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凛上前一看。
发现这局棋其实已经下完了。
他默默上前仔细将每一颗棋子收拾好,黑白分明,落于二人面前的钵内。
整套动作下来,伊凛做足了表面功夫,有十来分钟。
公羊黑轻叹一声,将指间黑子丢到身边的棋钵内。
公羊白作出同样动作。
他们二人,由始至终,都默然看着伊凛收拾棋子的举动,直到伊凛收拾好了,二人方才同时开口:
“你想去方圆山?”
伊凛点点头。
“可惜,”
“可惜。”
这时,
伊凛尚未回答。
一只羽翼雪白的仙鹤,自空中盘旋落下,停留在门外。
仙鹤低着头,搔首弄姿,似在等待。
伊凛没想到二老不声不吭的,居然连公交仙鹤都替他提前叫好了。
于是,伊凛转身,朝公羊黑、公羊白拱拱手:“弟子不过想去见识阵术的奥妙。”
“去吧。”
“常回来看看。”
公羊黑与公羊白动作整齐,皆是不耐地摆摆手。
伊凛转身,往门外走。
他刚跨过门槛,公羊白忽然来了一句:
“你昨日,与谁共饮?”
二人心意相通,公羊黑也道:“是谁?”
伊凛犹豫片刻,想到杂役班里的辰北,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一腿跨上仙鹤便飞走了。
在他身后,传来棋子用力砸在棋盘上的声音。
回来?
他当然会回来的。
伊凛想起了昨夜微醺时,与辰北的约定。
……
仙鹤飞啊飞。
飘啊飘。
仙鹤翅膀扇动时,呼了伊凛一脸的细细绒毛,让伊凛痒起来了。
每只仙鹤的飞行轨迹,似乎都有固定的路线。
真就和公交车差不多。
空中来来往往,仙鹤成群,偏偏就没有撞一块的。
伊凛骑着仙鹤,从浮空仙岛空中横跨。
不少路过的修士,见了伊凛的服饰,暗中指点。
伊凛穿的仍是记名弟子的服装,腰间还挂着记名弟子的腰牌。
按理说,记名弟子无权搭乘公交仙鹤,可他偏偏坐上了,还坐得挺惬意,所以才引来不少同门的围观。
修炼道门功法,似乎有延年益寿的作用,总之一眼望去,门内的师姐师兄们,女的貌美如花,男的英俊潇洒。也不知在这幅皮囊的背后,是多少岁的老爷爷老奶奶。
想到这茬,伊凛暗道修士的世界好危险的,以前找伴侣得卸妆,在修士间找伴侣,除了扒皮外,似乎没有办法能确认一个人的年龄了,这可真的细思极恐。
于胡思乱想时,伊凛飞越群山,接近方圆山外。
伊凛记得剑南春那厮说过,方圆山外布有恐怖的禁制,自己乱飞,可能会无辜遭受防空核打击,骑着仙鹤倒是相安无事。
自肉眼上,方圆山周围根本瞧不出异样。而天剑门内修士众多,伊凛也不敢随意放出念动力感知去探测前方的禁制。
说到底,念动力感知,也是精神力的一种体现,而灵识,同样是精神的另一种运用,二者间存在着相似之处,若贸贸然放出念动力感知,很容易让门内的老家伙察觉到自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徒增变故。
远处,那座漂浮在半空中的山峰,隐隐透着奇怪的气息。
这气息,让伊凛浑身的鸡皮疙瘩浮起,他下意识地眯着眼睛,凭肉眼仔细瞧向那座山,那座山的轮廓,在伊凛眼中,渐渐发生了轻微的扭曲。可当伊凛再眨眼时,那扭曲又消失不见。
“有点意思。”
伊凛暗暗点头,表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兴奋了起来,他猛地一拍仙鹤屁股,吆喝一声:“鸟哥,加速!”
“啾啾啾——”
被伊凛猛地一拍,他胯下仙鹤忽然痉挛一阵,口中发出颤抖的娇啼,顺带着喷出了几口白白的唾沫星子…似乎害怕极了。紧接着……仙鹤兄真咻地一下开始加速了。
越接近方圆山,眼前的景色、光线、树木,越是扭曲。伊凛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无形的迷宫中,精神一阵恍惚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
仙鹤一抖,生怕伊凛把它宰了似地,猝不及防地将伊凛丢到地面,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一溜烟便飞没影了。
“嘶……”
伊凛不敢施展什么奇怪的能力,只能任由仙鹤将他丢在地上。伊凛揉着摔疼的屁股,朝仙鹤离去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声:“迟早吃了你!”
鹤:︿(╥﹏╥)︿
……
方圆山,这个名字,让伊凛感觉特别亲切。
伊凛踩着青石小径上山。
发现于山顶,又是一座别苑。
别苑的装潢格调,与传道苑略有不同。
这院子,并没有种什么花花草草,周围反倒堆了不少嶙峋怪石。
清冷中带几分逼格,令人猜不透,看不懂。
初看是石,再看又像崎岖山峰,或是狰狞怪物,令人不寒而栗。
别苑外,有一处小池塘。
池塘里,一轮小水车,自行转动,泼出哗啦啦的水花。
院子很空旷。
一眼望去,占地足上千平方。
可此刻,院子里却略显拥挤。
因为,里面坐满了人。
穿着不同服饰的弟子,于院子内,耐心等待。
有的人,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丹药,那是用来辟谷果腹用的“粮丹”。
伊凛走近时,随着衣服摩擦,他才想起,自己宿醉后,流了一身的汗,尚未洗漱,浑身粘乎乎的。
于是他往里瞄了一眼,发现其他人都在等,于是他便走到外头池塘边,将宽阔的腰带拔出,敞露上半身,哼着小曲,沾着池塘里的水用腰带当毛巾,愉快地搓起背来。
清澈的池水,因伊凛在此搓背,而变得浑浊了几分,但这不是问题。
整理完毕后,伊凛重新回到别苑,发现那些人,仍在等候。
他环目四顾,找了一会……哟,真让他发现了一位熟人。
伊凛走上前,看着那宽厚的背影,微微一笑,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在其身边安然坐下。
“啊!是你!”
后者惊呆了。
那人便是之前提起过的,在杂役班呆了十年,才终于结束杂役生涯的毅力帝,伊凛万万没料到,二人居然在此处碰上面了。
二人在杂役班时,并无深交。对方叫什么来着……?伊凛稍作思索,很快便回忆起对方名字。
姓钟,名林……钟林。
“老钟,这里怎的那么多人?”
按照生理年龄计算,伊凛喊对方老钟完全没毛病。
老钟光是在杂役班的生涯,都快比上伊凛的岁数了。
装嫩嘛,谁不会呢?
钟林两眼直勾勾地瞅着自来熟的伊凛,双唇翕动……他内心弹出无数问号。
这家伙,怎么就出来了呢?
他不才进去半年吗?
怎么就出来了呢?
怎么会呢?
这不可能啊!
一个个问号盘旋在钟林脑子里,可盘了半天,他终究还是强行把满腔疑问吞入腹中,目光略微呆滞,回道:“你不知道?一个月前,执阵长老说是想招收十名内门弟子,这些人都是盼着执阵长老的内门弟子名额来的。”
“一个月前?”伊凛表情稍愣:“所以你……不,这上百人,在这里坐了一个月?”
“区区一月罢了。”钟林摇头,终于从伊凛“才蹲半年就出来”的震惊中缓过神,他目露坚毅,咬着牙道:“若是此生有机会进入内门,别说是一月,哪怕是一年,十年,又有何等不得?”
此子,未来可期啊!
伊凛暗暗感叹钟林表现出的大毅力,难怪他能打杂十年,毫无怨言,原来是一心向道、心无旁骛,虽死无憾的那种。
院内安静,偶有细细交谈声。
在为伊凛解释现场人多的缘由后,钟林闭目,不再多言。都坐了一个月了,他仍苦苦熬着。
伊凛倒没那么有毅力,方圆山范围不小,他坐累了,便外出在山上采蘑菇、摘野果。趁着夜黑时,他偷偷生一把火,煮熟便吃。
别小看这些野菜野菇,这些都是集天地灵气长出来的,特别滋补,伊凛吃着吃着,还吃上味了,后来换了蒸、煮、烤、焖等其他烹调方式,这又让伊凛品出别样滋味。
而白天,伊凛又回到院子里,取出一根无名木材,掏出木匠刻刀,仔仔细细地在柱形木材上雕着。
他其实也没有想雕出什么东西,只是木匠出身的他,这些年都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顺便找找灵感,看能不能作出点新花样来……比如能炸出“桃心”烟花的榴弹什么的。
如此,
伊凛在方圆山内,
一等就是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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