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能值几个钱?”舒家主嗤笑道,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所以您不明白。”
“我也不需要明白。”舒家主看着一脸死性不改的余故,顿了顿语气平淡的道:“你身上总归留着我舒氏的血,我不动你。”
“但倘若你不能亲手解决他,我会替你解决。”
虽然舒家主并没有明说怎么解决,余故心里却十分明白。
舒家主嘴里所说的解决,大约就是杀了木惟。
简单粗暴。
是他一惯的风格。
在舒家主说完之后,他似乎对余故的回答没有任何兴趣。
又或者是余故的决定并不能改变木惟的命运。
既然舒家主已经知道木惟这个人,余故其实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见木惟了。
但是担心会刺激到舒家主,余故仍然只是远远的看着。
余故在能够看到宅子里面的高处,远远的望着。
看见家里的灯一夜又一夜的亮着,余故知道那是木惟在等他。
又看见木惟偶尔早上刚刚起来的时候,便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饭,然后倒在外面。
大约是木惟给他留的饭。
余故就这样在远处看了一天天,看着他进厨房做饭,进卧室读书、睡觉,做家务。
看着他将画架支在阳光下,然后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画画。
余故觉得他心里十分的疼,倘若现在有大夫为他把把脉,或许能够把出一个心疾的毛病。
大约是父母惨死,他却没有及时回来,以至于连他们临终前的遗愿也不知道的这桩事,给了他一定程度上的刺激。
自从那之后,他就把家人看的特别重要。
国子监的宿舍也不住了,一有时间就往家跑。
从前将学业看得极重的人,硬生生的变成了将家人看的极重的人。
余故说不出来,这改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毕竟,木惟将心思放在家人身上多了,于学业进益不利。
但是木惟也曾经亲口说过,他是他唯一的家人。
木惟将他看的极重,不仅洗手作羹汤,还为他作画。
可是他,又或者是他身后的人,却容不下他,想方设法的要杀他。
世家想要杀一个人,几乎没有不成的,除非对方背后水也极深。
但木惟只是一个寻常百姓。
木惟,我该怎样做?
才能保住你的命……
“其实保住他的方法也还是有的,单看你豁不豁得出去。”沈沉突然间出现道。
“你怎么在这儿?”余故看了他一眼。
“我能找到这个地方不奇怪吧?”
“不奇怪吗?”
“杀手所里,你与那位的事情都传开了。若不是所里不允许下赌注,估计眼下都已开局了。”
“人人都在传家主是在拿你杀鸡儆猴,所以大多数人都猜测可能你与他都不能活。”
“他这是在逼我。”余故冷冷的道。
“你刚刚说有法子保住他,什么法子?”余故问道。
“家主对你的这桩事之所以如此愤怒,不过是因为你背叛了舒氏。他想杀鸡儆猴,那便让他如愿以偿。”
“舒氏杀手所里,你不是第一桩,还是有先例可寻的。”
“那先例是?”
“那位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既保全了杀手所的规矩,也实现了家主想要杀一儆百的心思。”
“舒氏虽然是世家,但世家也有范围,豫州舒氏,无非也就在帝都与豫州吃得开。”
“天下那么大,你还怕他没有去处吗?”
“等日子久了,风头过了,家主忘了。他一样可以再回来,彼时家主还记不记得他是谁,那还要两说。”
“是个法子。”余故默默的听完,思量了一会儿之后,点头道。
“意思便是我要死,且要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且还要死的凄惨一些。”余故总结道。
“挺好的,只要他能活着。”
“你不再考虑考虑?”沈沉十分惊讶的道,他倒是低估了那位在余故心里的地位。
“豁出去,我一个做杀手的,无牵无挂,怎么豁不出去?”余故冷笑道。
复而对沈沉十分郑重的道:“等我死后,还要劳烦你将他带走,送出帝都。至于送到哪里去,等我想好之后再告诉你。”
“好,我一定会将他平安带离帝都的。”沈沉亦十分郑重的道。
“多谢!”
“不用谢,我也是有些感触而已。”沈沉摆了摆手道,又道:“那你好好计划计划,有什么需要帮助便告诉我。”
余故心里十分复杂的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他私底下会与沈沉合作。
毕竟他们两个从前互相看不惯。
果然,世事无常。
余故好好的计划了一番,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计划的。
所有计划里,最主要的便是怎样在他离开之后,保证木惟的安全。
杀手没有将希望寄托到他人身上的习惯,眼下不得已将木惟的安危交到沈沉的手上。
若说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沈沉已经是他能够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
余故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沈沉跑过来道:“家主带着人往你家的方向去了。”
“什么?”
大约是见他迟迟不动手,舒家主的耐心告罄了。
舒家主因带了许多人,所以没有余故一个人赶路灵活。
余故用最短的时间抄近道回了木惟那里,堪堪的抢在舒家主带人过来之前。
余故抓住木惟的手,来不及有任何语言解释,只道:“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大约是木惟出于对他的信任,即便他说的十分模糊,木惟也没有任何挣扎。
十分的顺从。
他们这里并不像世家那般讲究,没有后门,正门是唯一的出路。
但余故打算不走寻常路。
带着他翻墙离开。
即便木惟不懂武功,余故也有信心成功的带着他不费吹灰之力的翻墙离开。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余故万万没有想到,舒家主来的那么快,将他们堵在院落里。
余故看着他们默默的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将木惟护在身后。
他今天回来也没有活着离开的打算,他原本是打算将木惟提前送离这里,以免伤了他。
只是眼下倒是不行了。
在他们被包围之后,余故掌控好力度,用恰到好处的力气将木惟成功的送出了包围圈。
在家主将箭对准木惟射了出去之后,余故用尽浑身力气成功的挡到他的面前。
箭羽穿心之痛,余故感受着身上一点点失去力气。
他倒在地上,看着木惟奋不顾身的将他抱在怀里。
听见他惊慌失措的喊道:“余故,你怎么样?大夫,对,大夫!我这就去找大夫,你一定要撑住。”
不能请大夫!
余故很清楚,只有他死了,木惟才有活着的可能。
更何况,眼下的场景也请不到大夫。
就算舒氏的人不为难他,让他成功的跑出去,又有哪个大夫敢在这样的场景进来?
余故阻止了木惟,为了让舒氏没有立场动他,不惜自爆身世:“请父亲放过木惟。”
他知道舒家主一直不肯承认他的存在,觉得他是一个耻辱。
说来,他的存在对于舒氏来说还真是一个丑闻。
外室生子,在极重礼仪的世家中,绝对是一桩丑闻。
他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他又何尝想承认对方的存在。
因为他的不负责任,他与母亲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吃了不少苦头。
他也知道,母亲很想念他。
却也清楚,母亲也知道他不会再来。
他是在母亲临死之前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还活在这个世上。
在母亲活着的那些许年里,他以为母亲不说,他也从来不出现,是因为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后来他那些母亲留下的所谓的信物才知道,对方压根儿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她母亲苦苦等了一生的人,她以为的爱人,其实只是玩玩。
他母亲那一生再怎么不堪,对于他来说,她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母亲。
夏日里会给他煮解暑的绿豆汤。冬日里他能够穿上对方为他精心缝制的棉衣。
他去找他,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
可对方却令他大失所望,让他见到了人性薄凉的一面。
之所以会进杀手所,只不过是因为在帝都他一个没有什么本领的小孩子无法活下去。
只是为了活着。
忙忙碌碌却又碌碌无为的活着。
重复而残酷的训练,不同又危险的任务,足够让一颗心变得越来越坚硬。
就在他以为他也会与其他人一样变成冰冷的杀人机器的时候。
木惟出现了。
他害得他成为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对方却给了他一个家。
命运从来弄人!
木惟,为你而死,我心之所愿!
希望你余生喜乐,并忘了我……
从睡梦中醒来,木惟再也睡不着了,借着烛光,照着记忆的模样。
一笔一笔的将余故画在纸上……
深夜惊梦 茫然
辗转反侧 难以成眠
巷中孤灯独亮
等一人归
洗手调羹汤
放下书生骄傲为一人
抱一人坐院中 到天荒
等一魂归故里 到地老
一生别离 一句承诺
一生只画一人
白发渐生 皆是痴情
道是思君令人老
看半生风霜 代一人活
(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