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志峰的话都这里停顿了下来,他看着凤弥,半张被树影遮去的脸,讳莫如深。
“也该还给殿下了。”
凤弥眯起了双眼,紫藤林的往事。。。“你知道。。。”
“殿下别误会,我就是想把之前偷藏的礼物,还给殿下。”
“那么久的事了,你居然还记得。”
“有些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那是阿阳对殿下的一番心意,当初是我对他太苛刻,才会一再的伤他的心。”
凤弥根本不用去猜这个礼物到底是真是假,果志峰的话像是一颗石子,坠入了他的心海,泛起阵阵波澜,朝着远处而去,终究是掀起了一阵风浪,当年与之相关的人全都被清洗干净,不留后患,这是头一次,他真的只要伸伸手,就能触及真相,可果志峰会坦白吗?“你忘不了的,真的是那个所谓的礼物吗?”
果志峰笑了,自顾自说道:“也许我忘不掉的,是当初帝王对阿阳的赞扬吧,那孩子其实很聪明的,在殿下身边,必定能有一番作为,可祖宗家法就在这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受不受这份恩情,郡王府都只是郡王府,再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了。”
“一代又一代的郡王世袭罔替,能安然存活到现在,难道仅仅就只靠认命二字吗?郡王未免太过悲观了,想当初,第一代的郡王虽然只是靠着一个救命之恩获得了恩典,可后来他的子嗣出了多少忠臣良将,这天下,不单单是只靠着帝王一人才能如此安稳。”
“那又如何?到最后,帝宫的功劳薄上,却只留下了先祖一个人的名字,可讽刺的是,在世人看来,即便是只有那一个名字,都是莫大的恩典,世人都说帝王对郡王府凡事容忍,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放纵罢了,不管是郡王府还是帝王,都被那些虚无缥缈的谈论困了起来,成了死结,根本解不开的。
你知道刚刚帝宫传来了什么旨意吗?要我将采苓以郡王妃的身份下葬,帝王确实是老了,都忘了采苓早就被除了名份,是没有资格入郡王府的陵墓的,不过也没什么稀罕的,帝王什么都知道,却也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哎。。。”
楚采苓竟真的死了?凤弥怀疑果志峰在说谎,可既然帝王有了旨意,便做不了假,毕竟经过这件事,他已经认定郡王府一团乱麻是帝王乐意看到的,可在果昭阳和文卿挑起的这场纷争里,有果志峰暗中插手,楚采苓明明是最容易脱身的,她怎么会真的死了?
果志峰笑了笑,满是无奈,目光看向了很远的地方,似乎陷入了很深很深的回忆:“也不知道是谁多嘴,叫外人知道了,又多添口舌,你知道她闭眼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恨我,她不愿死在这里。我又何尝想让她在这乌烟瘴气的府里闭眼呢?我巴不得从来就不认识她。她性子直率爽朗,嫁给了旁人,哪怕是个普通的农家,都能舒舒坦坦的过一辈子,可她却偏偏嫁给了我,而我又伤的她那么深。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双落寞的眼睛深深的触动了凤弥,他不禁会想,这些心底的话,他究竟藏了多久,是不是从来也没人能够倾诉。
“殿下可知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装成一副酒囊饭袋的样子浑浑噩噩的活着,时间太久,连我自己都信了,那天采苓回府,我竟在醉生梦死中错过了,直到余家那孩子上门我才知道,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怕文卿对她不好,我就怕阿阳的冷漠绝情让她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她这一辈子,到底是靠着什么才撑下来的,难道我会不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阿阳,她怎么会那么轻易就信了文卿的话。”
说到最后,果志峰的双眼竟泛起了泪光,“我真的累了,我知道我亏欠她们母子两个,本想带着她一走了之的,如今,却做不到了,殿下,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凤弥微微颔首,又听果志峰说道:“若是帝王问起我,殿下只说不知道便好,不过,我想帝王应该也不会当面问的。那个传话的黄大有,我没让他走,想来他会把所看到的一切,都仔细的回禀给帝王吧。”
凤弥突然觉得心里弥漫上了一层恐惧,那是来自帝王无所不在的威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帝王不知情的?可为什么这一次来传旨意的是黄大有?
要楚采苓以郡王妃的身份下葬的主意究竟是谁出的?帝王真的有意管郡王府的琐事吗?凤弥心想,应该是凤舞才对,这一次,他又想讨好果昭阳了吗?文卿的身份迟迟不能写上关牒,眼前的郡王又是一片坦荡,不管凤舞如何拉拢,从来不做什么回应,“恕我直言,这个时候,你不该让世子独自去面对这些。”
果志峰笑道:“殿下可知,当初我为什么会让文卿那个女人顶了采苓的位子入府吗?因为她跟我说,帝王仁义,即便郡王府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几百年,帝王都念着当初的情谊不忍绞杀,她这样的女人,帝王容得。”
凤弥不解,又听果志峰说道:“可阿阳已经是第九代了,难道他还要告诉他的孩子,生在郡王府,就要谨小慎微,不争不抢,最好能浑浑噩噩,一直到死吗!我有祖宗家法在身,不能让郡王府在我这儿败了。可阿阳。。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把郡王府放在眼里,好好活着,做他喜欢做的事。”
“你活着的时候没有告诉他这些,所以,你死了也不用期待他会明白你的心意。”
“殿下。。”果志峰错愕不已,凤弥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吗?
“既然躲开了,就该躲的干干净净,这些说不出口的话,也该一并埋入土里,你跟我倒是坦白,难道是希望我在世子跟前知无不言吗?”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郡王府到了今日的局面,再大的情谊都抵不上一句为虎傅翼,这是我父亲当年临终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可阿阳做的比我要好,他比我更懂得什么叫认命,只有看清了前头的路,才能走的更有底气。他在万丈厚的冰上长大,不会轻易接纳任何人,可是殿下,阿阳总是希望能与你走的近些,或许,这是他从小到大许过的。。。唯一的心愿。”
“如今在帝王跟前的人,可不是我,你希望世子将来不只是徒有虚名,就该在有能力的时候帮他,而不是现在,我、或者凤舞,并无区别。”
果志峰笑道:“当然不同,殿下就是不同的。不仅仅是阿阳,在很多人心里,殿下就只是殿下。殿下只要放下了心里的偏见,总会得到想要的答案,有时候看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这漫天的流言蜚语。”
“这些话我听的太多了。。。”凤弥有些厌烦这样的猜谜式对话。
果志峰大笑起来,说道:“能跟殿下诉诉苦,我这心里痛快多了,殿下请回吧,本王也该走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果志峰越过他,脚下传来树叶咯吱咯吱的声音,“你心里清楚,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漫山的银杏树中,“能得殿下相送!此生足矣!吾帝在上,本王去也!”这偌大的银杏林,竟是一只惊了的鸟都没有。
看着那个背影,凤弥依稀还能记得,很多年前,果志峰意气风发,在帝宫中舞剑的潇洒英姿,而去经年,物是人非,他不知道,果昭阳在知道自己的父亲决意要死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反正他是感觉到了解脱,前所未有的解脱感,从漩涡跳出来的时候,原来是这样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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