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到两刻,季茶换了身仆人衣服回到书房,并扔给洪辰另一身。
洪辰去屏风后面更换衣服时,季茶瞧着戴夫人神情和之前有异,黛眉深蹙,一副忧郁之相,只以为戴夫人之前强作镇定,现在终于怕了,不由暗暗一笑,心想:“哈哈,我就知道采茶人声名煊赫,她区区一个将军夫人,哪里会不怕?”开口故作安慰道:“哎呀,我说戴夫人,你也不用太害怕,我采茶人并非不讲信誉之人。只要戴万山乖乖把饮雪刀和蛇剑交出来,你一根寒毛都不会有事。”
戴夫人闭口不言,心中尽是对钟驼子的担忧,对季茶的话根本没听进去。
季茶却以为戴夫人怕到了极点,吓得连句话都不敢说,心中更加得意。绕到屏风后面,一拍正在提裤子扎腰带的洪辰肩膀,说:“今夜你守着戴夫人,别让她出门,也别让她和其他人有什么交流。我睡一晚上觉,等到白天咱俩再换班。”
夜越来越深,渐渐从外面传来的只有呜呜的初秋风声,书房里只有季茶睡熟后均匀的呼吸声和戴夫人不时翻动文书纸张的声音。洪辰昨日休息很足,坐在椅上倒没犯困,却觉得很无聊,便盯着戴夫人看。
只见她心思似乎不怎么在处理文书资料上,有时用笔蘸了墨,悬在纸上迟迟不落;有时候落了笔,字没写完,笔却停住了,慢慢有一大圈墨在纸上晕开;还有一次加水磨墨,把水洒了一桌,手忙脚乱一阵收拾。
洪辰问:“戴夫人,你有心事?”
戴夫人停下归整文书的手,伫立案旁,低下头,发出长长一声的叹,却没和洪辰提一个字。她心里,已将钟驼子和采茶人伐竹客当成了一路,断是不肯告诉洪辰自己想法。只一心忧虑着,到底要怎样做,才能避免来自钟驼子的报复。
她没和洪辰说,当年戴万山等人哄抢那个钟姓魔教高层的尸身,戴万山正是摘到了其脑袋,才凭功参军,后来受封天威将军,也与此事有不小影响。
戴夫人想:钟驼子没死,迟早会再来寻仇。那时山哥还没从天京回来,会发生什么?且当今天子宠信燕天师,山哥所作所为全是逆着天子和燕天师的意思,此去天京,未必就能落一个好结果。干脆让山哥不去天京算了。可又怎样说服他?
思索半夜,戴夫人都没想出一个结论,半躺在椅上,迷迷糊糊睡去。直到早上,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接着一个婢女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您醒了么?要不要奴婢伺候您梳洗,再去饭厅用膳?”
戴夫人一转头,见洪辰正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忙道:“梳洗倒不用了,将军留下的任务好多,只剩下一天多时间,得加急处理。你过会儿打盆水,吩咐厨房弄一大碗粥,再整些生吃的蔬果送来就好。”
“好的,夫人。”
婢女应声告退。
屏风后走出来了季茶,正伸着懒腰,看见洪辰双眼布满血丝的样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笑,说:“瞧你这样子,还真一晚上没睡?”
“我困了,现在去睡。”
洪辰走到屏风后面,见那里有张木制的单人小床,上面铺着白色的干净褥子,但已被弄得很皱。弯下腰把褥子抻平,才慢慢躺下,闭眼睡去。
戴夫人一觉醒来后,心情似乎平复了许多,安心处理起了那些文书,提笔勾字,动作娴熟。季茶并没心情看戴夫人工作,从书架上找书看,却见书架上除了兵法,地理图志和寻常诗书以外,竟还有些,便取下一册来翻看。
只随意一翻,就见这册书里,有些是插图页。季茶不甚喜欢文字,倒对图画颇有兴趣,从前翻过一本《山海经》,里面画着许许多多奇怪动物,还有一册《西游记》,其中的神魔画像也很精彩。翻到这册配插图的地方,季茶却看见了两个光着身子的男女抱在一起,动作行为甚为不雅,脸上立马发起了烫,忙合上书页,把又放回书架上。心道:“这戴万山果然不是个正经家伙,书房竟然藏着这等秽乱书籍。平时是和他夫人一起翻看么?万一被他女儿看到了又怎么办?我来抢这种家伙的刀剑,简直是替天行道。”旋即又取下一本地理图册来看。
婢女给书房送来了稀粥和蔬果,季茶没喝粥,只拿了一个桃子和一个苹果啃。翻了会儿地理图册,愈发觉得枯燥,脑子里又想起刚刚看过的来:“那配了那么不雅的图,文字又写的什么样?一定也很污秽不堪……我得再仔细翻翻,琢磨研究一下个中细节,以分析写书之人和看书之人的心理,把他们好好批判一番。”便又取了那册,翻开刚刚那插图旁边的部分来看,只见其中文字果然如自己所料。看完那段本又想放回去,却又好奇后面是否还有类似情节出现,便一直翻下去,越看脸上越烫。隔着一层假皮,一旁戴夫人也看不到季茶脸这时到底有多红。
半下午时,洪辰醒了,觉得有些口渴,走出屏风想喝点东西,却见戴夫人伏在案上小憩,季茶则在认真看着一本书。便自行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倒了杯凉水喝了一大口,又将杯子倒满,端着水走到季茶身边,弯下腰,脑袋凑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书,让季茶看得这么认真。
季茶只觉自己头发被人碰了下,惊觉转头,发现洪辰就在身边,忙“啪”地一把合上了手中书。
“看什么看?”
季茶白了洪辰一眼,起身把书放回了书架,暗自庆幸这会儿翻到的只是段普通剧情,没什么香艳的文字和图画。
洪辰听着季茶心怦怦跳,呼吸也比平时急促,好奇之下,伸手去拿那本书。季茶当即喝道:“你不许看那本书。”洪辰问:“为什么?就许你看,不许我看?”季茶说:“我说不许你看就不许你看,你要是看……我就……”
“你就什么?”
“我就让你做太监。”
“哦。”
洪辰大约也知道太监是个不好的词,停下取书动作,却暗暗记住了那本书的名字,心里思量道:“你现在不让我看,等有机会我自己看。这兴许是什么武功秘法,你看了以后连心跳呼吸都与平时不同,效果想必十分惊人。”
这时,戴夫人被二人言语弄醒,揉了揉眼睛,道:“山哥今天还没回来,你们二位又要再等一夜啦。”
“一夜而已,无妨。”季茶摆了下手,“反正你这儿有吃有喝有地方睡,小院里还有个单独的茅房,咱在你这儿住的可开心哩。”
戴夫人许久不言,只望着窗外发呆,等到太阳落下,屋里昏黑时,才突然开口:“我想拜托二位一件事。”
季茶说:“你要去便溺么?”
“不是。”戴夫人转过身子,看了一眼季茶,又看了一眼洪辰,嘴唇颤了两下,深呼吸了好几口,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我想请二位,去杀两个人。”
季茶斩钉截铁:“我们只劫刀剑,不杀人。”
戴夫人说:“你们若帮我杀了那二人,我会告诉你们一把绝世宝刀的下落。”
季茶迟疑了一下,道:“什么绝世宝刀?”
“它是大虞曾经排名第二的名刀——‘消愁’。原属于云雾山前一代的刀帝。于二十年前下落不明,但我机缘巧合之下,知晓了它的所在。你们不要想逼我说,如果不杀了那两个人,就算要杀了我,我也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戴夫人说得很慢,很清晰,很坚决。
“你以为我是因为区区一把破刀的利诱,就会去杀人的家伙么?”季茶低喝了一句,语气紧接着一缓,“你先说说,杀哪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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