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车站。
陈婉停止了抽泣,抬起头,眼睛红扑扑地看着陈正。
如果有选择,她更想留在淮城,留在陈正身边。
“我有两个建议。”陈正说。
陈婉抹干眼泪。
一列火车急速掠过站台,将男男女女的头发,尽数拨起。
“第一个建议,你先回村子,平复心情,将叔叔的赌债还了,等我通知你,再回来淮城好好读书。我给你留五千块钱带回去。”
陈婉咬着嘴唇,她忽然发现,一向怯弱的正哥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第二个建议呢。”
陈正沉默了下,缓缓开口,“第二个,我留给你四万块钱,你回村子创业,雇人采摘山上的乌梅,加工成梅子肉干,我会想办法帮你铺好销路。要是你父亲打这笔钱的主意,你可以去找村口的老龙爷,他能治住你父亲。但这样一来,你短时间内不用回淮城了,我会帮你办理退学手续。”
人的出路,并非要循着同样轨迹,大浪淘沙的千禧年,陈正有信心,帮助陈婉改变穷苦的命运。
陈婉低着头,似乎在苦思挣扎。
她不问陈正哪里有这么多钱,她知道,这位共骑竹马长大的邻家哥哥,永远不会骗她。
“哥哥,我选第二个!哥哥我错了!我一定好好赚钱!”陈婉哭了起来。
陈正笑了起来,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抚摸着陈婉的头。
“回去吧。到家了我就把钱汇过去。”
越大的风雨,之后,彩虹往往更加绚丽。
......
送走陈婉,陈正迅速回赶,在同校的学生口中,陈正打听到,赵天建以一挑十,身子受伤,被送到了医院,已经有部门的人在跟着做笔录。
“陈正,你别回校了,那个岭南人在守你!”同校生继续开口。
岭南人,即是那个被陈婉砸破脑袋的老板,已经扬言要捉到陈正,沉到淮江里。
陈正咬着牙,转身离开淮北大学。
他必须要想办法,让自己和赵天建从这次事件中抽身,否则,以后在淮城将寸步难行。
有部门的人陪着,赵天建现在很安全。
踌躇了一下,陈正上了开往西城的公交车。
淮城西,在整座城市未进行大改革之前,向来是鱼龙混杂之地。
陈正要在那里找一个人,一个能帮他的人。
上一世,他跟着一个客户来应酬,恰好知道了这么一套黑暗中的规则,也亏得他留了个心眼,记住了规则中最重要的东西。
沿着长长的巷道,陈正的整个身子,尽数被雨水泼湿,终于在一条幽巷的巷尾,寻到了那间酒馆。
招牌老旧,砖墙的灰暗暴露在外。
推开门,陈正走了进去。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摘下墨镜,冷冷看着陈正。
“我来下棋。”陈正说。
男人咧开嘴,将掏出来的弹簧刀重新插入腰带。
“年轻人,腿还是手?”
“腿。”
男人点点头,从木柜里挑了一把剔肉刀,“知道规矩就行。”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白吃的食物,你要吃,付钱,或者付出代价。
陈正跟在男人后面,沿着酒馆后面,途经两道铁门,最后,停在一方开阔的院子前。
陈正缓缓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上一世的残局。
男人不再看陈正,走到旁边坐了下来,划着地板,来来回回磨剔肉刀。
锵锵锵的声音,听在人耳里,宛若魔音。
一个老人,头发须白,从院子深处缓缓走出来,抬起头,淡淡扫了陈正一眼,随后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棋盘上不分贵贱,你我皆是不良人。
堂堂淮城地下大佬,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会变得越来越雅。
雅有四分,琴,棋,书,画。
老人好棋,曾扬言若有人残局胜出,可允诺一件事情,钱也好,难事也好,只要不是太过份,都尽其所能地办到。
这也是陈正走来这里的原因。
还是那句话,偌大的淮城,他想出头,想站起来,想破局,只能靠自己。
十几个大汉,围在老人身后,看着陈正的学生模样,止不住的发笑。
这些年有不少企图赢棋从而一朝得运的人,皆成了残废。
“年轻人,你师从何人?”老人淡淡开口。
“看过两本棋谱,最近碰到了事情,想来试试。”陈正平静道。
老人扬首大笑,“真是不知者无罪,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规矩了?前段时间有个自称南城棋圣的家伙,撑不过五分钟,便跪在地上求我饶了他。”
“我没有饶。规矩就是规矩。”
“你先说,你求我帮忙的事情是什么?”
陈正抬起头,“我想和岭南人黄昌剑的恩怨,一笔勾销。”
“黄昌剑?”老人皱了皱眉,询问了旁边的几个男子,最后脸上浮出淡淡笑意,“这个可以办到。”
“他选的是腿。”正着磨刀的男人,忽然咧嘴插了一句。
瞬时间,院子里的诸多大汉,都嚣张地笑起来。
“我可以提醒你一下,当初从夏京来了位蝉联九年冠军的国手,同样败得很惨。”磨刀男人添了一句。
言下之意,陈正必输无疑。
“我要加注。”陈正又抛出一句。
在场的人都怔了怔,都提醒你了,连蝉联冠军的国手都输了,你居然还敢加注!
“一腿换一腿,我要淮城孙立真的右腿断掉。”陈正神色依然平静,揉了揉手掌,准备执棋。
老人沉默了下,眼光复杂地抬头,“这个也可以做到。”
如果有选择,陈正根本不想触及黑暗,但这个世界,你要活下去,就只能想尽办法披荆斩棘。
在场的人,在听到陈正一言既出的时候,不敢再发笑。
如此孤注一掷,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疯子,另一种则是胸有成竹。
“不管输赢,这份心性当得起少年英雄了。”老人言罢,开始执棋。
所有人的目光,皆紧紧盯着期盼。
什么样的大统领,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兵,这些手下,多多少少也略懂棋道。
陈正努力回忆着每一步落子,自然,思考的时间会耗费很多。
老人额头冒出虚汗,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仿佛猜透了他下一步的想法。
很难缠。
到后面,每落一子,双方思虑的时间,起码有十分钟之久。
陈正衬衫后面湿透,依然正襟危坐。
磨刀男人停止磨刀的动作,给他端了一杯茶。
“你赢了。”老人苦笑,“你似乎总能猜到我下一步的落子。”
大爷,我重生的,我记得你的路数。
当然,陈正不敢这样说,抹了抹额头的汗后,恭声开口,“生死攸关,我不得不尽力,叨扰了。”
“两件事情,我会替你办到,当然,不会留下你任何把柄。还有,一年之内,不要再来找我了。”老人挥挥手。
陈正起身,再度恭敬施了一礼,尔后,迈着沉沉的步子,往巷子外走去。
刚走出巷子,他再也忍不住,整个身子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不经历过生死,不会明白那种感觉。
城西这位下棋的老佛爷,原本是陈正给自己留下的最大一条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
但没办法,孙立真和岭南人黄昌剑,已经逼得他走投无路。
“我送你回去。”磨刀男人跟了出来。
陈正惊了惊,“不用,我朋友在那里等我。”
“你以为我过河拆桥吗?我单纯地欣赏你。也行,我叫高狩,咱们有缘再聚。”
等高狩走回酒馆,陈正咬了咬牙,冒着雨,一路小跑出了纵横交错的乱巷。
在这一刻,陈正忽然很想见秦青青。
人之常情,那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该和最亲密的人分享。(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