧的边缘,正暗自懊悔方才的冲动之举,面对云桑灼灼的目光和询问,他挣扎了一下。
这个小恕,为什么要追问抓手这件事?
他正要斟酌开口,纪恕促狭的目光跟过来:“师兄,慎重回答哦!”
纪默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口。
他自觉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拉就拉了,他在退缩什么?
可自己为什么要拉她?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当时他根本没考虑那么多。现在他手指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腕处的一缕温暖。
岂知,就在纪默沉默的当口,云桑放下了自己的左手腕,哈哈一笑道,“幸亏纪默那一扶,不然我绊倒也未可知。这门槛是有些高了。”
然而,纪默好似并没有体味到云桑的用心,他平稳了几个呼吸,淡淡道:“本就是我想要拉你的。”
这话倒让纪恕一愣。
师兄果然是师兄,关键时刻的话语令人无懈可击。
他收起玩闹心思,上前问道:“师兄,你有事对我说?”
“嗯。明日我与阿爹有事要做。”
“是么?那我也去。”
然而纪默点点头,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我与阿爹去就行了。云桑住在这里难免会感觉无趣,你带上阿宁她们去集市逛上一逛。”
“师兄这主意好。”纪恕赞同道,“女孩子们喜欢热闹,喜欢逛街,可我一个男子有什么可逛的?明日我找豆蔻过来陪她们去便了。”
苏豆蔻女扮男装很逼真。
干脆,明日他把她们都化妆成男子好了。
云桑听说明日可以上街,自然高兴万分。
纪默看她一副天真孩童一般没见过世面的欢欣样子,心中不由得柔软起来。
野丫头虽生长于山野,可也容易满足,更加让人心疼。
高兴之余,云桑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子攥在手心里,隔着书桌递过去,摊开在纪默跟前:“呶,给你!”
纪默看着她因用力攥紧而过白的掌心:“这是什么?”
云桑垂眸看着他:“当然是谢意。谢谢你想着我,怕我孤单啊!”
然后她又粲然一笑,“毒医谷的人恩怨分明,你对我好,我自然对你好。”
纪恕一旁看得直抽眼角:“云桑,我的呢?”
云桑别过脸,只当没有听到,继续对纪默献宝:“快拿着,我好不容易制成的解毒嗅气。能解大部分毒哦!”
纪默从她的掌心里捏出那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卷进自己手掌心。
霎那间,碰触的指尖恍若燃了火。
……
是夜,纪恕躺在厢房的床榻上难以成眠。
原本这一生,他都不敢奢望有一天能解身上的“六亲不认”之毒。
他想起被义父所救的日子,在纪家堡长大的日子,与师兄、阿宁、榆钱儿相处的日子,在密室里学习易容术的日子,在纪平的照料之下他们师兄弟一起出堡历练的日子……还有西北战场。十多年来,他活得很充实,过得也满足。老天对他是公平的、眷顾的,不然不会让他经历这么多,给他一个家和诸多亲人。
所以,当义父的医术压制住他体内的毒,并告诉他不要想过往的种种,他不去想。
这并没有什么。
可如今……
他果然是幸运的啊,云桑居然要带他回毒医谷解毒。
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终于可以知道自己的来历了?
月蚀。
他又想起了月蚀。自从刺杀安定王那夜之后,月蚀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现在哪里?
倘若月蚀果真是多年前那个与他一起被掳的七号,那么,他最后是怎样落到了月隐宫的手里的?或者,当年掳人的就是月隐宫!
月隐宫的宫主如果就是那个“尊主”……尊主果真是他们的师伯祖江半图的话……
苏宥川(沉香阁)……江半图(月隐宫)……谷朗(毒医谷)……大皇子李晏(韩王)……
至今仍没有结案的淮扬盐场事件(白花花的银子)……
实力,势力,权力,乃至上渊最高的权柄!
……
桩桩件件浮上脑际,纪恕思路明晰睡意全无!
……假若当年他没有逃脱,倘若他不是现在的他……很可能现在他就是这张权力巨网中的一个结,这个结看起来至关重要,实际上在当权者眼里微不足道。
“不!”躺在塌上的纪恕看着黑暗中头顶上方的顶阁,给自己打了一个气,“我本来就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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