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朗星稀,两人毫无睡意,就着一壶温热的花茶坐在院子休息,芬芳的茶香中,小白慵懒的趴在桌子上,浅浅的哼唱着一首小调儿。四周偶尔会有微微的凉风吹过,将两人中间那一缕白烟轻轻的卷起,萦绕而去。
多少年了,果昭阳都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平静,他想起小的时候,不论多晚,文卿都会陪着他念书,烛火伴随着呼吸摇曳,影绰间,她总是温柔的笑着,手里做着绣活儿,哼着那些他听不懂的曲调,他睡着了,会被轻轻的抱去床榻上,依偎在她温暖的怀中,鼻息间满是她的清香。
小白一直盯着院子里那个出现过杀手的角落,心里对果昭阳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经历有了些心疼,这些天她和果昭阳朝夕相处,也算了解了几分他的为人,他看着情绪多变,实则是个非常细心又很敏感的人,细心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敏感的让人心疼。
或许文卿讨厌他是有来由的,毕竟谁都有私心,果昭阳是挡了果昭辉的世子之路,可果昭阳对这些污蔑和恶意从来没有过报复之心,不是因为他不讨厌文卿,而是因为太讨厌,所以之前那些好就格外讽刺,他忘不了也放不下,所以宁可选择了充耳不闻。
她愿意靠近他,因为他们都一样,小心翼翼的用一层外人猜不透的壳保护着自己,实则那层壳脆弱的不得了,一碰就碎,“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多大了。”
果昭阳想到了那天晚上因为杀手的出现,而打断的闲聊,他摇了摇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见过太多的孤儿,何止年纪,有的连名字也没有,所以他可以体会小白对林家的感恩之心,就好比自己,如果没有文卿对自己的温柔相待,他和孤儿的处境也没两样,“我帮你补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吧?”
“不要。”小白拒绝了,她想起去年林文娟的及笄宴,正好是她们因为陈珩闹的不愉快的时候,往年的生辰都会一起过,唯独那一年她们没有任何来往,等到今年春天她们冰释前嫌了,林文娟的生辰早就过了,谁还会记得什么及笄礼?“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即便是一个月只能拿一百个大子儿的苦力,也会给自己的女儿过十五岁的及笄宴的,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重要,你是个姑娘,这是你应该有的。我们去郡王府办好不好?”
看着果昭阳期盼的眼神,小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不明白,为什么果昭阳要让自己陪他一道回郡王府呢?肯定不是因为她和楚采苓有过几面之缘,她知道果昭阳心思细腻,尤其是这个时候,更要回答的确切一些,才不会让他胡思乱想,“我不想办什么及笄宴,也不想和你回郡王府。”
果昭阳又是一副了然的神情,他叹气道:“是啊,这个时候让你和我一起回去遭受那些冷言冷语,对你是很不公平。”
“为什么?”
“郡王妃那个人,你了解之后就会明白为什么了,惯会用软刀子杀人,偏偏又是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子。”
小白见过文卿,可在她的印象里,文卿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样子,她摇了摇头,问道:“我是想问,你身边并不缺人伺候,为什么非要是我呢?”
“想什么呢!”果昭阳揉了揉小白的脑袋,“谁要你伺候!你又不是丫头!”
“那你。。。”
果昭阳托着下巴看着小白,微微蹙眉,瞬间又浅笑了起来,指着小白的下颌问道:“这个没有办法医治吗?”
小白猛然坐直了身子,用手挡住了胎记,咬着下唇好似不高兴了。
果昭阳急忙说道:“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不能医治也没关系,反正我。。。”
“天生的!”小白打断了他的话,站了起来,垂着眼眸说道:“多谢世子看重,可是我哪儿都不想去。”
“你别误会!”一阵风吹过,月亮被云朵遮住了光亮,夜幕中,果昭阳再也看不清小白扭过去的脸,他觉得很抱歉,或许,他该一早就表明他的想法,而不是去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果真是世子!”一个黑影从角落走了出来,满脸都写满了不可思议,“你真的没死!”
“老巫!”果昭阳迅速起身,挡住了小白,眼神在瞬间变得冰冷,他不觉得惊讶,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些人为什么总也不死心?
文卿身边的人,他对这个老巫印象最深,因为这个人看上去忠厚,实则却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不知道帮文卿做了多少见不得的人勾当。“即便本世子一心求死,可命不该绝,老天爷都不肯收。”
“这怎么可能?亡生门怎么会失手?”
果昭阳冷笑道:“两个叛逃出族的废物,自然不可能和真正的亡生门门徒相比,下一次,记得找对地方,别叫人再骗了!”
“放屁!”老巫大喝一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一定是你用了什么歹毒的手段,才侥幸逃脱的!如果你今天不在这儿,倒还能捡一条命,偏偏让我瞧见了!郡王妃没空收拾你,可我有,要是不取了你的脑袋,我老巫何以在郡王府立足!纳命来!”
面对老巫的突然袭击,果昭阳镇定自若,他将身后的小白甩到了一边,侧身躲过了老巫的攻击,右手狠狠的劈向了他的手腕,就在长刀落地的那一瞬间,他以极快的速度闪身至老巫身后,抓住了他的肩膀,借力轻轻一扭,只听嘎巴一声,那条胳膊便断了。
老巫回身想要反击,却又被果昭阳狠狠的一脚,踢出了数十米开外,撞在了那一面石壁上,轰隆一声,摔在地上。他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假的!一定是假的!果昭阳那个废物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身手?
“你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果昭阳冰冷的说道。
老巫抓着那条断了的胳膊站了起来,就像感觉不到痛苦一样,狂笑道:“真是小看了世子,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果昭阳笑了,极尽轻蔑和不屑,是不是对手又能如何?即便是现在就死了,他也不在乎,因为他不想再回避文卿,正面相交,无论何其惨烈,都是值得的,“无所谓,大不了同归于尽。”
听到这句话,老巫愣了,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个少年,从来不和郡王妃起正面冲突,不管郡王妃用了多少手段都不以为意,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将自己置身事外,好像根本不在乎郡王府,也不在乎自己的命运一般。
“还等什么?”果昭阳的眼神中带着戏谑,他微微的抬起了手,一副出手吧!小爷根本不怕的样子,“要是郡王妃知道你要手下留情,你的小命儿可就不保了。”
老巫被彻底激怒了,果昭阳知道自己要杀他,怎么可能不害怕!他蓄势待发,那只完好无损的手即将要在瞬间将他的脖子扭断,“你这个。。。”
“慢着!”小白突然出现,横在了两人中间,天空中开始落下了细密的雨滴,深秋的夜晚,总是有着让人猝不及防的寒冷。她直愣愣的盯着老巫,语气坚决,“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小白快让开!”即便果昭阳不停的催促,可小白依然没有动作。
老巫大笑起来,了然的说道:“怪不得世子这么猖狂,看来是知道我有所图,不过小白姑娘,即便你真的救了他,他也不会领情的。”
“什么意思!”果昭阳眉头紧蹙,难道老巫来这儿不是为了自己?
“世子不知道吗?”老巫有些诧异,“托世子的福,小主子的病又重了,而这位小白姑娘的手里,有可以救小主子的药!真是天意!看来世子和小白姑娘也算有些交情,不过我不在乎,如果今晚既能要了你的命,又能把救小主子命的药带回去,郡王妃一定会很高兴的。”
冷冷的雨滴浇在果昭阳的脸上,他看向小白的眼神冷了几分,文卿是为小白而来,小白竟然一早就认识文卿?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小白顾不上果昭阳那颗敏感的心会想什么,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一天百枯为了拿到金丸蜜而不折手段的场景,这些人是没有感情的,她挡在果昭阳身前,平静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金丸蜜,不过,我可以带你去那处悬崖。”
“可这件事,和我要世子的命并没有冲突。”老巫冷冷一笑,他今天来的目的,本来就是要逼迫小白带他去寻找那个悬崖的。
“如果你杀了他。。。”小白停顿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果昭阳,似乎在跟他说,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而果昭阳也在这一刻明白了,即便她们早就认识,也只是为了药而已,可他有能力自保,他不要小白救命。
小白浅浅的笑了,她坚定的对老巫说:“如果你杀了他,我对天发誓,不论你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在我口中得到任何关于金丸蜜的消息。”
“你是疯了吗?”老巫蹙眉,“不管他向你承诺了什么,都是假的!”
“我看你才是疯了!”小白喊道,“他是世子!你哪儿来的胆子以下犯上!”
“世子又如何?他不会继承郡王的位子!他不是好人!他害了小主子!他该死!”
“你亲眼看到了吗!”不知道为什么,小白是相信的,果昭阳这个人,是不可能会伤害别人的,“你没有看到,凭什么说是他做的?”
这么多年了,果昭阳都生活在不信任和充满威胁的生活里,他都快忘了,被人信任着是怎样的感觉,原来,他的心也是热的,是可以跳动的,他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却觉得畅快无比,他是怎么了?他明明不需要向旁人证明什么的。
“那你又知道什么!”老巫质问道。
果昭阳轻笑出声,说道:“是啊,小白你什么都不知道,快让开,我不需要你救我,今晚能听到你的这番话,即便是真的死了,也无憾了。”
“那我就成全你!”老巫瞬间冲了过来,那样子,势在必得。
果昭阳抓住了小白的手腕,冷风吹起了他的发梢,眼神里是叫人躲避不及的哀伤,闪着微弱光亮,他将小白往身后拽去,扭头,对上了老巫的暴戾。
可小白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这个人是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为了他,别说自己,八爷、余珂、还有那些龙影卫,就连长鱼佑乐也吃了不少苦头,她怎么能让他出事?即便不是为了曾经受过的苦,即便是为了阮媪萝,看在她和楚采苓的份上,也不能让他被文卿的人杀了!
“不要!”小白在二人即将对上的那一瞬间,握住了果昭阳松开自己的那只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用自己单薄的背影向老巫发出警告,她说到做到,如果果昭阳死了,那么果昭辉也势必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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