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已到三月份,城内外路面上尽铺雪泥,消融成水。左文凭借着对江黎地形的熟悉,暗渡山谷,封锁江黎最后的退路。消息走漏,城内人心惶惶。任帘方面的粮食已是捉襟见肘,供养整支军队尚且困难,更何况还要配给城中百姓。富商们哄抬物价,一度让市面的粮食比黄金还要贵。
在这种困境下,有无数的人选择冒险逃跑,叛变投降者不计其数。
任帘为了平息众怒,不得已选了几个富商开刀,这才勉强稳定,但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后方的援军为何迟迟按兵不动?任帘眼睛都要盼出血来了!再这样下去,江黎迟早要归于他人,而此处防线一破,整个并州将再无天险可守。
而朝廷军方面,高鱼听从于济滔建议,攻心为上。时常派入间谍到处游说,并散发告示:“生擒任帘者,赏白银百两。”任帘得知消息后,立即大规模全程搜捕,并传抄同样的话:“有生擒高鱼者,亦赏白银百两。”
在城中散播的同时,还不忘命弓箭手射到高鱼军营中。
这场消耗战,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深夜,城外一队士兵顶着夜色,继续悄悄地挖掘地道。此地道已挖掘数日,直通对方城墙内围,为防止坍塌,便砍伐林中树木作为支撑。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谁知开工第一日便被任帘所注视着,当众人请求阻止时,任帘笑着说道:“让他们挖,本太守将计就计,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任帘的手法极为高明,他在城两侧挖掘大坑,随后放置数十大瓮,瓮上蒙着皮革,挑选几名善听之人听取动静,只要对方开凿,必会发出巨大响动。
同时,他命人将周边的雪泥铲走,并再次泼上水,水渗过快之处,便极有可能是洞口。冉栌大为震惊,夸赞不绝。任帘只是简单笑了笑:“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预测到对方可能出现的洞口后,任帘便就地架起炉灶,备好鼓风箱,烟囱口朝下,一旦洞口打开,就可直接安装,插入洞内。
城中日夜巡逻,以防随时突袭。
而到了今天,高鱼军自以为胜利在望,加速了挖掘进程,很快,一丝阳光射进洞内,众士兵心情紧张,无人敢做先锋。还是一个胆大之人挺着胸脯,握着长戈,踩着人梯慢慢顶开洞口,刚出土的他向四周探探。
“来了老弟?”
“我去!”
只见数十名大汉满脸怪笑,一记重拳就将这个人梯打散在洞内,并高声呼喊:“贼军到啦!”
在任帘的调动下,无数士兵朝洞里丢艾草、木柴,顺手丢了把火炬,顿时浓烟四起。
为加大力度,任帘亲手往炉灶里添柴,并将倒置的烟囱装上,插入洞口,用泥巴木板将烟囱周围堵住,这样一来,浓浓黑烟全部弥散于地道内,拉动风箱,火势愈加凶猛,似有冲天之势,黑烟也随之增加,地道内一时间手慌脚乱,争相逃命,被踩踏致死的人不计其数。
进入地道共有千人,而逃出来的只剩下二十余人……
于济滔反对主动攻击,据他判断,如果对方再没有援军粮食供应,不出一月就该自亡。
可高鱼也是不信这个邪,他偏要和任帘这个混蛋杠到底。
“既然是这样,那我把你的城墙也挖掉!”
高鱼命人绕着城墙挖地道,并故意选取极其脆弱的木头用以支撑,计划到最后只需一把火,便能让整座城墙坍塌。
正所谓狭路相逢,英雄相会。任帘也令人挖地道,故意截断高鱼归路,使得其大败而归。同时又令人加固地道,想利用此路出城决战。高鱼又命人用巨石堵住洞口,这场地道战又一次失败。
而任帘,始终在寻求反攻的机会。
高鱼数日攻城损失惨重,不得已向后撤退。并留下苑航、张霸天及左文两路军继续围困。兵法云“围师必阙”,左文故意留出东北门,截击逃跑之兵并收拢逃难百姓,分发食物,此等善举传至城中,更是人心涌动。
在这种绝境下,怎样才能获取一线生机?
烧粮草!
任帘拍桌一定,便放出间谍打探敌营消息。据间谍所报,军粮守卫长官为左文之孙左标,副将为史铉。得到消息,任帘眉毛舒展,满心欢喜的大笑:“还好那个军师献策皆被拒绝,叫两名孺子镇守粮仓,高鱼小儿不过如此!”
冉栌说道:“城中箭矢紧缺,生产速度又远远跟不上战争所需,即便出城又如何反击?”
“放心吧,我会解决的……”
任帘想起三国时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故事,心生一计。急命军中搜集秸草,扎成千余个草人,蒙上黑布,趁着夜色从城楼上用绳索向下吊。苑航以为敌军突袭,命弓弩手一齐扫射,排排震天的扯弦劲声轰然消散,箭矢疾如骤雨,共有大半射在草人之上。任帘不费一兵一卒便“借”来数十万支,苑航最后方知中计,气急败坏。
又连续几日,任帘依旧派草人试探,苑航早已识破,便不再理会。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贼军已然麻痹,由军中挑选三百名勇士,随我出城奇袭粮仓!”
任帘带着三百勇士顶着夜色,每人抱着一捆柴草,悄悄落在城外,轻易躲过麻痹的苑航军。任帘口衔木棒,手握双股剑,像个刺客一样弯腰疾步。
而驻守粮仓军队方面,左标刚一上任就迅速腐化,不仅纵容手下士兵抽取军粮,自己也是彻夜把酒言欢,醉生梦死。
一旁的幕僚劝谏:“少将军如此松懈,莫非要重覆淳于琼酗酒无备,招致惨败的教训吗?”
“嗯?”左标满面醉红,酒气熏天,扯着僵直的舌头怒骂:“在整个军营里,我祖父大人说一不二,无人敢得罪,你这酸儒竟敢借乌巢酒徒来羞辱讥讽于我,当斩!当斩!”
“粮仓守备,为战争之关键,少将军整日酗酒颓废,着实令将士寒心!”
左标大骂一声,举起酒缸便朝那幕僚砸过去,只听陶器极大的一声碎裂,幕僚满头是血,当场死亡。
“把他扔出去,继续喝酒!”
话音刚落,只见一破衣烂衫的士兵慌忙闯进来,跪地禀报:“少将军,粮仓……粮仓被烧了!!!”
“你放屁!城门都已被铁水封闭,任帘怎么可能出城?”左标支着桌子,晃晃悠悠地起身。
不用士兵解释,一支箭矢噌的一下向他袭来,击中头巾,死死钉在脑后的墙上。吓得他瘫坐在地,酒也醒了大半。
只见冉栌手拿长枪,高声大喝:“左标,快快受降!”
数十名勇士闯入军营,将那些醉生梦死的守将通通刺杀,他们想抓住左标为筹码,逼迫左文让步。
就在这时,史铉乘着快马,手持利剑冲入军营,骏马高扬,一记冲撞便摔死了三四人。冉栌命勇士将其团团围住,锐利的长戈直抵马肚子。
左标趁乱连忙逃跑,冉栌欲上前追杀,史铉却拼命抽动马鞭,打的众人不敢擅动一步。但马儿因此受了惊,便甩下史铉,独自冲出军营飞奔。
任帘闻声而来,带着众勇士将史铉团团围在军营中央,有几个试图上去击杀,但史铉异常沉着,反杀了五六名。
“这不是史铉兄弟吗?上次尿裤子的教训还没忘?”任帘哈哈大笑,众勇士也跟着怂恿。
史铉死咬牙关,紧握利剑。
“上次不杀你,这次依旧,只要你肯乖乖受降,本太守或许开恩,饶你一条狗命!”
“呸!”史铉大啐一口:“上次投降,不知多少人对我冷眼相待,我的父亲托梦于我,骂我是个逆子,骂我不配做史家的人,父亲告诉我……告诉我……”
史铉双眼垂泪,高声吼道:
“史家的男儿,绝不会屈膝受辱!”
言罢,史铉剑抵脖颈,冷光一闪,颈血冲天。
他死后的表情,没有一丝痛苦,甚至有些坦然,嘴角边扬起的一抹笑容,像是在告诉父亲:“看吧,我也是史家的人啊……”
众人沉默了……
任帘极为震撼,他缓缓走上前,抹掉史铉脸颊上的鲜血,为其合上双眼,像是对方才失礼的态度致歉。
“将其带回城中,好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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