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两条辫子也被抽散了,脸更是肿如猪头,她躺在地上,心如死灰。
他就这么真的进了营帐。
连一眼都不肯看她。
小怜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甚至都不管白清灵现在是用什么的眼神,什么样的神色去看她了。
她后悔了。
要是知道结果是这个样子,她宁愿什么都不做,只把他救出来,不去管白清灵和乔迁的死活,就让他们晕在战壕里,让他们死在战地里。
可是她都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为什么要让人把白清灵送到孔大帅那里。
是恨,是恨啊!
小怜眼泪止不住的流着,就这样死了一般的躺在地上。
白清灵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般可悲的人,不值得她脏了手,她俯下身,对小怜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站起了身,向警卫员要了一把刀,扔到了地上。
做完这些,她转身进了营帐。
小怜睁开眼睛,眼神绝望悲伤。
全世界都抛弃她了。
全世界都说她卑贱又悲哀啊!
她扭过头,看着地上的刀,伸手抓了过去,坐了起来。
警卫员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刀是他的,不管怜小姐做什么,大帅又是如何吩咐的,如果现下怜小姐和夫人出了事,第一个被处决的就是他!
他犹豫了一下,问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小怜,“怜小姐,您要不要去大帅那里?”
这一句怜小姐,像是一针狠狠扎在了小怜的心上。
哪里有怜爱,哪里有父女的情分,孔老六遇到了白清灵,也同其他男人一般失了心掉了魂了!
前脚与她说女儿,后脚就能眼瞧着白清灵来杀她。
小怜恨。
她恨所有人,恨她的出身,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
她爬起来,拿起刀疯子一般冲着那名警卫员冲了过去!
警卫员没想到她会暴起杀他来了。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啊。
手比脑瓜子快,抬手就是一枪子儿,三八大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子弹穿肉的闷响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营帐里,陆景天背对着白清灵身子哆嗦了一下。
接着低下了头。
白清灵看着他埋下脸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开口道,“你要是想让她活着,现在就出去救她,远走高飞。”
陆景天闭着眼睛,满脸是泪。
哽咽着哭音,断断续续,“她是个害人精,她要害你,她几次三番的害你了,我不能再心软了,不能了。”
白清灵心里也有些难受了。
她转过身不去看他。
到底是陆景天第一个女人,就算是她自己,也在颜楼三番四次的伤害下,听到他死了,就还是回来了。
就算是圈套她都义无反顾了。
白清灵闭了闭眼,“你出去吧,看看她是死是活,活着的话,就救了她,死了就是她的命,我都不计较了,从此恩怨两清罢!”
陆景天拳头攥起又松开,松开又攥起,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背对着白清灵,他愧疚的情绪都快要漾出来了。
转过身,绕到白清灵身前,不敢对上她黑白明澈的眼睛,就这么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低着头,压抑着嗓音,“我陆景天和小怜这辈子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看她死,白清灵,以后我和她无论做牛做马,都听你的!她要再使了坏心肠害你,我就亲手杀了她,再以死向你赔罪!”
白清灵冲他摆了摆手,也叹了口气,“出去吧。”
陆景天站起来,转身拉开帘幕出去了。
帘幕落下,白清灵鼻子一酸。
小怜那般不堪,也有陆景天真心诚意。
颜楼这般对她,她也义无反顾的寻他。
当真都值得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舒出去。
不管值不值得,她都要找到他。
幸好在停尸营帐里没看到他,幸好。
营帐外,陆景天一出去就看到小怜手臂冒着血,站在那里发呆。
地上是一把匕首。
他一句话没说走过去,扯住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直接向外拖去。
他没脸再面对白清灵了,也没脸再陪着她了。
小怜被拖了一会儿手臂才猛然清醒过来,看着男人的背影,目光落在了他拽着她手腕的手上。
她嘴巴动了动,终究是忍住了手臂剧痛,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跟着他走了。
白清灵在小怜的营帐里待了许久,才掀开帘幕出来了。
警卫员就守在外面。
开枪的那位已经自己跑去大帅的营帐自首了。
另一位还尽忠职守着守在这里。
见她出来,立刻敬礼,“夫人!”
白清灵没有看他,淡冷着脸色,“和我一起被抓来的那个男人在哪里?”
警卫员皱了下眉,又怕她生气,便回,“被关押起来了。”
“我问你他在哪里。”白清灵转眸冷眼看他。
警卫员也是久经沙场随孔老六南征北战过的,可看见她的眼神还是心紧了一下。
连忙回道,“被关进了新兵营,大帅说这人看起来机灵,可以驯化一下,作大帅所用。”
白清灵冷声道,“带我现在过去。”
警卫员犹豫了一下,看她的杀人脸色,又不敢拒绝了,不管怎样,都是大帅钦定的夫人,反正不让他们两人逃了便是。
做了打算,就抬步领路了。
白清灵一路跟着他,穿过老兵营,又到了新兵营。
这一路口哨声不断,骚话也接二连三。
就算是警卫员呵斥,那帮兵痞子也是哈哈一乐不当回事。
实在是白清灵的模样是太好看了。
何况是她穿了小怜的旗袍。
要知道小怜身量比她小,人又比她干瘪。
同一件旗袍,穿在小怜身上,就平铺直叙直上直下了,穿在她身上,就说不出的靡丽艳异风情。
警卫员最后无奈的小声对白清灵说,“夫人莫见怪,这些痞子虽然随着大帅南征北战,但是大帅从没有结过亲,他们不清楚您的身份才,”
“不用废话了,带路。”
白清灵冷着脸说道。
并非她不在意,只是她来不及在意了。
她与孔老六做了交易不假,可做到大帅的又有几个简单人物?
颜楼都是那般深不可测,更何况是与她爸爸多年不合又不相上下的孔老六?
未免夜长梦多,她要将乔迁找到再赶紧离开了。
她怕什么。
她怕孔老六拿乔迁要挟她。
到时候她的手段又算的了什么。
还不是要乖乖听他摆布?
白清灵看见前面的新兵营了,就让警卫员同她一起过去了。
掀开帘幕,里面热气蒸腾。
白清灵看着被热气蒸红了脸,被捆起来坐在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乔迁时,冷着脸让警卫员松绑。
警卫员犹豫了一下,想着地上那年轻小哥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都被热成这样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力气逃跑了,就过去蹲下来替他松开了捆住手脚的麻绳。
乔迁脑袋一点点转过去,坐起来时揉了揉眼睛,在看到是白清灵时猛地要站起来,奈何被捆得时间太长了,腿没有力气了,没站起来就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警卫员看到这里放下心来。
他站起来走到白清灵身边,“夫人,大帅没让他离开新兵营,属下也不敢擅自做主,属下现在出去守着,您有事再吩咐属下。”
警卫员说完便出去,又怕她热到,又怕她与这男人说一些计谋,就没有撂下帘幕。
白清灵走过去蹲下来,伸手帮他按摩脚腕,乔迁看了她的眼神,就自己换手按着手腕。
“到底怎么回事?”乔迁小声问她。
“颜楼没死,我翻过这里的尸体了,没有他,孔老六没有抓到活的,死得尸体里没有他。”
“那咱们怎么办,陆景天呐?”乔迁有些担心陆景天。
“带小怜走了。”白清灵皱了下眉,“孔老六一时半会儿不会放了咱们,得想想办法。”
乔迁偷看了一眼营帐外的警卫员,小声说,“守得紧,出不去的。”
“出不去也得出,我想办法。”白清灵说完,扶着他站起身,“活动活动脚腕。”
他试了一下,缓过来了,还没说话,就看到门口的警卫员转过了身,“夫人,晌午了,大帅要用午饭了,您也回去吧?”
白清灵点头,“我带他去小怜的营帐,这里太热了。”
警卫员沉默了一下,想拒绝。
白清灵又说,“就算是给大帅做事情,他也是我的弟弟,怠慢了可不好。”
警卫员就同意了。
于是乔迁装作走不稳的模样,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警卫员身上,让他驾着自己去往了小怜的营帐。
而白清灵在送完他,叮嘱他几句后,又让警卫员为他也准备了水和干粮。
乔迁吃完,她才和警卫员一同回了孔老六的营帐。
掀开帘幕的时候,孔老六一手拿着苞米面大饼子,一手端着小米粥,见她进来了,冲她扬了扬下巴,“那边呢,自己拿。”
白清灵可没吃过这些,看着他唏哩呼噜的喝着粥,就转过身走到了桌子边。
一个铜盆里盛着半盆的小米粥,另一个竹篮子里放着苞米面大饼子。
糙的很。
她沉默了一下,拿起一个饼子掰了一小块,塞进口中嚼了嚼,干噎了下去。
实在是,卡嗓子。
孔大帅一边呼噜呼噜吃着,一边看她,见她卡得直皱眉,就把碗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拿起另外一个碗给她盛了一勺子粥,递过去,“老子知道你吃惯了西洋餐,这里没有,等你让人把我治好了,我就带你去吃!”
白清灵接过碗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小口。
见她没嫌弃,孔老六心情好了,哈哈一笑,拿起碗一口气喝光了,又拿起饼子三两口吃完,将碎渣渣拍干净就坐在了榻边,“你扇了怜丫头一嘴巴,把人连带着你那旧相好给扇跑啦?”
“他不是我旧相好。”白清灵反驳完皱了皱眉,放下碗,扭头看他,“你不会让人去拦着他们吧?”
“我没有!”孔老六一瞪眼睛,“你放走的人我再给抓回来,那成什么事了,那是我孔老六能做的吗?”
白清灵狐疑的看着他,“当真?”
“当真!”他拍着胸脯子打包票。
见他如此说了,白清灵点了点头,“那我还有个人让你放了。”
“那个不行!”孔老六拒绝的干脆,“你虽说要帮我,可不还没帮呢吗?我要是把人都放走了,一个不留,你当我孔老六是傻子?”
白清灵抿了下唇。
果然,他就抱了这心思了。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除非你现在收兵,同我去外滩治病,不然我也只能口头答应你,你也治不了,我也走不了,你自己想想,到底是治病重要,还是在这耗着好,我不逼迫你,反正颜楼不在这里,大抵是活着的,我也不急。”
白清灵口上说不急,心里也是急的。
可是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的。
孔老六细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嗐了一声,拍着大腿,“你这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心眼子不少,你是逼着我退兵与你们海城和解?我告诉你,现在就算是我想退我也退不了,你别看外面没声没响没炮的,保不齐夏至弦那小子从哪儿藏着准备给我一下子呐!”
白清灵皱眉。
忘了这茬了。
夏至弦接替了颜楼的兵,也在这北仓的战场上。
她来了没见到他们的人,倒是先见到了孔老六的人。
不知道夏至弦有没有找到他。
她皱眉抿唇的,孔老六不乐意了,“你别想了,我现在没办法去外滩,也没办法撤回奉天,只有决一死战,要么他夏至弦死,要么我孔老六死,现在我杀不了颜楼,你又答应给我治病,我就不杀颜楼了。”
“你死在战场上,你觉得我就不会被波及了?”白清灵反问他。
孔老六一怔。
这他倒是没想到。
只想着把夏至弦那孙子轰成肉渣子,再带着白清灵去外滩,让她找到人治好他的病,再娶了她。
要说孔老六也有钱也有人,为什么不自己去外滩找人看病。
这话可就说来话长了。
孔老六不会法兰西语,而他兵营里又都是没学问的,也在奉天医院看过,不行啊!人家说只有外滩有治疗病毒的方法好机器。
病毒是啥他孔老六不知道。
但是这玩意儿会烂人。
他还算是身体好的,身板子壮实的。
可是被他胡来的那些窑姐儿们,可全都烂得不成样子。
他孔老六没没娶妻没生子,那也不是他自愿的。
是他实在不想祸害了好人家的女人,那可是要当一辈子夫人的!那可是要给他生儿子的!
看到白清灵的那一刻他也想胡来来着,可是看着她的眼睛,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
撤出她口里布条时,他坐在榻里抽烟,一杆子一杆子的抽,就问她,有没有办法治他的病。
没想到她还真知道怎么治疗,在外滩有熟悉医生,也有手段得机器和杀死病毒的药。
孔老六真想生儿子啊!
他是真想生啊!
于是二话没说,一不碰她,二答应她在他这里找颜楼。
“既然双方交战会伤到了我,你说颜楼要是活着,他也会报复你,你还没办法治病了,要我说,由我那个弟弟去做和事佬,让他去讲和。夏至弦再丧心病狂,他带着我的信物过去,自然你也能全身而退,你带兵回奉天,修整好后再来寻我,我带你,”
“不行!”孔老六拒绝,“不说讲和不讲和的,老子必须带你一起回奉天!我说过我不碰你,我就没碰你对吧?我说让你在这里找颜楼让你找了吧?你现在说要走,你这可就是忘恩负义了。”
他又说,“不是,我不是说你忘恩负义,我是不放心,你说到底还是和夏至弦颜楼一伙的,要是你找到人了,他不放你,那我怎么办?我拖不了了,也不能等你一辈子,你拖一天,我就烂一天,我还想生儿子呢!”
白清灵见他不撒口也不放她了,但是没拒绝把乔迁送走。
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换做她是孔老六也不会放了她的。
只是没想到孔老六会听从她的建议,能放了乔迁,也说撤兵就撤兵。
“行吧,那我给夏至弦写封信,你让他给夏至弦送过去,咱们就撤回奉天。”
孔老六见她如此深明大义的没反驳他的话,心里也舒坦了,“我看你就是干大事的,和别的娘们完全不一样!”
白清灵白了他一眼。
她很快写好了信,孔老六也没看,白清灵说亲自去送,他也没拦着,让警卫员跟着过去,自己则是吩咐人准备撤兵。
撤兵消息一出,兵营里沸腾了。
所有人都以为孔老六撤兵是因为抢了颜大帅的女人,这是赢了!
这是大大的胜利!
这可比抢钱抢武器来得体面的多,这是赤果果的羞辱!
白清灵在营帐里对乔迁说,“你拿着信回去,不用见夏至弦,把信给他们家的管家,他们自然会亲自送到战场上给他,然后你就回外滩,去把法华大厦里的侦探社卖出去,变现后再躲起来,要是不出意外,我大约半个月内就能过去。”
“不行!我不放心!”乔迁拒绝道。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有办法,你别忘了,现在他都动不了我,以后也没这个机会。”白清灵笑着,“你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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