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简陋,季湘吃一口得吐两三粒泥沙。“你平日里吃的就是这些?”
陈解鞍爱吃甜口,江浙菜最为合适。米须得是淘洗干净的,别说泥沙,要是蒸出来的稍有生硬硌牙,相公就不会再碰。他这人挑嘴,宁愿饿着,也不会多吃几口不爱的。
“将士们都吃的这个,我有何不可?”陈解鞍反问了一句,又夹了一块毫无色泽的白肉。季湘摆手,他便毫不犹豫的吃下。
见季湘面前碗还未吃干净,陈解鞍皱眉。“不是饿了,怎么才吃了半碗就不吃了?吃不惯?”也是军中的菜粗了些,甚至都比不上季湘自己做的。
他下意识咽口水,想起自己以前吃的,肚子也一阵一阵发虚。
“不是,吃饱了。”下面的实在吃不下了,说完后,陈解鞍丝毫不嫌弃的拿过她的碗,大口大口的将东西吃尽。
季湘对此心疼的很,相公在家中吃饭斯文的不能再斯文,才几个月就狼吞虎咽怕像是吃人间美味。
饭碗撤下去后,季湘说起了来意。
得知可以彻底解决水患,陈解鞍面带喜色。
“你且在营中休息两日,待我这边安排好,就随你一起。”
季湘乖巧的点头,顺便也想着,该如何给相公加餐。
不得不说,慎城若是没有发生水灾,这风景比杭城还有足。
只是,碧波一般的江成了混浊的黄沙共存之地。堤坝倾倒,水流破坏了百姓的家园。这一片废墟,七零八落。
陈解鞍便站在那废墟之上,带领着自己的属下,搬运碎石。不远处是施粥摊,幸存的百姓排着长龙,等待着救济。
冷风吹来,季湘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远处的男人回过神,眉眼逐渐的展开,从石上跳下,到了她的身边。
“你带来的衣物和棉被都已经派发下去,流民们中说你是救苦救难的仙子。”
“愧不敢当。”季湘也不是谦虚,“难道除了我就再没别的人?”
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像是季湘考虑的那般周全的少了些。
听得这句话,季湘感慨。又问道近来的情况,慎城百姓被安置在另一处地势交稿,开阔的地方。一是那里通风,能够有效的抑制住疫情的发生。二是怕再降雨,导致第二次洪涝。
经过探查,慎城的南滚江水位又再次升高。
“湘湘!”
站定与相公说着话,背后传来一道惊疑的喊声。
她一回头,带着面罩,身着湖青色,髻上简单一支竹叶簪的女子喜出望外的尖叫了一声。“湘湘,果真是你!天呐,你来慎城怎么都不来找我?”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也不是,难不成大牛口中的仙子是你?”孙薇还在慎城?季湘一愣,她以为孙薇已经去孟府医治孟老太了便一直没有询问相公。
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孙薇没得到季湘的回答,她毫无矜持的模样,想要抱住季湘,又突然刹住脚。过了一会儿,很不好意思的笑了出声。
“我忘记了,我还没洗手熏香呢。”
一眼没看陈解鞍,孙薇又道:“你昨日到的?”
“是呀,昨日午时到的,舟车劳顿,一睡便是到鸡鸣。薇薇,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去孟府了吗?”
孙薇脸色不大好,语气也稍微变重。“师傅去的,他怕我回去,又与孟怀栋和他那小贱人起纠缠。”说小贱人时,她看了眼季湘。
“孟老夫人待我很好,并未将我当做外人。我在那儿时,她便会拉着我的手开玩笑说将我嫁给孟怀栋。我呸,那小子有眼无珠,我还看不上。二月时,我曾写信给她,说无意结亲。老夫人理解,倒也没有再提。万万没想到,孟怀栋居然忍心让那个女人欺负自己的亲奶奶。”
季湘此时不知该说什么,帮胖妮说话,但她确实有错。“莫再生气,我也与胖妮说过,她是知错的。”
“算了,不提这些。”
她不想扫兴,借而,她说着话,插入陈解鞍与季湘的缝隙中,想要挽住季湘的手臂,带着离开。男人黑着脸,上前一步,将孙薇的肩膀重重的压了一下。
疼得倒吸一口气后,孙薇呀的就要开骂。但似乎想起什么,敢怒不敢言的退后一步。
“湘湘,你要不要同我去看看兰芝?”当初陵安救回的小女孩,“她还时常念叨你。”
季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举手之劳,而且之后也不是我插手救的。我也没想过要她报恩,所以不必多见,让她有负担。”
好吧。孙薇扁嘴,不甘的看着陈解鞍。
“孙大夫,你该走了。”
男人眼瞥了下孙薇,眉带清冷的吐出这句话。
还没一会儿,迎面走来一位魁梧的男子。他叫大牛,是慎城百姓,古道热肠,是个实在人。自孙薇来救治这里百姓,他就一直跟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孙姑娘,孙姑娘。”大牛叫道,见到陈解鞍,收敛了笑容,叫了声陈将军。
孙薇不耐烦的,靠着季湘,她有很多话要和季湘讲的。“什么事情?不是说了,若是有痢疾的找兰芝就行。还有,那些防疫的东西我都安排好,派发了就可以呀。”
“是兰芝妹子叫我来找你的。”大牛歇口气,“她说让您赶紧回去,有位大爷的腿折了,她没办法搞定。”
腿伤?
这师傅擅长,她反倒只是知道点皮毛。
不过比兰芝知道的多倒是真的,“走,带路。湘湘,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跑了。
季湘笑出声,在陵安时,孙薇还有点小气自私。如今倒是,十八变呀。
“我们也走吧,吃了饭,带你去看看南滚江。”
小媳妇点点头。
走了一路,季湘开口道:“薇薇这人有意思的很,你别老是冷脸吓着她,我怕久而久之她都不来找我玩了。”
“……”他哪有?
“你都没发现,她一见到你就蔫了?”
“我倒是觉得她很会触碰我的底线。”
有吗?季湘陷入沉思,耳畔传来陈解鞍一声叹息。“湘儿,许久没见,咱们不要聊别人好吗?”
季湘这会儿纠结着很,“可你还没告诉我底线是什么,我记着免得日后让你不开心。”
男人许久未说话,无奈的揽过女人的身子。
傻湘儿,我的底线是你呀。
…分割……
京都
云天朗看着茫茫的绿野,他在京都城门外三十里,等候着一位老友。
施晖与他的下属已经离开,只留下几个亲侍。
须臾,狂风裹挟着沙石,将秋意染黄的叶子吹得滚动起来。云天朗感慨道:“将近二十几年未见,你倒还是这般龙虎,老了也不见弱下去。”
云天朗似乎也回到了当初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回过身,廖文华抱着一把大刀冷静的看着。而不远处,金野律躲在树丛上,看着廖文华。
他认识这个人,就是他,抓到了自己一行人。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廖文华动了起来,看了眼金野律藏的地方,“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埋伏在北国如此久,为何今年让我们回来。”
原来廖文华并不是败走北国,他是一颗棋子。当年皇帝与云天朗知道华国重商轻武,文官又瞧不起打仗,处处想要议和,说是劳民伤财。
当时,廖家作为几近功高盖主,廖文华的呼声甚高。百姓只要听到廖文华来,必回以瓜果花草报之。皇帝当时还不急,朝中已有视之为豺狼的人。
他们背地里偷运粮草,减半军饷。导致当时的廖家军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甚至连那刀剑都是生锈的,即便如此,几场大战役也是他们拿下的。
皇帝闻之此事大怒,要彻查,却被暗中阻拦。他当时势力未能成长,根本没法做出庇护的姿态。云天朗与他,葛云章,廖文华,以及当年的陈副将,今陈老太公一起商议。廖文华潜入北境,表面是战死沙场,实则做卧底埋伏北国。
在他死后,那些魑魅魍魉更容易被发现。
再加上廖文华不断传来的秘讯,皇帝也在龙椅上坐稳。
“是老皇帝让你回来的。”云天朗可不想替他背锅,“你在北国太久了,而且近两年毫无有用消息,他起了疑心。”
怕廖文华彻底叛变。
呵。
他一声冷笑,那个男人一点没变过。“他应该庆幸,我没那么龌蹉。当年,害我万数弟兄,还把脏水泼在廖家身上。我本以为自己卧薪尝胆,能得到子女平安……可笑至极。”
“这事,我对不住你。”
当年,廖家的事情他本可以阻止。“我以为他只是做做戏,明贬实褒,但没想到他来真的……”
“算了,别说这些场面话。”他真的老了,“是我欠你的,我知道能儿能在海南,不被狗皇帝残害,有你的影子。我也信,这次回来京都,你并没有告诉老皇帝。说吧,到底为了什么,是那边躲着的?还是季湘?”
云天朗叹了口气,“你果真猜的准,是季湘。”
“你替我保护好季湘,她不能有失。”
这又是为什么。廖文华蹙眉,云天朗摇着头,“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她是否平安,关乎着华国的气运。”
葛云章夜观天象,察天象有异。
贪狼亮,宫位主灾。
而唯一破解之法,是天外来客。
云天朗知道,不是他就是季湘。而这一切都在季湘来时,逐渐的爆发,将黑暗的一面从底下扯了出来。
她才是那个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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