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历427年
却说自那年风雪后,韩进从戎参军,五年来他战功赫赫,屡建奇功,得到了时任向阳候华浩的赏识,认为他是做将领的材料。
但得知他出身寒微后,十分叹惜,亲自对韩进说:“本该是一员名将,可惜你出身低贱,难当大任,不如做世子的私兵吧!”
于是二十岁的韩进做了世子华统府中的私兵,即便如此,天生具有领袖气质的他很快成为私兵队长,其他私兵对他皆要尊称一声大哥。
在他的身边,还有三个心腹兄弟:惯使双锏的蒋正坤,说话不清的敬原,及滑嘴油舌的王有钱。
蒋正坤本名蒋秽生,他的父亲是不知名的倭寇,在抢掠沿海村庄时兽性大发,侵犯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因此受尽白眼嘲讽,愤怒的村民们为这个女人而可耻,觉得她就该自杀。
他们不敢反抗倭寇,便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到了这名无辜的女人身上。他们放火烧了女人一家的房子,毫不留情地抛来谩骂与羞辱。
这个女人无助至极,有家不敢回,不得已在坟头上生下了他,随后自杀。他虽被人发现收养,但还是在脸上刺上“倭奴”二字,取名“秽生”。
他本是在华府挑粪的下人,韩进觉得此人气宇不凡,在得知他的身世后,更是由衷可怜,便收了他做私兵。为他改名叫“蒋正坤”严令所有人不得歧视。
这让一向备受冷嘲热讽的他感激涕零,发誓以命相随,并挑了双锏作为自己的武器,耍的是得心应手。这四人同亲兄弟,形影不离。
一日,韩进同蒋正坤出行办事,回来时正值清晨,腹中饥饿,正巧遇上一包子铺,便走了进去,叫了十个大包子。
包子铺的老妇人和蔼地笑:“到底是大小伙子,能吃!”
“吃饱了好干活哩大娘!”韩进呼应一声,哈哈大笑。
铺老板——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站在外头同他们闲聊:“在哪做事的?”
“当私兵的!”
“嗬!行啊,能当上豪族的私兵,有出息!”
韩进朴实地笑,有些不好意思。过了许久,包子还没有端上,蒋正坤焦急大喊:“大娘,俺大哥等着回去交差呢!快着些!”里头应了一声,低语几句,才拨开帘子送出。
“二位客官久等,抱歉。”令人意外的是,声音竟是如此娇嫩。韩进抬眼瞧去,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尽管因为家中工作而显的有些灰头土脸,但天生的丽质是遮掩不住的。
长时间和一群臭男人混在一起的韩进,见了女人,简直舌头都硬住了。由其这位姑娘生的小巧,更是激起他的保护欲。他不停吞咽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姑娘。
“喂!大哥!”蒋正坤用手肘撞他一下:“咋了嘛,把人家姑娘都吓着哩!”
韩进这才反应回神,知其失礼忙低下头。那姑娘将包子放好,掩笑而去。她像春天的风,轻轻拂过面庞,带着一股朝气和俏皮,让人无法抗拒。
“大哥,看上这姑娘了?”
“胡说!”他一面嘴硬,一面还瞧着她走过的路,轻轻一嗅,略有清甜。
“大哥你放心,你看上哪个,弟弟就抢哪个!”
“滚蛋,你是土匪么?”韩进全无心思吃饭,浅尝几口便扯上蒋正坤要走。刚到门口,便觉后面被人一扯,他疑惑地转过身,竟是刚刚那位姑娘!他全身一颤,一种奇怪的感觉漫布每处神经。
“客官如此可怜,小店备了些银子为客官用。”
“姑娘,这是做什么?”蒋正坤问。
“二位客官连饭钱都付不起,想必在金陵城生活一定很艰难吧。”她俏皮地眨眨眼,嘻嘻地笑。
二人恍然大悟,韩进尴尬地赔礼道歉,连忙将饭钱掏出递过去,但眼神却紧盯地面:“姑……姑娘……咱不是故意……故意不给的。”
“你紧张什么呀?我又没报官。”那姑娘温婉一笑,收起钱道声“再来”便回去了。
韩进咂咂嘴,万分无奈默语:“咱爷们啥时候这样窝囊过?”蒋正坤偷乐道:“大哥想女人想疯了呗!“哎……”
自此之后,韩进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走半个金陵城去此处吃包子,甚至到了风雨无阻的地步,只是为了看那姑娘一眼。
私兵弟兄们闻到风声,时不时的就在背后怂恿,更有几个瞒着韩进,去到包子铺直接叫嫂子。韩进得知后大怒,将这几个无礼的家伙教训一通后,拉着他们去包子铺赔罪。那姑娘却反而笑道:“怎么?是本姑娘配不上英雄?”
他慌乱不已,羞惭起脸,那位姑娘调戏道:“你是黄花大闺女么?”惹的旁人大笑。
韩进并不知道,当他第一次光临之时,那个姑娘便对他心有好感。特别是那硬朗如刀刻般的面容,高大壮硕的身体,以及那对藏满深沉乌黑透亮的瑞凤眼,令她怀春萌动。
那位姑娘一直不清楚他的名字,趁这次机去,她开问道:“你们大哥连个名唤有没有?”
“有哇!俺大哥叫韩进!”
此时的他恨不能窜进地缝中,倘若面前有个洞,他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那姑娘了名字,先是一惊,继而有些欣喜:
“韩进?为什么不叫韩退呢?”
“???”
韩进虎躯一震,细细回味方才的话,有些似曾相识。就在他要离开之际,身后又传来一声娇音:
“小团子,别忘了还给我绣花手套呀——”
“是……是你!”
“对啦!嘻嘻,我就是温柔儿~”
韩进无比震惊与欣喜,即有故人重逢的感动,也有心中爱慕的欢跃:“小丫头!待到明日,咱必还你!”
放下这句话,他不顾一切,如野马般狂奔在大街上,欢跃不止。晚风吹不散洋溢在脸上的快活,只是亲吻他那发烫的额头,他的那群兄弟苦哈哈地在后头撵,跑的是面目狰狞。
夕阳坠入栖霞,又升黎明于紫金,翻转了星空,又是一片新的蓝天白云。当天夜里,韩进更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是第一次觉得,思念一个人是这般痛苦。怀抱那双绣着小花的手套,未敢撒手。
这五年来他将手套视作生命,从不离身,今夜是陪伴他的最后一个梦了。他胡思乱想不止,正要阖眼睡下时,天边泛起朦朦光亮。
无法,只好起身去找温柔儿——那个令他想了一整夜的姑娘。路上空无一人,独他自己踏在金陵城大街面上。
他百无聊赖,随意地扯开五音不全的腔调,低声轻唱:“黄鹂鸟儿在天上——情妹妹呀在心上——”
黎明方升,破晓东方。韩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正当他满心欢喜地踏步而进时,却惊讶地看到温柔儿正满面愁容坐在椅子上叹气。帘后不断传出妇人的呻吟,显然,是在遭受病痛的折磨。
他知道,此时归还手套,必不会有应有的感动,不如识趣地收起来,询问情况。听了病情后他猛然一惊——这正是昔日外祖母所患的重病。
为了治好这种病,当时父亲向刘员外借了五十两,以至家破人亡!在学医的几年里,他一直在留意此病的治疗方法,无论是医书上记载的正式药方,还是民间偏方、土方,皆熟记于心。
他怀着试试看的心态对她说:“你别愁,别看咱这副德行,咱也学过几年医术,不用花许多银两,咱有把握治好。”
温柔儿不得己,只好病急乱投医。韩进早已将药方记得滚瓜烂熟,抓草药得心应手。自己更是为了弥补昔日的遗憾,有了闲暇时,便亲自侍奉在身旁调理。
在韩进与温柔儿事无巨细地伺候下,温母的身体渐渐好转。温父大喜过望,对他感激不尽:“好娃娃,真是我们家的恩人,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想要什么,我一定要报答给你!”
到了这时,韩进却反倒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怯懦地耸了耸肩,眼神紧盯脚尖,唇齿不住发颤,他紧张的仿佛整个人都要爆开。
半晌,他才艰难地撑开双唇,吞吞吐吐:“咱……咱不敢……不敢说……”这个七尺男儿此刻,却像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一般羞涩,转身就跑了。
自这天起,他整天整夜心中受着一种极端的折磨:他多么想表达心意啊!
傍晚,韩进独自一人乘着马,到城外狩猎散心。临行前他疯狂般灌了许多酒,似是在惩罚自己的胆怯。既便醉意浓重,驾驭起马来依旧得心应手。
他弯弓搭箭,箭无虚发。驰骋在这片苍茫大地之下,骏马狂嘶,惊起一众黑影。“叫得好!哈哈!像战鼓一样有气势,日后你便叫“战鼓”吧!”这匹全身通黑的骏马狂嘶一声,向主人宣誓效忠。
“黄鹂鸟哟在天上,情妹妹哟在心上,妹妹呀不要去躲藏,哥哥呀要做你的如意郎……”
他顺着醉意,放肆大唱。这种被“上等人”们所不耻的“淫词滥调”,却是他排解心中苦闷的最佳良方。“战鼓”的蹄踏声愈加急促,韩进心中愈加快活。
行至一处小溪,他下马去采几朵紫色的不知名小野花,他知道,这是温柔儿最喜欢的花,兴奋的他不顾四周,低头便蛮横地去扯。
“这么无礼,不是糟贱花仙子吗?真是的……”
韩进全身像中了电,傻傻回过头,便见温柔儿手摔小花,气鼓鼓地盯着自己。他一时手足无措:
“咱……咱不……不是故意的……”
“嘻嘻,小团子好呆呀!”她的笑容如同盛开的小花,在宁静的小溪处悄然绽放。他空咽一口,颤栗不止。晚风递送来温柔,小溪也在轻唱。
“这么晚,你一个姑娘来郊外做什么?”
“嘻嘻,当然是来采小花啦!”
“很危险啊!傻丫头!”韩进有些生气。
“哎呀,我不是好好的嘛。”
韩进长叹一声,这是怎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啊!天真的简直过分。
“对啦,你那天到底想说什么呀?”温柔儿轻嗅小花,低声询问。
他更加紧张,心脏扑腾扑腾乱撞,再不抓住机会,以后就没有了!他下定决心,将那句于心中萦绕盘旋许久的话推出:
“咱……咱……咱想让你做我的女人……”
他说出话后心情反而更加紧张,他害怕遭到拒绝,害怕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
“好哒!”
“!!!”
韩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放大瞳孔,浑身疯狂颤抖,根本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突然,他坚挺的身体感受到拥抱,一服清甜萦绕于侧:“小团子,以后不准欺负我……”
她抬起充满星星的双眸,同韩进四目相对。他从未想到幸福能来的如此之快!夕暮悬于天边,金色的小溪缓缓流淌,像是那凝眸一瞬无尽情意。
他紧抱怀中那怜人的小丫头,一刻也不愿撒手。“战鼓”也十分通人性,它用嘴轻触地面的小花,呼唤主人。
缠绵许久,韩进从地面上摘取一朵最可爱的小花,簪在温柔儿柔顺的头发上,随后顺势将她抱起,扶着她骑在“战鼓”身上,自己则一跃乘在其身后,扯住马缰。
“害怕么?”
“有小团子在,柔儿什么都不怕。”
“那么,要开始了!”
他夹紧马肚,开始向远方狂奔。风猛烈地冲撞在二人脸上。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韩进的女人——!”他向天地宣誓自己的幸福,无比快活地嚎叫。
“做了你的女人,你会给我什么呀?”
“咱以后哇,给你盖一座大大的房子。让你成为人间最幸福的女人!”
他笑的是那么纯朴,那么可爱。晚霞轻轻拭去朝花的眼泪,照映在他青涩的脸上,马蹄阵阵,踏进人间最美的梦中。(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