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掌离开百里安的脖子,可压在她身上的身体却并未因此离开,艳诡目光幽幽,良久,竟是口吐人言道:“你想做什么?”
百里安道:“方才那老人头说,杀死你祭献给这艘河下幽船,也能够续交船费。”
艳诡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是讥讽的:“河下幽船的规矩,船客期间,不可相互残杀。”
纵然那老人头打她的主意,那也只能是她的船租到期,无船舫庇护,方可杀她祭她。
百里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这规矩是针对于你们船客的,我是外来者,并未受到此船庇护,也非是船客,自然不用遵守这里的规矩。”
艳诡忽然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眼眸危险阖起,“你的意思是?”
百里安道:“我帮你杀死这里的怪物船客,交由你祭献于船,续你船租。”
艳诡静了片刻,面上始终无动于衷,道:“条件。”
百里安道:“重新开启船门,放那名方才一直与我在一起的女人进船来。”
“不可能。”艳诡冷冷说道:“船外那么多怪物,那个女人身受重伤,她早已被撕碎成了骨食,不可能还活着。”
“是生是死暂不追究,你只需重开船门即刻。”
尽管沧南衣看起来如今毫无自保能力,可百里安始终深信,她那样的人,不管陷入怎样的危险,都不可能轻易死去。
艳诡坐在他身上,没有动作。
百里安道:“你觉得我杀不死这里的怪物?”
那艳诡却道:“我不明白,那个将死的女人有什么好,她的皮囊我同样能够复刻下来,你的提议很好,但在一次开门,需要耗费我更多的精力,将精力保存下来,我们一起合作去害其他船客,长长久久活在这幽船的庇护之下,不好吗?”
百里安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想。
一个被人背弃,孤独留活在这幽船世界里,与众多怪物相互为伍蚕食的世界里,竟然还能够让她存有如此强烈的依赖归属之心。
当然,百里安并不怀疑这河下幽船确实拥有着如此独特的能力。
毕竟,就连他方才防备之心如此之重,来到这陌生诡异的幻境里,竟都会生出一种归家的安宁诡异感来。
倒也不怪她们这样长年生存在船里的诡怪们了。
百里安看着艳诡,认真纠正道:“不是我们,我并没有打算给这河船叫房费的意图。”
艳诡理解到他杀死的全部怪物约莫都是给自己交房费的。
可她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
艳诡垂在身侧的指骨慢慢收紧,披头散发地垂着脑袋,眼神看着有些呆滞。
“又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吗?”
百里安并未滥施自己的好心,他平静说道:“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终究是要离开的。”
艳诡抬起眼眸来,壁上灯火摇曳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怪物敛眉不语,别样美丽的那张脸上涩然莫名,竟是在神似娘娘的这张脸上看到了十分楚楚的意味。
百里安自是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要带她离开一起回到人间的蠢话。
他尸魔之身尚且无法再六道人间的光明世界之下立足,冒然将她这样的诡异带到不属于她的世界里去,无异于将厉鬼拉回阳世,遭万神所诛。
他沉静片刻,后道:“你若与我合作,我可以助你强大,在这河下幽舫里主宰自己的命运。”
百里安分明在此地处处受规则限制,实力万不存一,任凭谁听了这话,都只会觉得他在胡夸海口。
可不知为何,这艳诡对他却并未产生任何怀疑的态度。
她垂了垂眸子,手掌忽然贴上百里安的胸膛,道:“你陪我一次,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百里安眼眸微张:“陪?”
是他理解的那种意义形势上的陪吗?
饶是这纠缠不休的要求听起来十分无礼且无理,但百里安却也清楚明白,她被人食空了五脏六腑,艳诡在此形成诡怪,仅剩一张空空如也的皮囊,是为痛苦,需要化解这种身躯灵魂不完整的痛苦,则需要被执念欲望填充满足,方才完整。
说到底,也仅仅只是一个希望被爱的怪物罢了。
可悲又可怜。
百里安轻叹一声,道:“如此毫无意义,纵然我答应陪伴你一次,那也只是虚假的,如此,我与那个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艳诡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坚定起来,认真说道:“你不会欺瞒于我。至少,在如此绝境之下,你始终都未想过要背弃那个女人,如若我是她的话,你就会一直……”
“可你并不是她。”百里安无情打破她的幻想,却也明白她心中的幻想:“而我,也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百里安抬起手来,手指轻轻绕起一卷她肩头漆黑的发丝,眼里含着极浅的光,淡然说道:“当然,正如你所言,我并不会欺瞒于你,我亦不希望我那同行之人就此丧命于此,若这就是你开门的条件,我亦会奉行,只是这对你而言,并非是一件划算的交易。”
他微微抬首,二人之间的呼吸交错着,捻来那一抹秀发,贴于唇边亲吻了一下,笑容忽而迷离,道:“饮鸩止渴,终究画不满这一张皮囊被食空的形神。”
艳诡睁大眼眸,不理解他如此亲昵举止有何意义,但不知为何,就是感到很开心,空洞的皮囊之下酥麻发痒,仿佛有什么要生长出来。
她也有样学样,去用手指卷绕他的银色发丝,想要低首亲吻。
就在这时,一道外界的河水天光破暗而来,光芒极其刺目耀眼。
百里安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侧眸望去,只见两道扭曲混乱的回廊被迫拨乱反正,归位正常。
长廊两侧大红灯笼诡谲的色彩变化,竟是化为好似澄澈初光的佛堂三千明火灯,那光好似有生命一样,像奔走不息的长河,席卷着一袭沾满尘瘴却依旧风光霁月的青衣。
两道身影行于光里。
红衣执伞,青衣立于伞下,眸色深深地看着长廊上骑在百里安身上的艳诡。
她平静说道:“吾倒是没有想到,竟有诡怪会为吾护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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