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
白清灵就算是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也都是不可能了,白家大小姐的身份,到底是过眼云烟了。
陆家是彻彻底底的泯灭于历史洪流中,别说过了小一年的时间了,就算是半个月前,就现在的白清灵来说,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能做的也只是私下里帮助陆景天活得不那么困顿而已。
乔迁看着她在那里叹气,也心有不忍。
到底生活是把她磨砺得坚强了,还是把她磋磨的认命了,他心里还真的不好做结论的。
“事情已经这样了,总得往好处想想,你瞧,现在都不做噩梦了,还是有好事情发生的。”乔迁思来想去,这也算是得到的那些坏消息中最好的消息了。
白清灵认可的点头。
在侦探社里待着也没甚意思,两人将卷宗档案整理了一番,最后发现这一次跳舞厅里调查的目标,真就是那位廖东仁了。
白清灵将头发用发带随意挽在脑后,把卷宗翻到了最前面,看着委托人选项上的签名,抬脸问乔迁,“委托书上怎么没人签字的?”
乔迁正看着她出神,有些慌乱的低下头翻了一下,才说道,“这份是代理委托,不是本人过来的。”
白清灵皱了皱眉,指尖在纸面上点了点,干脆说道,“这案子咱们不做了。”
乔迁想了一下,“这件事是不是也与颜楼有关?委托代理人是楼下外滩报社的人介绍过来的。”
白清灵挑眉。
外滩报社介绍过来的,可真就没准和他有点关系。
“都查到什么了?”她问。
“委托人只给了一个地点,就是咱们今天看到的那个地方,另外就是身高年纪的描述了,就连名字都是你说的。”
“委托调查什么?”白清灵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银行账户和秘密资金。”乔迁说完,看向了白清灵。
此时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委托人当真是让他们查银行账户和秘密资金么?
大约不是的。
白清灵合上卷宗,冷下来小脸,站起身来对他说,“和我下去,看看谁是代理委托人。”
乔迁点头。
两人将东西收拾好,推开侦探社门的时候,却见那位女学生还是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们。
白清灵看了她一眼,浅浅淡淡道,“这里不适合你,回去吧。”
说完,也不再看她,直接下了楼梯。
乔迁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白小姐!”女学生开口唤到。
白清灵下楼的脚步滞了一下,扭头看她,“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姓什么,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我姓白的?回去告诉你找你过来的人,少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学生自觉失言了,苍白着脸看着他们下了楼,咬着唇想了许久,才也下了楼梯。
白清灵很快找到了那位介绍人,在他摇出电话以后,找到了那位代理委托人。
电话里,代理委托人一问三不知,仅仅说是一个高个子男子给了他一大笔钱,只让他来这里查这些,并没有交代其他事情,而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只是对方给他摇电话,他按照指令办事而已。
如此,委托人这边的线索算是断了。
挂了电话,那位社员也是很有歉意的问他们,是不是这桩委托给他们侦探社带来了麻烦。
白清灵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乔迁留了个心眼子,告诉他,这位代理委托人所要调查的,是牵扯了海城的一桩大案子的人,而且这件事不但关系着委托人的性命,更是威胁着所有与这桩事相关人员的性命。
乔迁说完,也匆匆离开了。
社员当时脸色就铁青了,看着人离开,就连忙去了社长办公室,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告诉了社长。
社长明显是不信的,在敷衍走社员后,却是拨通了总社长的电话。
白清灵出了报社,让乔迁先回去,她自己一人到了法华大厦楼下,看到路边的停着的黑色汽车,看着那人身上的衣服就是颜楼手下的人,直接上了车,对开车的人说道,“回白公馆。”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也没说话,启动了汽车就开走了。
路上,白清灵越想越觉得查廖东仁这件事情是夏至弦做的。
颜楼要做的事,夏至弦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如今他去海城估计也是不情不愿的,更何况海城北仓那边正在打仗,这个时候颜楼来了外滩,分明就是让夏至弦替代他去担起这副担子。
按照夏至弦以往的做派,给颜楼和她留出这么一个十分明显的导火引线也是十分可能的。
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好好活着出现在外滩,如果是普普通通的遇见,白清灵大约是不会往其他方面去联想。
但是夏至弦用一个不存在的委托人来专门查他的银行账户和金库,就摆明了告诉她,在海城里,搞垮陆家的最终黑手,就是她亲爱的丈夫,颜楼。
这意味着,白清灵与颜楼之间的关系将会变得更为复杂。
本就该是颜楼的位置,被她霸占了,他绕了那么一大圈拿回来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和地位也无可厚非。
可是让她最为在意的是夏欢沁,和借她的手毁了的陆家。
陆家与白家并无恩怨,只是因为颜楼一步步将疑点引向了陆家,才有了那般天大的仇恨,最后,又是这般毁了陆家。
她茫然的望着窗外摩登华丽的外滩。
怪谁呢。
好像谁也怪不了了。
颜楼有错么。
他错在野心太大,城府太深么,也不是,他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位置而已啊。
怪她么,她有错么?
是她有眼无珠识人不清么?
也不是,她窃取了颜楼的位置,不该还回去么。
白清灵闭上了眼睛,睫毛剧烈颤动着。
颜楼没有错,可是结果就是欢沁失明了,苏怀瑾死了,陆家垮了,路伯父死了,陆景天逃亡了,她呢?
她活着,还活得如此光鲜。
她该活着么?她有资格活着么。
白清灵陷入深思中,越是想头越是疼,越是想,心越是凉。
开车的人透过后视镜看着她的模样,皱了皱眉,开口问道,“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白清灵光洁的额头都是汗,看起来面色十分苍白。
“我没事。”
那人在后视镜看了一眼,见她确实没有身体疼痛的症状,就没再说话。
等车停下来时,白清灵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法租界的白公馆。
她抬眸看向汽车夫,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可是眼熟并不代表他就是颜楼的警卫员了,她冷着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想了起来。
这人与霍医生长得十分相像。
“你是霍正怀的什么人?”
“我是他亲哥哥,霍正阳。”霍正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你生病了?”
“你拉我到这里什么意思?颜楼指使的还是夏至弦指使的?”
车停靠在黄埔饭店外,这是外滩最为繁华的饭店。
“苏小姐想见你。”霍正阳说完下了车,走到后门打开了车门,指了指楼上,“苏怀瑾小姐,专程从宁城赶来,想见你一面,与你说说关于你和颜楼之间的事情。”
白清灵失神了一秒,随后淡淡道,“苏怀瑾已经死了。”
霍正阳皱了皱眉,“白小姐说话不要如此刻薄,去世的那位并不是苏小姐,是总理国务大人为苏小姐养在府中的替身。”
“替身?”白清灵怔住了许久。
“是的,是苏小姐同母异父的妹妹。”霍正阳说到这里,很不认同的看向白清灵,“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很是可怜,我们都想不到,会因为您的争风吃醋,就害了她,好在,”
霍正阳谈了口气,“好在她死后的尸体被运回了宁城,也救了苏小姐一命。”
说到这里,他做了个请的姿态。
白清灵从后座出来,抬脸看了一眼天色。
繁华的外滩,即便天色暗淡了,也蒙着一片华丽的血色火烧云。
白清灵被请到了楼上,会面的地点是一间客房。
走进客房,苏小姐背对着她站着,穿得素淡的旗袍,头发是时下摩登的艾斯头,身子较为柔弱,站在窗口,初夏的天气里,也偶尔咳嗽几声。
在听到开门声后,她慢慢转过身来。
白清灵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脸色白了白。
轮廓很是相像,只是身高略比海城那位苏怀瑾略矮一些,看起来也更为精致一些。
苏怀瑾在看到白清灵的那一刻,呼吸一窒,随后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霍正阳连忙越过白清灵走到苏怀瑾身侧,替她顺着气,扶她坐下后,走到窗边要将窗户关了上。
“别关!”苏怀瑾说道。
霍正阳扭头看她,“你这身子少吹些凉风罢。”
苏怀瑾叹了叹气,手里拿着锦帕,捂住口唇咳了一声,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我就是想起来我那个可怜的妹妹。”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白清灵,“白小姐,坐下说话罢。”
“我爸爸是上一任的总理国务,这么多年,我一直被养在外面,五年前至弦从海城被调到宁城,负责保护我。”
苏怀瑾话开了头,只是没提到颜楼,白清灵就静静听她说。
原来,总理国务在苏怀瑾出生时,正值他与其他人政见不合之时,苏怀瑾的亲生母亲生下她便死了。
而苏怀瑾本人也是因为早产落下了心脏问题。
总理国务怕因为自己的身份,会继续有人对她不利,便将她从小养在了外面,又把她亲生母亲和别人生的孩子,带回了国务府,替代她的身份生活下去。
外人只道国公府里只有一个苏家大小姐,殊不知苏家的真命天女是养在外面的。
苏怀瑾从出生开始身体就很差,天才地宝的养着,五年前夏至弦被调到宁城保护她,那时的总理国务的敌对逐渐替代了他,他算到自己早晚会有一劫,便将家里养着的与颜楼订了婚,外面的真命天女苏怀瑾与夏至弦订了婚。
府中的‘苏怀瑾’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总理国务死后,就与颜楼一同逃亡到海城,而夏至弦留在了宁城。
接下来的事情,白清灵都猜到了。
“颜大哥早就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并非是孤儿了,只是爸爸一直留他在宁城,这也是怪我身体太不争气,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回不了海城。”
苏怀瑾叹了口气,又咳了两声。
霍正阳倒了杯温水给她,她喝了两口,又递还给他。
白清灵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霍正阳,淡淡问道,“霍正怀是你的弟弟,可也是白家的家庭医生,他给白家看了几年病了,也是你们安排过去的么。”
霍正阳摇了摇头,“我弟弟从法兰西学医归来后,就立志要做救死扶伤的医生,只是后来如何去的白公馆,这我不太清楚。”
苏怀瑾沉默了一下,接话道,“大约也是因为我吧。”
白清灵看她,等她继续说。
“我从小身子就弱,就爱生病,后来霍二哥去了法兰西,回来替我看了病,说是找到合适的心脏便可以做换心手术的,可是我害怕。”她抿了下唇,唇上是用手精心抹过的淡色点唇膏。
“我听霍正阳说,来海城的苏怀瑾死后被运回了宁城,而你得了救。”
白清灵说完,就见到苏怀瑾的脸色忽然一变,接着就呼吸困难了起来,手握住领子,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苏小姐!苏小姐你别着急!白清灵你疯了吗!这种话你也问得出来!”
霍正阳一边替苏怀瑾顺着气,脸色十分难看的责问白清灵。
白清灵皱着好看的眉心,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淡漠的看向苏怀瑾,“既然苏小姐身体不舒服,就改日再说罢。”
说完,她就要走。
“你不能走!”苏怀瑾似乎喘匀了气了,伸出手拦她。
白清灵半转的身子停住,侧脸看着她,“你不是生病了么。”
苏怀瑾呼吸一滞,低下脸,“连你也嫌弃我生病了吗?”
“白小姐,苏小姐话还没有说完。”霍正阳皱眉看她,似乎她的举动十分无理。
“还想说什么?”白清灵半侧的身子转向她,低眸直视她,“说罢。”
“我听说,是你杀的我妹妹,对么?”苏怀瑾一脸忧伤的望着她。
“对。”白清灵没有否认。
人是她推下去的。
“那你怎么还,还能待在颜大哥的身边?你可知道我爸爸早已为我那可怜的妹妹和颜大哥订了婚,你逼迫他结婚,他为了保护我,才不得不和你结了婚。他的未婚妻被你杀了,你就一点愧疚之心没有吗?你非要我颜大哥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放过他?!”
苏怀瑾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脸色苍白。
白清灵皱紧眉心,看着眼前这么位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十分冷淡的说道,“苏怀瑾,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不肯放过我。”
“那是因为你杀了他的未婚妻他要报仇啊!”苏怀瑾捂着脸哭着说道,“你怎么就这么这么傻,还要让他留在身边,你倒是逃跑啊,你不跑,难道要等着他要你偿命么?!”
“偿命么。”白清灵忽然笑了一下,“我偿过命了。”
这话一出,苏怀瑾忘记了哭,怔怔看着她,“什么偿过命了?怎么回事?”
白清灵笑了笑,“苏小姐不必介怀,我早已为另妹偿过性命,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你的颜大哥,至于他为什么不放过我,到底是为了杀我还是离不开我,我也很想知道。”
说完,她便笑着转了身,在看到门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时,脸上的淡笑沉了下来,过去要越过他。
却被颜楼一把握住手腕。
男人穿着浅灰色西裤,白色条纹衬衣,还是那副倜傥不群的模样。
“颜大哥!”
白清灵冷着小脸,被他攥住了手腕,听到这一声轻呼,她红唇勾起,冷笑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冷淡说道,“为了苏怀瑾,你借我的手杀了冒牌货,既能撇清干系,又能置我于死地,还能救了苏怀瑾,颜楼,一箭三雕的好事,你真是做尽了。可惜啊,你心里的苏大小姐,现在还是夏至弦的未婚妻,怎么办,要不要再借我的手,把他也杀了?”
“大小姐!”颜楼冷声制止她继续说话。
白清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是要做戏了?好呀!
她心中想得明白了。
为什么夏至弦和颜楼对苏怀瑾的死根本不在意了,如果假的苏怀瑾不死,真的苏怀瑾又哪里来的心脏?
好一个一箭三雕的好事!
她也不抽回手了,只顺势靠在了他胸前,歪了歪头,笑着说,“颜楼,你这是来接我的,还是来看苏怀瑾的?要是看她的,那我就先回去再等你回来,要是来接我的,就带我去吃西洋餐,听她说了这许多话,脑子都转不过来了,饿了呐~”
又是委屈又是调皮的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胸口,“你倒是说话呀~”
苏怀瑾看着颜楼的手就这么搭在了白清灵的腰间,说了一句,“我来接你回去。”
只觉嗓子眼里血气上扬,下一刻,手捂着口唇有吭吭咳嗽起来,接着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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