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场折腾,母亲的身子每况愈下,是不可能再生育了。我父亲是个薄情的人,很快,就又张罗着娶进了一房妾室。这个二姨娘是个很有心计的人,表面上很是温顺,也不争宠,实则是用这个手段邀买人心。后来,见家里上上下下都对她称赞有加,母亲又是个善心的人,就总劝着父亲到她房中去。就这样,二姨娘就顺利怀上了身孕,后来生下了我三弟。”
原来卢家三兄弟,只有卢雁逸是嫡出,这就难怪卢家会有那么多的纷争了。
“生下三弟之后,二姨娘容貌渐衰,父亲也不太喜欢她了,又娶了三姨娘,四姨娘接连进门,三姨娘还算老实,四姨娘却更是个不安分的。”
听到这里,清绾实在忍不住插话了:“卢夫人想来也不是普通女子,为什么不把贴身的丫头收房?那样,也总算能够贴心些。”
“开始是父亲看不中,母亲一直是体贴父亲,所以也没勉强。后来见姨娘多了,母亲才有了恐惧感,将一个贴身的丫鬟给父亲收了房,可不到半年,那丫鬟就死了”
“死了?”
“是。”卢雁逸点点头,“这件事,在我家现在还是一个疑案,不过大家都传言,是四姨娘害死的。二姨娘年老失势,三姨娘懦弱,父亲将管事的权力,就逐渐交到了四姨娘手上。当时我才四岁,就是那年冬天,母亲去世了!”
“夫人是怎么死的?”
“我只记得,那天特别冷,下着很大的雪,我正和祖父、父亲在药铺里,就见家里来人,说是母亲病重,等到我们赶回去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不在了!事情发生之后,祖母也曾严厉拷问过几个姨娘,却是一无所获,但总让人觉得蹊跷。一转眼过了两年,我六岁那年,小孩子贪玩,有一天,我偷偷从药铺溜回家里,想去池塘里找莲蓬,没想到,正好碰见一个人,鬼鬼祟祟,来给四姨娘送信,我就留了个心眼,等人走后,将那封信拿出来,一口气跑到上房,递给祖母看,祖母当时看完就大发雷霆!”
“那信里写的什么?”清绾的一颗心,也高高悬了起来。
卢雁逸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像说一件遥远又陌生的事情一样,只是那双眸子,隐隐闪动着仇恨的光芒:“那是向四姨娘要银子的信。据上面说,四姨娘曾经在他手里买过剧毒的鹤顶红,那是有名的稀少又昂贵的毒药,四姨娘虽然管家,可是祖母一向对她看得特别严,银钱出入,都要仔细盘查,所以四姨娘手头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也就一直交不齐,据信上说,已经来讨要了好几次,还差三百两。有了这封信,祖母就将四姨娘关押了起来,谁知她自己身上带着毒药,当天夜里,自杀没成,人就疯了。””
“后来呢?”清绾接着问。
“事情暴露了,谁还能留下她?祖母叫人把这疯子扔到后院一间旧屋去,过了几天就死了。正是因为这件事,祖父觉得对我母亲心怀愧疚,所以才在临终之时,将治蛇毒的方法传给了我。过了两年,父亲又娶了五姨娘进门,五姨娘出身贫寒,这些年还算本分,家事一直是她管着,还没出现什么纰漏。”
从话里听得出来,卢雁逸对于这五姨娘,倒像没什么不好的印象:“三年之后生下了我妹妹,也跟我们在一起读书,就这样,一转眼就都到了十多岁。我家规矩,满十五岁才能执掌店面,我大哥虽然年纪足够,可我父亲只让他管些家务,十四岁那年冬天,我正在准备接手,有一日,我哥哥忽然慌慌张张的跑来,说是我家在京城预订的一批药材出了差错,父亲让我赶紧去看看,我想回家问问情况,却被拦住了,说是事情紧急,得赶紧进京。当时年纪小,也没想那么多,就这么贸然离开了家。结果日夜兼程,赶到京城,刚找到京里的伙计,还没问个究竟,就立刻被下狱了,说是我家以低价收购劣质药材,还想冒充高价卖出。”
“你哥哥要陷害你!”清绾脱口而出。
“自然。可我当时年纪小,不谙世事,慌乱之下,根本没想到那些。”卢雁逸道:“我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赶紧将家里的危机解决掉。果然,一进京,就落入了圈套。衙门里的人都是懒得分辨青红皂白,只知道拷问,我势单力薄,就算有一千张嘴,也辨别不过那些人。”
“你还受过拷问?”望着眼前这散发着一派贵气的卢雁逸,清绾很难将他和拷问一词联系起来。
卢雁逸冷笑了一声:“足足拷问了我六七天,最后几乎都动弹不得!”
“失去你的音信,你父亲就没赶来救你?”清绾有些奇怪。
“他们早都谋划好了,我前脚离开,后脚他们就告诉我父亲,编说什么我认识一个名妓,突然带上铺子里的银子离开了。我父亲自然怒火中烧,消息全被他们隔离,哪里还可能会来救我?”
“那你最后到底是如何脱身的?”
“当时我在狱中,万般无奈,就想到了我的姑母。她嫁到京城白家,姑父白定星,是太医院的院判,京城我只有这一门亲眷,只能想到给白家写信。虽然姑母基本不回老家,可毕竟和我父亲一母同胞,无论如何也应该来救我。入狱那天,我留了个心眼,偷着藏起了一锭银子,准备应急。写完信后,我用这银子贿赂了狱吏,总算将信送了出去。”
“是白大人将你救了?”
卢雁逸冷笑一声,眼神中透出一丝寒意:“救我?根本就是对我不理不睬。狱吏刚告诉我这消息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求他再去告诉一次,这人嫌银子少,说什么也不愿再去。”
“那你怎么办了?”刚放松一点的心情,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我可真是走投无路了,和外界一点音信不通。我也被判了斩监候。”
“啊?什么?”清绾忍不住失声叫出来。
卢雁逸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叙说着:“我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指望了。就在狱吏拒绝我的那天夜里,三更时分,忽然从外面潜入了一个人,正是我从前在杭州收购药材时,认识的一个江湖剑士苏兄,当年他银子被偷,老母病危,是我将他的母亲治好,又送了他一笔银子。没想到,嫡亲的家人不来救我,反而是这么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竟冒着生死危险来救我。虽然也是自幼习武,可那些日子我被折磨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他背着我,从狱中逃了出去。”
说到这里,卢雁逸停顿了一下,说起故人,似乎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逃出之后,我们怕被官府发现,暂时安顿在一个小客店里,可笑我还不死心,怀疑是狱吏没有将信送到,到底央求苏兄带我去了一趟白家。”
“难道真的是狱吏没有送信?”
“难为苏兄,千辛万苦将我带到了白家,事实证明,一切都是我想的太幼稚了,只凭以往的印象,知道有这样一门嫡亲,就以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却没想想,姑母其实出嫁后,就没回去过。想让姑父帮我伸冤,就是未知数。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就算不愿理会我家这门亲戚,就算怕连累不想插手,也不至于竟要马上去衙门告发我!”
清绾此时倒不震惊:“有多少亲戚都是如此。”
卢雁逸微带惊诧地看看她:“我当时涉世未深,不了解人情冷暖。你大概是见过不少这种嘴脸的亲戚吧?”
“岂止这样,有过之无不及!”清绾长吸一口气:“不将人置于死地都不罢休!”
卢雁逸下意识地想追问几句,清绾却惦记着听他的往事:“改天再细告诉你我的事。我想听你说完。”
“好,”卢雁逸继续道:“到了白家,我才明白,原来姑母自以为嫁到京城高门,一直怕人小瞧了去,对我家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和这乡下的穷亲戚沾到一起,再加上我当时身上背负了那样的事,更是火上浇油,一见面就要去告发我,幸亏苏兄,又费尽力气将我带了出去。”
清绾听的心里沉甸甸的,继续听着:“白家这条路是彻底断了,回到栖身之处,我们就商量,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苏兄带着我,找到我家京城主管的宅子,夜半时分,悄悄进去,果然,在他的书房,找出了好几封书信,都是和我大哥、药材商来往的!”
卢雁逸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我也不愿意相信是这样,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我不信。就是他们合谋算计,想致我于死地,我把这些信直接递到刑部,证据确凿,终于改判了我无罪。”
“那你大哥呢?”清绾忙问道:“怎么处置了?”
“阴谋败露了,就将我大哥从家里押了来。按律本该问斩,可我父亲得知了来龙去脉,从家中千里迢迢赶来,花了一大笔银子,终于赎了罪,最后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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