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见她只是静默。或许是觉得无趣,陈思婉再次主动开口,继续把话说下去:“爹爹确实是东丽人救的,那个吴天石,也是东丽人杀的。爹爹是医者,会医术,对他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就留下了;至于吴天石,就是一个喂不饱的贪官,什么也不会,留着也无用……”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留下你?”顾明琴目光深沉,咄咄逼人。
“我也不知道,可能他们想利用爹爹,知道我是他的亲人,想拿我来威胁他吧。”陈思婉说到这,突然咳了起来。这时,一只手伸向自己,轻轻地帮自己拍着背。抬头看去,顾明琴目光平静,定定地看着自己,让人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也看不出她到底相不相信。自然,陈思婉心里是一片忐忑,只能用咳嗽掩盖自己的心虚。
即便是如此,她也不敢耽误太久。咳了几声便停下了,拍了拍胸口,再继续:“其实这三年来,我们父女一直生活在东丽。东丽人给我们安排了一个专门的大院子,密不透风,说是邀请,还不如说是囚禁,一天到晚的,暗无天日,什么也做不了。那些东丽人时不时地过来,每次过来,就这样看着我……”
说着,陈思婉斜着眼睛,似乎不怀好意。
“我真的好害怕,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岳成哥。”说完,抬头看着顾明琴,似想引起她的同情。却不想,顾明琴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讨了个无趣,陈思婉再次低下头去,“为了岳成哥,我只能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保护自己。我想岳成哥,想去找他,却不知道他在哪里,如何出去。”
“到了东丽,我才知道,原来父亲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妻子。那个孩子是个男孩,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岁了。当时我是大吃一惊。母亲去世这么多年,父亲从来没有续弦,怎么会突然跑出来这么大一个孩子?七八岁啊,也就是说,母亲去世之前,这个孩子就已经有了,而且那个女人还是个东丽人。”
说罢,望着顾明琴,带着渴望的眼神。
见她无动于衷,陈思婉只好做罢,忍了忍眼泪,深吸一口气:“关于这个孩子,我问过父亲,父亲却从来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我觉得事有蹊跷,却没办法弄清楚真相,直到一个月前,我终于在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时候,我才知道,母亲的死并非得病,而是被父亲活活的折磨而死。”
“什么?”陡然听到此话,顾明琴也禁不住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凑近了她。
“父亲当初知道母亲身体有恙,不能再度怀孕,早就有心娶妾,只是碍于母亲的家世,不敢轻举妄动。后来,父亲和东丽人暗中合作,东丽人送了他一个女人,就是现在这个女的。当时母亲突然得到消息,外公外婆在探望我们的路上遇到山贼,尸骨无存,母亲因此一病不起。后来,母亲才知道,害死外公外婆的根本不是什么山贼,而是父亲和东丽人串通,害死了他们。母亲知道真相,便去找父亲对峙,却被父亲逼迫致死。而我,那个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父亲告诉我,母亲病发,突然死亡,除了悲伤,我哪里还想着怀疑,何况那个人还是我的父亲啊。”
说到此,陈思婉早已泣不成声,捂着脸,呜咽不停。
此时,顾明琴虽有怀疑,但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也是心有不忍,拿出手帕,轻轻地碰了碰她,递了上去。
陈思婉头也不抬,只是拿过手帕,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再接着说道:“得知真相,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不能为母报仇,恨自己这么多年来居然是和一个禽兽住在一起。我发誓,母亲不能白死,我一定要为母报仇。”说罢,陈思婉握紧了拳头,含泪的双眼更显悲愤。
“所以你就杀了陈锦显?”如此这般,似乎合情合理。
抬头看了眼顾明琴,好像是平静了,陈思婉长叹一口气:“毕竟是父亲,血浓于水。冷静下来以后,我有点不忍心,不相信,我觉得他可能是被人逼迫。所以我去找他,去问他。没想到这个畜生居然把责任推到母亲的身上,说母亲不争气,生不出儿子,不能传宗接代,又不让他娶妾。他还说,还说,母亲是死有余辜。他还要,还要把我献给东丽人,让他们玩……”
说到这,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大姐,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好怕,好怕对不起岳成哥,我怕他瞧不起我……为了岳成哥,我杀了父亲,杀了他,杀了他啊……”说到此处,陈思婉突然抬头看天,嚎啕大哭起来。
顾明琴见此,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脑子里不断地回放女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顾家的客厅里—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趁着陈锦显不注意,拿着匕首捅了他一刀?”看着眼前这个柔弱、虚弱的小女子,贺孟宇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居然敢杀人?而且,杀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这是真的吗?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贺孟宇眉头蹙起,眸子里写满了怀疑。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发泄,此刻,再提起这件事时,陈思婉已经是非常平静了。她轻轻地点点头:“是的,质问父亲之前,小女准备了一把匕首。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小女并未打算杀人,这把匕首随身携带,也是自卫。只是没想到,父亲如此狂妄,杀了自己的妻子,居然还理直气壮,小女一时激动,就,就,就……”
说到这,抬头看看面前的贺孟宇,不禁低下了头。
贺孟宇听了她的解释,禁不住微微颔首,也有可能。毕竟还年轻,知道了母亲的真实死因,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献媚东丽人的工具,作为一个女孩,怎能不激动、不冲动?这样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正想着这些,旁边的顾鑫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东丽人崇尚武力,凡是男子,皆是武功高强;他们将你们囚禁起来,周围看守怕不是一般人吧。请问陈小姐,你是如何在杀了人以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东丽的?”顾鑫问出这句话,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陈思婉,咄咄逼人,好似想把她的秘密看的清清楚楚。
面对此问,陈思婉依旧是平静如常,看了眼顾鑫,缓缓地开口:“其实那个女人和孩子平日里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只是隔三差五的来一次,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天晚上,刚好他们不在,我便去找父亲……杀了人以后,我也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想和父亲同归于尽,但那个时候,我想到了岳成哥……”
说到此,再次抬头,看着顾明琴、顾鑫二人。二人却都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陈思婉心中生恨,但不得不握紧拳头,控制住情绪。暗暗地吸了口气,再接着说道:“因为想到了岳成哥,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哪怕是见他最后一面。因为这个,我冷静下来了,想起父亲有一个腰牌,平日里拿着腰牌,就可以出去走走,虽然只能是半个时辰,可也是个机会,不是么?”
“既然是陈锦显的特权,你用,不会引起怀疑吗?”顾明琴这个时候也提出质疑。
陈思婉看着她,轻轻地摇摇头:“不会,这个腰牌我也用过几次。父亲觉得我一天到晚呆在房间里不太好,有时候就让我出去走走,把这个腰牌给我,那些人也知道,一般情况下,不会阻拦;而且那天晚上是他们的七月节,男男女女到了晚上基本上都是四处逛街。所以我那天晚上出门,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这么巧?”好似无意的,顾明琴这样问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换来了陈思婉长久的对视。顾明琴似也不怕,迎上她的目光,相互看着。对视片刻,陈思婉垂下头去,轻轻地摇摇:“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巧合吧,那天那个女人没来,爹爹也没有别的事,一直在书房里,我就趁这个机会,跑去问他,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此,陈思婉似乎有些难过,撇过头去,流下了眼泪。
对面三人相互看了看,却是谁也没说话。过了片刻,陈思婉擦干了眼泪,哽咽般的继续—
“我出去的时候,身后有人跟着,他们不放心我,不仅是我,还有我爹。幸亏那天过节,路上人多,我想方设法混入人群,摆脱那些人。然后就逃了。这三年来,我在东丽,也学习过他们的语言,日常对话,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他们和我们没什么区别,我于是就冒充东丽女子混入其中。”
“我想着,有人认识我,不敢久留。第二天就上了船,随着一商队,回到了华夏。回到华夏以后,我不知道何去何从,爹爹是我唯一的亲人,如今他死了,我成了孤身一人,无处可去。那个时候,我再次想到了岳成哥。”陈思婉说着,复又抬起头来,仰望着面前三人。只可惜三人都是神色淡淡、不发一言,尤其是那顾明琴,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带着些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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