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岛 二十

    伙计呵呵地笑着,连说不敢不敢。

    一屋子食客噤若寒蝉,呷酒和咀嚼都压着不出声,却没一个提前离席的。

    个个都是提心吊胆,又兴趣十足地听着看着,眼神里隐隐有着期盼,期盼他们也能打上一架:这次没有举着大铜缸的,一对大锤也能挺好看!

    ——人们总是期望别人时常发生些变故,来搅动死水般的日子,或者以此显衬出自己的幸福安逸。

    沈梦昔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勺子,舀了肉汁浇在米饭上,轻轻拌了几下,又压一压,满满舀了一勺,送人口中,细细咀嚼,香得脑海里仙乐飘飘,幸福的直摇头,放下勺子,又啜了一口酒,十分惬意。

    大桌上,一个矮冬瓜一样的人,伸出肉乎乎的手掌,又用另一只肉手,将一个个手指掰下,历数着太湖上的水匪首领姓名,沈梦昔注意到,其中有个名字是,陆乘风。

    “这陆乘风,长得是俊美不凡,有如谪仙降世,通医术,擅丹道,琴棋书画、五经八卦......你说说,同样都是脖子上面一个头,人家的脑袋瓜里怎么就装了那么多东西!没半年,这陆乘风就将太湖水域大半水匪收入帮中,可惜,这么一个大好男儿,却是个瘫子!他自称五湖废人!好生可惜啊,不然也勉强配得上我们的小妹!”矮冬瓜说完,谄媚地对着那个美貌女子一笑,换来一个白眼,又浑身肥肉乱颤地哈哈大笑起来。

    沈梦昔瞥了一眼矮冬瓜,他身后背着一柄长剑,几乎与他一般高,吃饭也不解下,此时斜斜地歪在椅子一边,他笑起来的时候,剑鞘就会连续敲打着椅子,发出咔咔的声音。

    沈梦昔看得好笑,又喝了一口李子酒。

    说完太湖,他们又说起桃花岛,“听说那铜尸被黄药师清理门户,一颗石子从眉心射入,连头骨都掀开了!”

    沈梦昔放下酒盅,下意识轻轻抚摸着左腕上的伤疤。

    “啧啧,果然是杀人如麻的东邪黄药师啊,对自己的弟子也这般心狠手辣!那铁尸呢?也死了吗?”

    “有人说在北方见过她,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

    “那是黄药师手下留情了,没道理清理门户还留一个的。”

    “听说梅超风美貌不输小妹,估计是黄药师舍不得下手,哈哈哈!”又是那个矮冬瓜。

    “咄!梅超风黑得像个碳头,你居然拿她跟我相比!”那女子忽然变脸,娇斥一声。矮冬瓜连连告饶道歉。

    “哎,都说黄药师的夫人美若天仙,黄药师爱妻如命,黑风双煞就是闯祸使得他们师母早产差点送命,才被黄药师赶出桃花岛的!”

    “我怎么听说他们是偷了黄药师的九阴真经呢!”

    “九阴真经不是在全真教吗,难道是黄药师去抢了来?”

    “说不定呢,王重阳一死,那七个徒弟肯定保不住九阴真经!“嘿,不知道黄药师这样的一代武学奇才,喜欢的女子会长成什么样啊!”拎大锤那人忽然瓮声瓮气地说。

    “老四思春了!”

    “你才思春!我就是好奇!”

    “唉,不管这些,就说黄药师放过了徒弟,却害苦了无辜百姓啊,那铁尸,发狂了一样,先是一路向北逃命,发觉黄药师没有追赶,一路泄愤地杀了人!也不知她练的不知道什么邪门武功,十分阴毒,围剿她的许多英雄好汉都受伤中毒,桃花岛的轻功又十分了得,一时还真是拿不下她!”

    “说不定她真是练了九阴真经呢,她那一张脸更黑了,头发却都白了,二十多岁,看上去像个老妪。”

    那女子喃喃地说:“大雁失去伴侣还要哀鸣,何况是人呢!”

    “哈哈,也不尽然,有多少人盼着死老婆呢!”

    ......

    那七八人喝着酒,东一句西一句说了许多江湖上的轶事,沈梦昔又要了一壶李子酒,听得津津有味。

    外貌极为凶悍的几人,吃饱喝足,也享受够了食客们敬畏的眼光,丢下一大锭银子,又浩浩荡荡出了酒楼。

    一顿饭下来,居然连酒盅也没碎一个,就有食客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站起来,会钞走人。

    伙计舒了一口气,快手快脚地捡起银锭,交给掌柜的,又回来收拾残羹。

    沈梦昔也心满意足地起身,付了一两银子,找回二钱。将背包朝着身上一甩,大步出了醉仙楼。

    伙计去收拾桌子,看到桌上一柄银色勺子,十分奇特,追出去,已不见人影,回来拿给掌柜的看,“掌柜的,你看,那位小哥落下的,是银的吧?”

    掌柜的颠了颠勺子,又捏了捏,摇头说:“不是。”

    “那是什么?”

    “不知道。”勺柄头上有个阳文的“辛”字,掌柜的以手指摩挲了几下,沉吟着,捋了捋了胡须,“想必这是家族的标识,这是姓氏!”

    说完,将勺子在柜台敲敲,发出铿铿的声音,“留这里吧,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找了。”

    沈梦昔走出二里,才记起那把不锈钢勺子忘了拿,想想算了,不要了。

    不过就是辛拉面五连包里面的赠品。

    ******

    沈梦昔在嘉兴逗留了五天,吃喝游玩,扑买购物,十分尽兴。

    酒楼里总有歌妓弹唱柳永苏东坡的词,就是街头的老妇,虽不识字,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动辄引经据典,用的还都正确。你问她具体何意,她却张口结舌说不出来。

    她还观摩了一次离婚案的审判。

    此时的法律,是承认和离的。

    和离,即和平离婚。

    男方主动离婚叫休妻,女方主动则叫和离。

    法律规定,丈夫无能力赡养妻子,妻子有权离婚;丈夫犯罪被强制遣送他乡,妻子有权离婚;丈夫离家三年未归,妻子有权离婚;丈夫强迫妻子为娼,妻子有权提出离婚;妻子被夫家亲属性侵犯,也有权提出离婚。

    她观摩的这桩离婚案,是一个叫王八郎的富商,养了外室,嫌弃结发妻子。其妻刘氏到官府诉讼离婚,要求分其家产,并要求女儿的抚养权。

    衙门口堵了不少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感慨不已,“世风日下,恩义甚薄啊!为夫者,视娶妻如买鸡豚,为妇者,视夫家如果传舍,偶然而合,忽尔而离,淫奔之风,久而愈炽,可悲可叹也!”

    沈梦昔见识了宋人的豪放,并不弱于唐人。

    土地私化,百姓富足,人们对于生活细节的追求,到了令人瞠目的程度。

    回想杜蘅对于私奔的理解,也能管中规豹。

    大堂内诉讼已经结束,刘氏如得胜归朝的将军一般,拿着一张“放妻书”出来,有那好事者,接过读了出来,“盖闻夫妻之缘,恩深义重,世代修因,见存眷属。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今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今对六亲,各自取意。两子随父,幼女随母,十万银两,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时庆元三年七月廿五日放妻书。”

    沈梦昔听得大乐。一张放妻书,也算给了这王八郎足足的面子,被妻子起诉了,最后写了一张告知六亲的放妻书,女儿判给了妻子,还得分了十万家产给她。

    还亲眼目睹了一对夫妻打离婚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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