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妹,也许是你想多了,”何氏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二婶病着,大概都忘了拿钱这回事了。”
“二嫂是好心人,想的也厚道,”范氏冲着上房撇了撇嘴,“有的人可不像你想的这样。刚才我去见老太太,把这些话都说了,你猜老太太怎么说?别看躺在床上,那心里一点儿不糊涂!说什么,家里乱糟糟的,怕记不准,到时候弄乱了,算不清账,就让我们先垫出来,等事情完了,再一起算给我们!你听听!这不是拿我们当冤大头么?哼!只怕太阳从西边儿出来那天,我也拿不到那些算给我的银子!”
何氏也是了解卫二老太的,心知若真的垫出来,这银子也就是有去无回了。因此只得说:“那四弟妹,这也不是着急的事,还得好好跟二婶说说。不管怎么着,这事情都得办圆满了。”
“二嫂,”范氏一脸的不高兴,“话是这么说,这也是做媳妇的应尽的责任,可有时候,这些事由不得人不气!就说长房那位大奶奶吧,以前什么好事都是她的,那时候家里正兴旺,每次遇到年节大事,银子都从她手里过,明的暗的不知弄了多少,现在家里艰难了,她倒会享清福去了!这还不算,还得个人专门伺候她,每日三茶六饭的供着,也就是她,若是换了别人,谁能有这份厚脸皮!”
越说声音越高,院里也有不少来往吊唁的人,何氏不好意思,虽然对成氏也恨之入骨,可还是劝说:“四弟妹,少说几句吧,看让人听见了。”
“这有什么?”范氏一肚皮的气没处发泄,“做得出来还不让别人说?她自个儿造的孽,死活该她去受,凭什么让一家子都跟着遭罪?自从躺倒了,每天看病吃药,熬汤熬水的,这倒是越发威风了!公中的钱是一分不拿了,还得大家一起贴补他们!亏也好意思!谁不知道这家里的钱都是被长房琢磨去了,现在还有脸来装穷!”
“四婶,你”卫小娇穿着一身孝服,头上却还是戴了一套银首饰,眼圈也红着,闻声从屋里掀帘出来,似乎想要争论两句。
刚吐出这几个字,就被范氏挡了回去:“你这丫头还有什么说的?每天横草不拿,竖草不拈,还真拿自个儿当千金小姐了?也不知道哪来的狂劲儿!”
“四弟妹,行了,”何氏见众人都在围着看,实在抹不下脸面,忙使劲拽着她的袖子,想让她回屋去。
没想到这是范氏早设计好的一局,就是要趁着这个时候说出来,哪里能走?挣脱开何氏,就又大声说:“各位老少亲友,不是我不懂规矩,只是这事没法往下办了!”
说到这儿,就大声哭了起来:“我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病的病,倒的倒,都扔给了我们,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饭来,一分银子见不着,叫我拿什么办?这都是各位亲眼见到的,求帮我做个明证,要是还这么下去,可就是要逼死我们了!”
众人早就隐约听见了,此时更是巴不得看热闹,顿时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为爹娘尽孝,是我们的本分,就算死了也是应该的,可现在我爹没了,我娘那么大年纪了,还得有人伺候,天也不容我们死呢!”范氏边哭边数说,“若是把钱花在二老身上,多少都是该当的,但别人造的孽,也得我们去偿还,天地世间也没这个道理!大嫂这次病倒,本就是”
“老四媳妇!你是成心还想逼死我,是不是啊?”
不知什么时候,卫二老太居然拄着拐杖,冷着脸出现在了院里。
范氏的哭诉戛然而止,一院的人也都静了下来,带着取笑的心态,看这出戏怎么往下唱。
刚才在屋里,卫二老太虽是躺在床上,可也并非是真的起不来,外头这番吵嚷,早就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朵里。
早起对范氏说那番话时,她本以为范氏虽然不满,也顶多是私下里闹闹,到时候,自个儿多少拿出点银子来,也就完事了,大头都让四房出,这次的开销不是小数,老头子没了,家里少了个顶梁柱,要是不多留点私房钱,以后的日子可没法儿过!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这个范氏,竟然真的不怕丢人,在这个时候就吵嚷了起来,虽然银子要紧,可这也太没面子了,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想到这里,卫二老太顾不得心疼钱了,只好一骨碌爬起来,赶着来解决这事。
范氏冷眼看了看婆婆,心说你来的正好,我还怕你不出来呢!于是就说:“娘,您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哪儿敢有这个心思?只是今儿这事要是不解决了,恐怕我们就得先去寻死了!”
“得了!家里糟了这样大的事还不够么?”卫二老太脸色铁青,“还嫌不够乱?”
“娘!我这也是实在没有法儿了,”范氏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爹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怎么着也得让他风风光光的走啊!可是儿子媳妇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长房请医吃药的,家里的钱早就被掏空了,叫我怎么办?”
“四婶!”卫小娇早就按捺不住了,这会儿想也没想,就冲了过来,“你少在这儿胡说!我娘吃药,还有我们的开销,这都是奶亲口吩咐的,说是我娘病了可怜,所以让少交些公中份子,怎么,你连奶的话也敢违抗?”
她一出来,卫二老太就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这小丫头片子,明明没个成算,还把自己当盘菜,什么时候都硬要往前冲。若是没她还好,今儿这事就能摆平,如今她这么一掺和,恐怕就没那么好办了!
相反的,范氏倒是心头一喜:等的就是你这番话!
想到这儿,就轻蔑地看了一眼卫小娇:“你娘是病了,可怎么病的,你们心里都有数吧?我看还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出来,也免得有人疑虑。”
她这么一来,顿时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不由得就议论起来。
一提起这个,何氏也面色不虞起来,卫二老太顿时发了慌,暗地看了何氏一眼,忙就抢过去说:“小娇!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越发没规矩了!还不给我闭嘴!要是再让我听见乱说话,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卫小娇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不顶用,一脸恨意地看了众人一眼,悻悻地不敢再胡乱开口。
“老四媳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卫二老太冷冷地盯着范氏道:“你大嫂病了,本来就够倒霉的了,难道她是愿意生病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天理循环,这报应也不得不信。”
卫小娇一听这话,顿时像红了眼的斗鸡似的,按捺不住,又要上来理论。
卫二老太气的断喝了她一句,待见到众人好奇心越发浓重,议论纷纷,不得不暗地咬咬牙,转眼向儿媳道:“家里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又病成这样,一时没想到,银子没马上给你,就值得这个样儿?说上这些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跟我到屋里来,我这就把银子给你,赶紧去张罗,让亲友们干等着,亏你也有这个脸!”
“娘早这么说不就完了?”范氏冷笑一声,“让亲友们这么受委屈,我这心里也急的什么儿似的,可是一个钱没有,我就是三头六臂也想不出办法来啊!”
“哼!”卫二老太无名火直冒,懒得再理这个儿媳,转头就向上房去。
“二嫂,小娇,你们也来吧。”范氏站在那儿没动,忽然看着两人说。
何氏本不愿意过去,可见范氏那神情,却是非去不可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点点头:“好吧。”
卫小娇这会儿才觉得有点害怕,但一对上范氏那凛厉的目光,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身不由己地低头跟了过去。
一进屋,卫二老太回手就将门扣上,转脸就骂起范氏:“你个吃里扒外,没心没肝的!怎么着,你爹一没,就欺负我这个孤老婆子!这是要翻天哪?”
范氏早把婆婆了解了个透,这会儿一点不慌,反而还带着好笑的表情瞅着她。
卫二老太虽然是个精明强干人,但这两个儿媳妇,却个顶个的难缠,在她们跟前,也常是束手无策。尤其是这个老四媳妇,表面上不比成氏抓尖,实则却更不好对付。
一见这幅神情,卫二老太就觉得一阵头疼,从衣襟上拽下钥匙,咣当扔在炕上:“咱家那点儿钱都在柜子里,自个儿翻去!”
范氏没动身。
卫二老太微带诧异地:“怎么着?刚才是谁嚷嚷着要钱来着?这会子还装什么好人?”
“娘,”范氏带着心知肚明的笑意:“我就是笨,也笨不至此。就算翻个底朝天,能找出二两银子就不错了。您老人家若是诚心些,就把那压箱底儿的东西,拿出来一点儿。爹辛劳了一辈子,难道您就忍心让爹这么凄凄惶惶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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