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音的房间里—
侧耳倾听,脚步声渐远,知道顾明琴他们已然离开,李凤妹收回目光,长吐一口气,转头看着窝在被子里、身体颤抖的顾明音,轻叹一声,开了口:“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事到如今,你根本也睡不着。”
话语落下,被子里的那个人才轻轻地掀开被角,含泪看着床边的女人。
李凤妹伸出手,如同顾明琴一般,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叹息地说道:“明音啊,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公子他可能……”此话一出,女孩哭得更凶了,肩膀一耸一耸的,许久难以平静。李凤妹此时只能静静地等着,等着她平静了,才能接着把话说下去。
过了许久,顾明音才再次慢慢地平静,但仍明音止住哭泣。这个时候,李凤妹改变了话题:“其实你现在的心情,我特别能够理解,因为三年前,我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抬头看着李凤妹,顾明音甚至是难以置信。
含着泪,李凤妹轻轻地点点头,抬起眼,目光无神地看向窗外,过了许久,才悠悠地开了口……
顾家梁房间的密室里—
马大壮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似乎睡得很沉,对于周围的响动,没有任何反应。顾明琴一时好奇,禁不住伸出手去,却在马上就要碰到他的那一刻被人阻止了—
“不要动他。”冯德明轻斥一声,看向顾明琴,压低了声音,解释地说道,“刚才外面的动静太大,他差点醒过来,我看情况不妙,又喂了一碗安神药,他才重新睡了过去。只不过马捕快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我不知道这份安神药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尽可能不要打扰他。”
顾明琴点点头,轻声说道:“我们出去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外面很安全。”
冯德明犹豫片刻,便点点头,随着顾明琴离开了密室。出去一看,才发现这里居然是顾家梁的房间。这个地方,差不多二十多年没有来过了。想起很久以前,师兄弟几个人在这个房间里读书写字、交流经验,琴棋书画,打打闹闹,冯德明禁不住感慨万千。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却是物是人非啊。
“马捕快情况如何,还有可能彻底恢复吗?”
顾明琴的声音打断了冯德明对于往日的回忆,抬头看去,顾明琴蹙着眉头,神色焦急地看着自己,冯德明有些不悦,微微蹙眉,但并非说出,只是提醒顾明琴:“你在顾老爷身边这么久了,难道就没有听说过,断魂草之毒根本就无药可解吗?”
听到此话,顾明琴不由地微微一怔,随后点头承认:“不错,叔公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是……”
“你以为老顾叔把这个马捕快带回家,真的是为了利用他研制出断魂草的解药,然后治好他的病?”冯德明反问一句,随即摇摇头,似乎不置可否。看了眼顾明琴,他接着说,“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断魂草之毒都是无药可解,关于这一点,医书上早有记载。不过一般情况下,此毒并不致命,只要患者没有其他病症,不要耽误了病情,那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马捕快的身体一向健康,并无其他病症。”
瞥了顾明琴一眼,似乎是对她的插言表示不满。冯德明重咳一声,再接着说道:“按照老顾叔的想法,是断魂草发生了改变,毒性增强;不过,我觉得马捕快所中之毒除了断魂草以外,很有可能还有其他毒素……”
“你的意思是,马捕快极可能是中了两种毒素的结合体?”顾明琴试探地问道,对方点点头,顾明琴于是又问,“那依着冯大夫的意思,除了那事先知道的断魂草之毒,还有一种毒素有可能是什么?”
面对此问,冯德明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我还没想明白,何况,老顾叔对我的判断很是不满,所以……”冯德明说到此,长叹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顾明琴,故意问道,“如今我和老顾叔意见向左,顾女医认为我们两个谁对谁错?”
“不管谁对谁错,治好了病,让病人恢复健康,那就是好的。”毫不犹豫的,顾明琴说出这番话。面对着对方的一脸吃惊,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明琴没有参与,自然不敢随意置评。你和叔公各有道理,如果叔公还在的话,我就会建议你们各自为战,到了最后,分了胜负,自然可见分晓;只是现在,叔公去了……”
想起那位老人,顾明琴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低下头,收拾好心情,抬头看着冯德明:“冯大夫,我顾明琴现在代表顾氏,将马捕快交给你。希望你可以竭尽全力,医好他的身体。明琴在这里感激不尽。”说罢,俯身一拜,向着冯德明,深鞠一躬。
“这么说来,你是相信我的推论了?”冯德明再次试探。
“不,我是相信冯大夫的仁者之心。作为一个医者,不管病人是如何的疑难杂症,医者都会竭尽全力,治好他的病,不是么?”顾明琴这般说道。看着这位长者从眉头紧皱到面色舒缓,不由地安了心,长松一口气。紧接着说,“除此之外,明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冯大夫务必答应。”
“顾女医请讲。”
“我希望在医治马捕快的过程中,冯大夫可以让岳冲陪伴在侧,积累经验。”顾明琴如此说道。说完之后,似是担心误会,于是便补充了一句,“冯大夫,你别误会,明琴并非信不过,只是考虑到岳冲将来有一天会继承家业,势必也会面对各种各种疑难杂症。趁着年轻,随同年长者积累经验,待得有朝一日,遇到类似情况,也可以平静应付……”
“顾女医,你真的会有一天把这个医馆交给二公子吗?”冯德明又问了句,似乎不放心。
顾明琴笑了:“冯大夫此话何意啊?父亲让岳冲从小学习医术,自然是为了有朝一日继承家业,将顾氏发扬光大。除了他,明琴还能将这份家业交给何人?难不成,冯大夫是认为明琴这一介女流想要独吞这份家业不成?”说着这话,顾明琴看着冯德明,嘴角轻扬,似笑非笑。
冯德明一愣,不由地变了脸色。他本就是这个意思,现在被顾明琴点破,自是尴尬不已。本不欲承认,对上顾明琴了然的目光,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头扭到一边,不敢与之对视。定了定神,尽力改变话题:“我听说这一次刺客的目标是想对马捕快二次下毒,只是不知道那份毒药现在何处?”
“刺客是被方捕快当场抓获,我觉得刺客手里之物必然是在衙门之中。待我明日见到了方捕快,说明情况,我相信方捕快必然会将毒素交出。到时候,明琴一定会亲自交给冯大夫你。希望对于冯大夫研制出救命的解药可以有所帮助。”顾明琴如此回答地说道。
冯德明点点头,似乎对这个承诺非常满意:“既是如此,那明日就让岳冲公子跟在我身边吧。刚好我也想看看,这些日子以来,在马捕快身上,老顾叔到底有什么发现。”
“多谢冯大夫成全,明琴感激万分。”顾明琴再次深深地行礼。站起来,又向冯德明承诺,“冯大夫放心,冯氏医馆之事,你大可以随时离去,只需要提前说一声,如果马捕快有什么突发情况,冯大夫可以及时赶到。至于其他时间,明琴自然会安排其他人手,按照冯大夫的要求,妥善照顾……”
“我那个医馆,除了他们杜家的人,现在还有其他生意吗?”冯德明说到此,捋着胡须,苦笑地摇摇头,并且轻叹一声。回头看着顾明琴,微微张唇,想要说点什么,却是犹豫不决。
“冯大夫有话要说?”看出他的犹豫,顾明琴主动发问。
冯德明仍是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大哥,大哥……”
就在这时,一阵慌慌张张的声音从拐弯处响起,抬眼看去,只见那马小五疾步跑来,就要冲向密室。关键时刻,冯德明挡住了他—
“马二哥,马捕快刚才受了惊吓,虽然及时控制住了,可仍旧是情况不稳。我担心他毒性复发,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贸然闯入,以免惊醒了病人。”
马小五担心兄长,并对冯德明的话,心有余悸。不由地看向顾明琴,询问她的意思。
四目相对,顾明琴微微颔首:“不错,刺客一来,动静不小。虽然这里比较隐蔽,可还是免不了受到干扰。冯大夫刚才和我说,马捕快差点醒过来,还好及时服用了安神药,才避免了意外。我建议你进去的时候,尽可能放轻脚步,最好不要打扰了病人,也不要呼唤,让病人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吧。”
马小五拿不定主意,回头去看冯德明,对方也是微微颔首,形容恳切。马小五了解兄长的情况,虽然不愿,却也只能点头答应。随后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顾明琴正准备随冯德明跟进去时,无意间一回头,却见顾忠向自己匆匆而来—
“大小姐,出事了。”
客厅里,方敏背着手,在那里不停地踱着步,时不时地看向旁边那个身着衙役服、低垂着脑袋、一脸颓废的少年人,无奈地摇摇头,长长一叹。听见动静,抬头看去,只见顾忠领着顾明琴匆匆而来,不由地长松一口气,终于来了。
“方捕快。”顾明琴俯身行礼,站起来时,刚好看见旁边的小衙役抬起头来,不觉吃了一惊,“岳冲?”
“大姐……”少年人看着她,苦笑地喊了一声,随后便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默默地低下头去。
打量了他一阵,顾明琴好不吃惊。弟弟怎么会穿成这样,他什么时候变成衙门里的人了?
方敏这时轻轻地咳了一声,显然是故意的,引起顾明琴的注意。见她回过头来,便冷声说道:“贺大人说了,这一次是看在顾老爷的面子上,看在你顾女医的面子上,对于岳冲公子的刺杀行为既往不咎,如若下次……”
“刺杀?”听到这个词,顾明琴不由地大惊失色,看了眼弟弟,然后又忙问方敏,“他去刺杀谁?”
“陈思婉。”方敏还没有开口,顾岳冲就自己老实交代了。
“啊?”顾明琴惊呼一声,不是因为这个答案,而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弟弟居然敢去行刺?
“看来你倒是坦诚,这么快就把话说出来了。”方敏禁不住冷笑,随后却举起了大拇指。看向顾明琴,叹了口气,继续说明,“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偷到这套衣服的,刚才问了他一路,什么也不肯说。”说着,照着少年人的脑袋轻轻地拍了一下。少年人没有躲,但还是撅起了嘴巴,不服气。
方敏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说:“这家伙什么时候插进队伍的,我也没看清。突然就对着陈思婉捅了一刀。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用不着去菜市口,姓陈的已经一命呜呼了。”说着,禁不住苦笑一声,“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东丽刺客,过来杀人灭口的,谁知道居然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我?那姓陈的逼走了大哥,害惨了二姐,又杀死了叔公,就算是千刀万剐,扒了他的皮,也不为过……”顾岳冲年轻气盛,听了此话,立马不服的反驳。
“你给我闭嘴。”顾明琴呵斥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头,探问方敏,“那贺大人那里……”
“你放心,贺大人心里有数,都是乡里乡亲的,顾二公子的人品、为人,贺大人还是清楚的,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马上把二公子送回来,免得顾女医担心。”
“贺大人勤政爱民,明琴万分感激。方捕快,麻烦你转告贺大人,过几天,明琴会带着岳冲亲自去衙门,向贺大人赔罪。岳冲的任性,给贺大人添麻烦了。”顾明琴说着,再次俯身一拜,形容愧疚。
“那倒不用,贺大人说了,只需要顾女医向岳冲少爷开解一番即可,劝导岳冲少爷冷静行事,切忌冲动,酿成大祸。”方敏这般提醒道,看见顾明琴点点头,想是记住了。然后便走到顾岳冲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岳冲老弟啊,哥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是你,我也希望手刃仇人。只是,情况不允许啊。如果你杀了她,你也是杀人凶手啊……”
“可她杀了叔公,一命抵一命……”顾岳冲激动地分辩。
“我知道我知道。”继续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方敏一边如此,一边说着,“可你想过没有,让她陈思婉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便宜她了?何不将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知道她的罪行,让她受千人指责,万人唾骂。只有如此,二小姐的名声才不会被恶意揣度。”
“贺大人真的会这么做么?”顾岳冲转头看着方敏,呆呆地问道。
“那是当然,否则的话,贺大人借用你们家的软筋散,目的何在?”方敏反问,“这个陈思婉,对我来说,不是对手,如果想杀了她,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想让她死得其所,所有罪行公之于众,可不能现在就一刀了事。”
“可是……”顾岳冲似乎是非常担心。
方敏点点头:“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贺大人确实是想饶她性命,换来可靠的情报;可这个女人,执迷不悟,看不清形势。对于这样的人,贺大人是绝不会心慈手软。你就放心好了,三天以后,菜市口砍头,她陈思婉必死无疑。”说着这话,方敏掷地有声,抬头看着顾明琴,像是在承诺。
对视一会,方敏收回目光,继续劝慰顾岳冲:“好了,别想那么多了,陈思婉如何下场,三天以后,自见分晓。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去复命,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冲着顾明琴点头示意,也没说什么,只是和她擦肩而过,径自离开了顾府。
顾明琴也没有言语,只是做“行礼”状,余光目送他离开。待得他和自己擦肩而过时,顾明琴便吩咐顾忠出门相送。
待得方敏走了,顾岳冲长松一口气,一回头,便撞上大姐阴沉的目光,不禁心中一凛。赶紧把脑袋压低,匆匆往前走,并且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姐姐没看见我,姐姐没看见我……”然而这样的祈祷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反而是怕什么来什么—
“岳冲。”
顾明琴声音低沉,逼着顾岳冲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满脸无辜的喊了一声:“大姐。”
“跟我来一下。”顾明琴看也不看他,只是径自往前走,好像在说,来不来的,你自己看着办。
顾岳冲站在原地,抿着唇,好像是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姐姐去了。
祠堂里—
顾明琴带着顾岳冲并排跪在顾鑫和顾家梁的灵牌前。顾明琴首先俯下身去,冲着已故的亲人,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身旁,顾岳冲自然照做。
随后,顾明琴站起身,走到供桌旁,打开抽屉,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皮鞭,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转过身,慢慢地向顾岳冲走近。
一看她手里的物什,顾岳冲马上就变了脸色,心里忐忑不安,姐姐这是要干什么,要执行家法吗?要知道,这条皮鞭是祖父当初留下来的,专门惩罚顾家犯了错误的家人。只是,不管是祖父还是父亲,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执行过家法,哪怕是二叔喝酒赌博、不干正事,也从来没有人打过他。可现在,姐姐居然要对着自己执行家法?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岳冲心内波涛汹涌,愤怒之情如火在烧。他想问问姐姐,自己做错什么了,为叔公、为二姐报仇,自己错在何处?可不知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的自己,到了关键时刻,却没有开口质问的勇气。反而在姐姐步步逼近之时,本能地向后挪了几步,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紧握双拳,控制自己紧张的心情。还好,离自己不近不远,顾明琴停下了脚步。
看着姐姐双脚停住的位置,顾岳冲禁不住长松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水。可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害怕什么,顾岳冲自己也说不清楚。
“还记得今天早上,我让三叔带你离开时说了些什么吗?”
姐姐终于开口了,然而提出的问题却让顾岳冲为之一愣,抬头看去,才发现姐姐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半眯起眼睛看向前方—自己的身后。自己的身后有什么,顾岳冲不敢想,也不敢回头去看,只是压低了脑袋,沉默着面对着姐姐。很快,面前的姐姐再度开了口—
“我和你说,你是顾家的希望,父亲的希望,叔公的希望,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继承家业,把顾氏发扬光大。可是……”突然间,顾明琴话锋一转,低头看着弟弟,厉声质问,“你是怎么做的?”
“大姐,我……”
“我提醒过你,这次的对手非常厉害,能哄骗明音离家出走,能不动声色地害死叔公,这样的人,是普通人吗,这样的人,你是她的对手吗?如果你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如何向父亲交代……”顾明琴越说越急,说到激动处,抽出皮鞭,狠狠地打在二弟顾岳冲的身上。
“啊……”顾岳冲惨叫一声,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岳成现在不知所踪,叔公也走了。如今在这个家里,只有你、我、明音三个人,想要保住顾氏,你是我唯一的借口。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二叔堂而皇之要卖医馆、分家产、把我和明音另嫁他人,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顾明琴说着,“啪”的一声,皮鞭重重地摔在地上。
本以为是剧痛来袭,不曾想却没有任何感觉。顾岳冲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姐姐发红的眼眶,含泪的眸子,那条巨大的皮鞭被甩在地上,姐姐那握着皮鞭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大姐……”顾岳冲大喊一声,扑到她面前,以头触地,连连磕了几个头,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大姐,我错了,我对不起,我只是想,只是想……”说着说着,顾岳冲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只是想报仇。”
顾岳冲一愣,停住了哭泣,抬眼看着她:“大姐?”
顾明琴没有看他,只是神色茫然的悠悠道:“我和你一样,想报仇,想杀了陈思婉。不仅是为了叔公、明音,更是为了父亲。当年,虽然陈锦显的阴谋被揭穿,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可到头来,仍然是让他逃之夭夭。我不甘心,发誓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是不能手刃仇人,也要看着他千刀万剐。”
顾明琴说到这,握紧了拳头,眸子里露出一丝愤怒的狠厉:“这一次,我为什么答应贺大人,放陈思婉一条生路,也是为了这个……”
“你是想通过陈思婉,找到陈锦显?”顾岳冲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大姐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可是那个陈思婉说过……”
“那个女人说的话,你相信吗?”顾明琴看着弟弟,冷声问道。
默默地低下头,顾岳冲沉默了,果然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从弟弟身上移开目光,顾明琴抬头看向窗外,悠悠地接着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对陈思婉所言,我都是半信半疑。虽然我不能肯定,她说的那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杀了陈锦显,她不会。如果她有这样的勇气,三年前,她就会分得清对错,做出正确的选择。”
顾明琴说着,慢慢地转过身,走向供桌旁,把皮鞭重新放在抽屉里:“这么久以来,我和陈思婉虚与委蛇,目的就是找到陈锦显。只是这个女人已非昨日,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不露破绽。当初贺大人希望我把她安排在顾府,目的就是让她早点露出破绽。可是这样的方案被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回头看着弟弟,顾明琴流下了眼泪:“我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的安全,为了让你们平安无事。可没想到到头来,仍旧是难逃一劫。”说着,再次泪流满面。“扑通”一声,顾明琴跪在地上,着实让顾岳冲吓了一跳。她却管不了这么多,匍匐着来到弟弟面前,抓住他的手,非常恳切地说道,“岳冲,姐姐求求你了,什么也不要管,报仇的事交给姐姐,你只需要好好地活下去,把顾氏发扬光大……”
“大姐,那也是我的叔公、我的父亲啊……”
“可他们的在天之灵都希望看到顾氏在你的手里长长久久啊……”
顾岳冲沉默了,他不甘心,不愿意让姐姐一个人涉险。作为顾家现在惟一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保护这个家、保护两个姐姐,为叔公、为父亲、为二姐报仇雪恨。可姐姐刚才说的话,让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他低下头,嘤嘤地哭了起来。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没用啊。
看到弟弟孩子般的哭泣,顾明琴心酸不已,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我们只是普通人家,亲人为人所害,作为子女,如果没有人主持公道,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们也要报仇雪恨。可我们并不是普通人家,三四十年了,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成就,怎么能轻易割舍?所以,我们有各自的责任,我的责任是报仇雪恨,你的责任是继承家业,而明音的责任是,好好地活下去。”
“大姐……”
“如今你们已经长大了,自从上次,你在二叔面前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就知道,我可以把这个家交给你了。”
“大姐……”紧紧地抓住顾明琴,好像是生怕她离开自己。
反手握着弟弟的手,顾明琴笑了:“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沪城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儿。我只是希望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在做什么,你都不要管,一心一意,研究医书。从现在开始,我也会慢慢地将医馆里的事交给你打理,一步一步让你继承……”
“那你……”
“找到陈锦显,为父报仇。”此话一出,顾明琴感觉到弟弟把自己的手握的更紧了,“岳冲,你知不知道,陈锦显害死父亲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不是因为父亲发现了他的秘密,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更重要的是,他觊觎顾家的产业,想要据为己有。我们不能让他得逞。所以,必须有一个人好好的守护家业。这三年来,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日子,就要靠你了。岳冲,答应我,别让我失望。”
顾岳冲眼中含泪,看着姐姐,重重地点点头。
见弟弟终于答应,顾明琴非常欣慰,一颗不安的心彻底放下。擦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同时也拉起弟弟:“好了,什么也不说了,你答应了就好。时间也不早了,赶快回房休息一会吧,天一亮,你就先去医馆吧。”说着,抬头看向外面,东方已经鱼肚白,这一天,真的是忙了一天了。
这样想着,顾明琴也越发疲惫,拍了拍弟弟的手,便放开了他,径自往外走。谁成想,刚走了几步,便感到一阵眩晕。
“大姐,你怎么了?”看见姐姐闭着眼睛向自己倒来,顾岳冲急忙接住了她,关切地问道。
在他的怀里,顾明琴缓缓地睁开双眸,看着弟弟焦急的神色,听着他急切的呼唤,她想告诉他,她没事,可是喉咙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根本发不出声音,视线渐渐地开始模糊,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声音听不见了,弟弟看不见了,于她而言,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
再次睁开眼睛,顾明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窗外,天光大亮。侧目看去,才发现旁边的茶桌上趴着一个人,是弟弟岳冲。不用说,昨晚上一定是他把自己送回房间的,然后又趴在那里,陪了自己一夜。想到此处,顾明琴心里一阵感动,眼睛一热,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恰好此时,顾岳冲也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大姐……”看到顾明琴睁着眼睛,微笑地望着自己,顾岳冲惊喜万分,急忙冲到床边,拉住姐姐的手,关切地问,“大姐,你觉得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边说着边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我怎么了?”说出话来时,顾明琴才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沙哑无比,喉咙干的仿佛是要裂开了一般,禁不住咳了几声,“帮我倒杯水……咳咳咳……”
“哦。”顾岳冲似乎才反应过来,急忙回过身,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姐姐。
顾明琴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清水下肚,顿觉神清气爽,不由地长松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并无异常,顾明琴于是便放了心,安慰弟弟说:“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顾岳冲也点点头:“我刚才也为你把过脉,一切正常,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点虚弱,我想着可能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姐姐太辛苦,劳累过度所致。”顾岳冲说着,垂下头来,羞愧难当。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个男子汉,只是在关键时刻,却也怎么也帮不了姐姐。
听了这话,顾明琴也是微微颔首,感慨万千的附和道:“是啊,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太多事,让人疲于应付、防不胜防,好在,一切暂时结束了。”不管怎么说,陈思婉已经被绳之以法,叔公的在天之灵,也可以欣慰片刻了。只不过如果想让陈思婉就地伏法、一命抵一命,在顾明琴看来,恐怕是并不容易。
向外看了一眼,估摸了一下时间,顾明琴再次反问弟弟:“这个点了,怎么还不去医馆啊?”
“我担心姐姐……”
“我没事。”刚把话说完,顾明琴就不争气的咳起嗖来。她急忙捂着嘴,压低声音。弟弟倒了一杯茶给她,她接过来喝了。缓了缓情绪,随后又说道,“虽然赵大夫和罗大夫都是信得过的人,对顾氏也是忠心耿耿,可毕竟是顾氏的产业,我们自己家人千万不能怠慢了。哪怕是不坐诊,去看一眼、问一下,也是好的。”
顾岳冲不放心姐姐,自然是想留在家里陪同,可姐姐说的话颇有道理,让自己无法反驳,无奈之下,顾岳冲只好点点头:“姐姐放心,我准备准备,马上就去。”
见他答应了,顾明琴再次欣慰一笑,岳冲虽然才十三岁,可看上去要比普通的孩子成熟许多。这份成熟,也使得顾明琴打定了主意,提前把这份家产交给他,自己从旁协助。唯有如此,或许才没有人在那里说三道四。顾明琴这样想着,正要说些什么,敲门声却突然响起—
“二少爷,大小姐怎么样了,醒了没有?”是顾忠的声音,问的小心翼翼。
顾岳冲刚准备回答,就被顾明琴摆手阻止了:“忠叔,进来吧。”顾明琴一面说着,一面向弟弟使着眼色,让他不要说话。
顾忠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的顾明琴,不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关心道:“大小姐,你觉得如何啊,有没有什么不适的,要不要让赵大夫他们过来看看啊?”
“忠叔,你看你,说出这样的话,太言重了,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吧?”顾明琴说到这,似乎觉得有趣,禁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笑过以后,她才说道,“我没事,只不过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睡眠不足,有点累了。别说是我了,你们也是如此,不是么?”
说着,看着身旁的一老一少,轻轻地扬扬眉。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叹气,黯然神伤。顾明琴知道,他们是为了顾鑫、为了明音,心里难过。这份难过,顾明琴感同身受,尤其是想到那个老人,就是悲从中来。但是作为一家之主,自己不能把悲伤挂在脸上。即使是无法笑看人生,也要平静的对待一切。
“哦,忠叔,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顾明琴改变了话题,问起正经事。
顾忠急忙收回了思绪,赶忙回答地说道:“方捕快来了,说如果方便的话,请大小姐马上去一趟县衙,贺大人有要事相商。”
“这么快?”一听此话,顾明琴顿时大惊,早知道陈思婉的事不可能那么容易了结,只是没想到贺孟宇这么快就让自己过去,才一晚上的时间,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顾明琴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紧。
“我跟他去。”顾明琴还没有答话,顾岳冲就这样说了一句,径自往外走。还好,顾明琴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管。”
“大姐……”顾岳成显然是不甘心。
“别忘了我的话,还有你答应过我的。”
面对着姐姐恳切的目光,顾岳冲不由地紧握双拳,他仍是不甘心,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让姐姐再为自己担心了。毕竟,眼下,在这个顾府,姐姐除了自己,就没有任何依靠了,自己也是一样。以后的日子,惟有二人相互扶持、共同进退。想到此处,他默默地低下头去,不再争辩。
看得出弟弟心里的不甘,顾明琴虽有不忍,但不得不硬着心肠,拒绝他的帮助,拒绝他的参与。为了顾氏的长足发展,自己必须保护这个弟弟平安无事。放开了他,吩咐顾忠:“你去告诉方捕快,让他等一会,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是。”顾忠轻轻地应了一声,忧心地看了眼顾岳冲,哀叹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先是不管弟弟,顾明琴下了地,走到镜子面前,猛地一照,顾明琴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自己看起来如此憔悴?急忙拿出胭脂水粉,慢慢地涂抹着。顾岳冲还没有离开,透过镜子,少年不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顾明琴感受得到弟弟对自己的关心,心里感动不已,只不过有些事情是原则,怎么样也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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