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医者,作为一个人,顾明琴做不到熟视无睹。可现在的自己还能如何?
“给我搜,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彻耳畔,听到这个声音,顾明琴不由地浑身一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难道是……
迅速站起身,顾不得身后之人的好心提醒,顾明琴跌跌撞撞,向外奔去。一出洞口,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陈思婉,果然是她。
陈思婉一个回头,也看见了山顶上的顾明琴,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四目相对,彼此之间,眼神里恨意满满,仿佛是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恶战。
顾明琴居高临下,打量着离自己不远的陈思婉。现在的陈思婉,已不复三年前的天真烂漫、清纯可人;也不复三个月前的狼狈不堪、楚楚可怜。此时此刻,她仿佛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烈焰红唇、气势逼人,那趾高气昂的姿态、目空一切的眼神,无一不在诉说着属于胜利者的骄傲。
她轻轻地一挥手,周围众人纷纷停了下来,聚拢在她的身后。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抬头挺胸,目不斜视,一点点的逼近顾明琴。
顾明琴呢,毫不胆怯,迎上她的目光,毫无惧色,站在原地,等着她的迫近,不过几百米高的山崖,陈思婉却好像是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自己面前。
“顾明琴,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陈思婉来到她面前,骄傲的扬了扬眉,唇角轻扬,带着得意之笑。
顾明琴也是淡淡地笑着,反问一句:“做了汉贼,被人唾骂的滋味很好受吧?”
听了这话,陈思婉哈哈大笑,越发得意:“汉贼?自古以来,成则王侯败则贼。现如今,整个沪城已经被东丽人征服,而我就是开国功臣,谁人敢骂?”
顾明琴微微颔首,好像是认命一般,说道:“不错,明面上,自然是无人敢骂,因为你和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狐假虎威,借着东丽人的势头,在沪城作威作福,老百姓为了保命,口中自然不敢有那不恭之词;可暗地里呢,他们会在心里诅咒你们千遍万遍,诅咒你们不得好死。当然,你们可以装聋作哑,假装成了人上人,假装所有人都是尊敬你们的,可你们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全沪城之人都巴不得你们碎尸万段,死无全尸。”
顾明琴说着,猛然间瞪大了双眼,目光凌厉。
“你……”陈思婉被骂急了,霍的举起手来,照着顾明琴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其力度之大,是顾明琴始料未及,瞬间栽倒在地,趴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顾女医……啊……”
抬眼一看,但见那年轻的捕快瞬间从地上飞了起来,顷刻间栽倒在地,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再不动弹。很显然,陈思婉出手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陈思婉居然如此厉害。脖子一紧,顾明琴本能地顺着对方的力道转过头去,一抬头,便对上陈思婉凌厉的目光—
“顾明琴,放聪明一点,否则的话,他就是你的下场。”陈思婉反手一指,对面的年轻人再次惨叫一声,彻底不再动弹了。
顾明琴没有回头,不敢去看,不忍去看,只是面对着眼前心狠手毒的女子,反问一句:“你敢杀了我吗?”
“你……”再度突然用力,抓住她的衣领,把顾明琴拖到自己面前。面对着她不卑不亢、似笑非笑的眼神,陈思婉难以抑制内心的怒火,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毁了自己一世幸福的女子碎尸万段。可她知道,她不能。杀了顾明琴,别说是岳成哥哥不会原谅她,那帮东丽人也不会放过她。
入城之前,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说动那个人,同意自己去找顾明琴的下落,目的就是想在东丽人和顾明琴谈判之前,好好地羞辱与她,把这些年来自己受的苦、受的罪,千倍万倍的加诸在她的身上,让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年自己为了活着,是多么的不易。而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女人,顾明琴。
一想到这里,陈思婉顿觉气血上涌,心内沸腾,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是的,顾明琴,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让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说罢,左右开弓,朝着她的脸上,就是一阵“啪啪啪”。谁成想,还没打两巴掌,陈思婉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道从自己的背后奔袭而来,还没来得及回头一看究竟,巨大的力量便把自己悬入半空,随后垂直落下,重重地栽入地面,胸口一痛,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被打的脑子空白,头晕脑胀,顾明琴只觉得死期将至。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劲风袭来,把自己带入半空,顷刻之间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抬眼,便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刹那间,熟悉的感觉尤然心生,此人是谁,在哪里见过?
男子看着怀里的女子,嘴角轻扬,露出邪魅之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陈思婉:“陈都尉,答应我的事,你可是出尔反尔了。”
陈思婉被人打成重伤,趴在地上,一时动惮不得,过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顾明琴……咳咳咳……冥顽不化,对大汗陛下……口出狂言……”
“是吗?”男子冷笑着,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挑起女人的下巴,半眯起眼睛,带着些轻佻之意。
这样的目光在顾明琴看来,自然是恶心,嗓子发涨,于是便下意识地把头扭到一边。很显然,对方不希望自己如此,捏着自己的下巴,把自己的目光移到他的面前,与他对视,嘴里笑着警告自己—
“不要乱动哦,否则的话,我只需要轻轻地一用力,这么动人的下巴,顷刻之间就会化成粉末哦。”这样威胁的话语从他口里说出,仿佛是惹人心动的情话,慢悠悠地、温温柔柔的,让人不由地心生涟漪,抬起头来,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那温柔的目光引得顾明琴心头一颤。这样的目光,在自己的梦里日日夜夜的出现,惹人转辗反侧,难以自拔,难道他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顾明琴心头一震。而就在这时,对方移开了眸子,抬头看向陈思婉,慢悠悠地开口—
“顾女医对于大汗陛下态度如何,我们自有判断;陈都尉,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男子说到这,话锋一转,“你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吗?”
“把顾明琴完好无损的……咳咳咳……带到将军面前……”陈思婉说话艰难。
“你还记得,很好。”男子微微颔首,显然是表示赞许。随后变了脸色,厉声质问,“那你刚才是怎么做的?陈思婉,我告诉你,如果顾明琴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慕容秋必定会让你们父女二人同时陪葬。”说完,抱紧顾明琴,一甩马鞭,顷刻之间绝尘而去。
陈思婉趴在地上,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暗暗的握紧了拳头。顾明琴,我就不相信,你能被人保护一辈子……
窝在男人怀里,顾明琴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此刻的她,放弃了反抗。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他是侵略者、东丽人。他从陈思婉手里救了自己,绝不是打抱不平那么简单,他有他的目的,他的目的便是顾府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也是顾明琴救下沪城所有百姓的条件。
她忘不了,江捕快对自己的托付,忘不了方敏的孤注一掷。现如今,他们都为守护沪城而死,却仍然改变不了敌国入侵的结局,那么接下来,就由自己继续负担起他们的责任,守护一方百姓吧。顾明琴想到这里,暗暗地紧握双拳,痛下决心。
“你很聪明。”
耳畔传来磁性的声音,顾明琴心头一震,猛地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温柔的、含笑的眸子,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她镇定下来,依葫芦画瓢,回了一句:“你很卑鄙。”
听了这话,男子好像是微微一怔,而后笑了。“吁”的一声,停了下来,目视正前方,扬扬下巴:“你看那是什么?”
刚才被陈思婉一顿暴打,顾明琴现在仍然是头脑昏沉、脖子僵硬。但听了他的话,还是小心翼翼的回过头,看向前方。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看他们的打扮,都是手无寸铁的沪城百姓。在他们的周围,尽是荷枪实弹的东丽士兵,他们各个手拿尖锐的武器,对准了这些无辜的民众。似乎随时都可以解决一条人命。
“沪城现在所有活着的人都在这里,而他们的生死命运,都在你顾女医的手里。”
轻轻的声音以后,便是一阵暧昧的热气,惊得顾明琴不由地打了个哆嗦,猛然间回头,才发现那温柔的眸子就在眼前,距离自己咫尺之遥。顾明琴禁不住脸上一红,赶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此刻,一声轻笑响起,又惹得顾明琴心念一动,但她却紧握双拳,克制自己,再不回头看他。
对方下了马,随着他的远离,顾明琴禁不住长松一口气,但很快,对方碰了碰自己,递过来一只手,并如刚才一般,含着温柔的笑容望着自己。
顾明琴咬着唇,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握住他的手,借助她的力,下了马背。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乍然而起,吓得顾明琴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就在这时,前方一只有力的胳膊搂住自己的腰上,把自己代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深沉的眸子。四目相对,好似有什么特殊的情愫,逼得二人谁也移不开眼睛……
“我的儿子啊……”
这一回,是女人的哭声,振聋发聩,响彻天际。把顾明琴从莫名其妙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转头看去,虽然还有一定的距离,但顾明琴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悲伤女子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向前冲去:“你杀了我的儿子,老娘和你拼了……啊……”
那对面的东丽士兵手起刀落,女子顷刻之间人头落地。
在女子发出惨叫声之前,顾明琴就背过身去,不忍再看。听见凄厉的声音,她闭上了眼睛,流下了悲伤的眼泪。此时此刻,她真的想杀尽入侵沪城、入侵华夏的所有东丽贼人,把他们杀光、杀尽,为那些守城将士、无辜百姓报仇雪恨。只是,自己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顾女医现在过去,说不定可以多留下几条人命。”
听到这话,顾明琴再次心头一颤,睁眼抬头,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神。此人似乎是在提醒自己,而顾明琴却不知道如何回复。当然,对方也并未等待,轻轻地伸出手,朗声说道—
“顾女医,请。”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回过头来,把目光投向身后不远处的女人身上。抬眼望去,顾明琴一眼就看见城楼上牺牲的守城将士,他们有的人歪在城墙上,有的人悬在半空,每个人的身上都是血肉模糊,让人分辨不出各自的身份。但顾明琴却知道,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英雄。
耳边传来一阵轻咳,似乎在提醒着她。此时,人群自发让开了一条路,朝前看去,一个身披铠甲、意气风发的男子高高在上,笑看着自己。司徒远,果然是他。
一步一步,顺着人群让开的那一条路,缓缓地向前走去。在自己的脚下、自己的身旁,随处可见倒地的尸体,既有寻常百姓,也有守城的将士。他们大多数人是被一击而中,街道上,满是红色的鲜血,顾明琴不忍去看,不想去看,她目不斜视,径自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始作俑者,司徒远。
“顾女医,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司徒远唇角带笑,不乏得意地看着顾明琴。
“司徒先生。”顾明琴抬头挺胸,喊了一声,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就这样和他对视。
司徒远点点头,似乎是表示满意,只是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下一个动作。只是等了许久,顾明琴都没有再如何,反而是一脸冷漠的面对着他。司徒远见此,显然是不满的,他轻轻地挑了挑眉,问她:“不跪吗?”
“为何要跪?”顾明琴反问一句。
“败军之将,理所当然,选择臣服。”司徒远理所当然地说道。
“败军之将?司徒公子面对的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贫苦百姓,东丽军队虎狼之师,对付一群无辜百姓,岂不是杀鸡用牛刀,胜之不武。在这种情况下,结局是注定的,何来言败?东丽军队入侵我沪城,与其说是征服,不如说是侵略,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资格庆贺,有什么资格让他人臣服?”
顾明琴说到这,义正言辞。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毫无惧色。
听到此话,司徒远怔住了,打量起顾明琴,随后居然是鼓起掌来:“好好好,说得好,顾女医说得有理。我们占领沪城,的确是不义之举,说一句趁火打劫,也好不过分。也想你会觉得是我东丽军队贪得无厌、不自量力,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奸臣当道、朝廷腐败,军队不堪一击,才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再说了,就算没有我们东丽帝国,你们华夏内部你争我斗、军阀混战、农民起义,照样是水深火热,照样是流离失所。最起码我们占领了此地,能给大家一口饭,只要你们俯首称臣……”
“若有一天华夏的铁骑冲击东丽的国土,司徒公子也会带着自己的同胞为了一口饭,而俯首称臣吗?”顾明琴不等他说完,便反问一句。
听闻此话,司徒远瞬间变色,颤抖着唇,满目杀气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而顾明琴却是临危不惧,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带着些许艰难的女声乍然而起,众人纷纷回头,循声望去,但见一个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年轻女子骑着马,摇摇晃晃的飞奔而来。随着女子越发走近,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震惊之色。陈思婉,她居然还活着?
陈思婉没时间理会众人的震惊,她跌跌撞撞来到司徒远的面前,翻身下马,却因为体力不支,重重地栽倒在地。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奔到司徒远面前,耳语几句。司徒远听完,立时变了颜色。凌厉的目光从顾明琴的身上转向了对面的男子,沉声问道:“慕容兄,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司徒大人想得到一个解释不难,不过在这之前,我希望司徒大人还是先了解一下你的爱徒,陈都尉,到底做了些什么吗?”慕容秋不紧不慢,缓缓地说道。
司徒远听罢,不由地把目光重新转向了陈思婉。而陈思婉却因为理亏,把头压得很低。
这时,慕容秋再度开了口:“按理说,这件事与我无关,抓捕顾女医是陈都尉主动请缨,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只是路过那里,好巧不巧,正好看见陈都尉发起火来,正拿着顾女医开刀……”说到这,下意识地转向顾明琴,看了眼。回过头来,接着又说,“司徒大人,顾家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顾女医现如今是顾家的当家人,家里的秘密,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司徒大人不也说过吗,密室的钥匙极有可能就是在顾女医的手里。如果她死了,我们在她身上又找不到线索。这个责任谁来负?陈都尉负的了么?”
说着,慕容秋又看向陈思婉。
“陈思婉,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司徒远转向陈思婉,冷声问道。
“我……”陈思婉不知如何回答,而对方似乎也没给自己机会,直接一巴掌把自己打翻在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此话,陈思婉立马抬头,望向司徒远愤怒的目光。她没想到,自己对顾明琴的一顿暴打,惹来东丽人如此的不满。为什么,为什么,东丽人也要这般护着顾明琴;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想一想,因为她顾明琴,自己付出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自己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变得这般心狠手辣,不复当初,都是因为她顾明琴。
越想越气,尤其是看见顾明琴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毫无畏惧的和自己对视,陈思婉顿时怒火中烧。此时此刻,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为自己失去的一切报仇,杀了顾明琴。思及于此,陈思婉紧握双拳,缓缓地从地上站起。就在这时,一股力量突然涌入,把自己仆倒在地。
“司徒大人,小女年轻气盛,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谅她的一时冲动吧。”
陈锦显,他终于出现了,果然,他还活着。
再见此人,顾明琴怒火中烧,想到父亲的死,激动万分。时隔三年,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杀父仇人。深埋心里的仇恨再度涌上心头,杀了他,为父报仇,这样的念想在心头划过,并且越来越深,即将爆发,紧握双拳,紧抿双唇,随时准备着,完成三年前的心愿。
不曾想,有人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很紧很紧,顾明琴只觉得手背发麻,难以抽离。放开我,放开我,顾明琴在心中暗想,并且奋起反抗,可自始至终却无法从这个叫慕容秋的男子手里挣脱出来。
此时,和顾明琴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陈思婉。只不过陈思婉试图反抗的并不是慕容秋,而是自己的父亲—陈锦显。
放开我,让我杀了顾明琴,让我杀了顾明琴。陈思婉在心里呐喊。
这样的呐喊,陈锦显自然是听不见的,就算是他听见了,也不会在意。自己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都在这个叫司徒远的东丽人手里。得罪了他,自己一个汉贼,恐怕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陈锦显不同于陈思婉,被东丽人训练成杀手,而自己,除了钱,什么也没有。所以到了司徒远面前,他只能满脸堆笑、几近谄媚的为女儿求情。
对于陈锦显,司徒远本就不放在眼里,若不是想利用陈思婉……
“慕容兄,你觉得这事情我该怎么办?”司徒远轻哼一声,瞧不上陈锦显,随后转向慕容秋,慢悠悠地开口。
“陈都尉是大人的爱徒,卑职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有一个词叫大局为重。”最后四个字,慕容秋加重了语气,瞥了眼那陈锦显父女,然后就慢悠悠地说道,“所谓爱之深恨之切,陈都尉对于顾女医的偏见,卑职完全可以理解。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入了我东丽,凡事必然要以大局为重。最起码要以我们大汗陛下的利益为先。你说是不是啊,陈先生?”
“是是是,慕容大人说的是,慕容大人说的是……”陈锦显如同刚才一样,冲着慕容秋连连点头,谄媚笑着。
司徒远听罢,再次点点头:“慕容兄说的是,说的是啊。”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顾明琴面前,“顾女医,刚才的事,想必你也看见了,陈都尉对你恨之入骨,其中缘由,不必赘述,顾女医心里清楚。老实说,我非常同情陈都尉,就当初的事,顾女医真的是太过冷漠,太不通情面了。据我所知,陈都尉当初和顾大公子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深意重,而你顾女医却因为区区一件小事,棒打鸳鸯……”
“区区一件小事?”顾明琴冷笑,随后说道,“但愿有一天,令尊为人所害,司徒公子也可以不计前嫌、原谅凶手的一个小错。”
“顾明琴……”很显然,此话彻底激怒了司徒远,对着顾明琴,大喝一声,厉声警告道,“顾明琴,我看着你以一己之力支持顾家的魄力上,佩服与你,想给你一个机会、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你佩服我?”听了这话,顾明琴如同听了个笑话,哈哈大笑。笑过后,看着司徒远,毫不客气地说道,“司徒远,你留我性命,和我说了这么多,目的何在,你我心知肚明。我告诉你,你要的东西现在就在我的身上,但如果你想拿到,不可能的。密室的钥匙现在在哪儿,只有我知道,如果我死了,就是你们把沪城翻个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到。除非你来硬的,炸毁顾府,炸毁密室。可问题是,你敢吗?”
听到这话,司徒远半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顾明琴,心中不由地暗自计较,她知道了些什么?
尽管表面上不卑不亢,坦然面对,在心里,顾明琴却是不停地打鼓,自己的话,到底能不能对这个司徒远起到震慑作用啊?万一,密室里的东西没什么,对方真的来硬的……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见女儿暂时安静下来了,陈锦显就马上跑到司徒远面前,向他献殷勤,“司徒大人,你别生气,别生气,这个顾明琴,让我去劝劝她、劝劝她……”
“你……”司徒远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
陈锦显马上拍着胸脯,自告奋勇了:“司徒大人,你有所不知啊,这个顾明琴,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于她,我最了解不过了。这丫头脾气倔,为人执拗,不听劝。让我来试试,说不定我说的话,这丫头还是可以听得进去的。”说着,对着司徒远,仍旧是谄媚之笑。
司徒远打量他一番,不由地轻蔑一笑,扬扬眉:“那你就去试试吧。”
“多谢司徒公子,多谢司徒公子……”对着司徒远一阵点头哈腰,陈锦显走到顾明琴面前,弯下腰来,满脸堆笑,亲切地喊了一声,“明琴侄女……”
“陈叔叔,你觉得凭借你害死我爹、残害同胞的壮举,你还能说服我什么?”顾明琴不等他多言,就出口反问。结果就是那陈锦显涨红了脸,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噗嗤……”站在顾明琴身后的慕容秋此时,禁不住笑出了声。
还有那司徒远,看着陈锦显窘迫的样子,也觉得有趣,禁不住莞尔一笑。
眼看着自己在顾明琴那里吃了闭门羹、受了羞辱,东丽人不但不帮忙,反而自顾嘲笑,连带着女儿都向自己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满,再看看周围百姓愤怒的目光,陈锦显更是感觉到了莫大的羞愤,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地想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到顾明琴一个人的身上。
“你你你……你简直是冥顽不化。”陈锦显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激动的骂道。
顾明琴抬眼看他:“明琴是冥顽不化,陈叔叔你是什么?三十年前,若没有我顾府、若没有祖父和叔公,你就是个流落街头、没爹没娘的乞丐,若顾府不收留,等待你的命运不是饿死,就是冻死,焉能有今天?祖父和叔公收留你,给你饭吃、送你衣穿,教你本事,甚至是助你娶妻生子,开办医馆,到头来,却换来一个欺师灭祖、行凶杀人、通敌卖国的结局。陈锦显,你对得起祖父和叔公的养育之恩、再造之情吗?你以为你通敌卖国、投靠东丽,你就可以从此以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了?像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奸佞小人,不管在哪儿,都会被人瞧不起。做人最起码的诚心和感恩,你全都没有,为达目的,你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短时间内或许会被需要的人利用;可时间长了,你这样的人不过是他人的垫脚石,不需要了,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屣。到时候,你的结局是什么?家父一生仁义,死后长街当哭;你呢,只怕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你死了,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祖父和叔公,如何面对被你害死的父亲和你自己的妻子?哦对了,或许你根本就见不到他们,因为你的结局自然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
“你……”陈锦显一听这话,怒不可遏,看着顾明琴,脸照得通红,扬手便打。还没有下手,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大喝—
“陈锦显。”
听到这个喝声,陈锦显打了一个寒战,不禁回头,迎上的却是司徒远冷酷的眸子、无声的警告,虽是不服,但此人是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的。思及于此,不甘的偃旗息鼓,手握拳头,克制着体内的怒火。
司徒远却没有理会,只是瞟了他一眼,一声轻哼,转向顾明琴:“顾女医说的精彩,还有吗?”
顾明琴不卑不亢:“司徒公子还要我说?”对方闭着眼睛,微微颔首,顾明琴于是就接着问道,“哪怕后面的话是针对你司徒公子的?”
“我洗耳恭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倒是想看看,在顾女医心目中,我司徒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司徒远不以为意,反而对她所言,饶有兴趣。
“司徒公子的为人如何,恕明琴愚钝,了解不多;不过对于你们的什么东丽帝国,经历了此事,明琴还是了解一些的。既然司徒公子想听,明琴就在这里献丑了。”顾明琴说着,抬头查看了一下此人的颜色,倒是平静,还微笑地点点头。此人面上不露太多的表情,可见心思缜密。饶是如此,顾明琴却也没有惧怕,和刚才一样,有话便说。
“你们东丽号称帝国,自认是人上之国,在这个天下,无人能及;所以,在你们看来,你们有能力、也有必要统一所有,让自己成为无人可比的天下第一,所有人都要向你们俯首称臣。不得不承认,武力方面,你们的确是锐不可当,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俘虏了周围十几个部落小国,让他们臣服于你们,向你们纳贡称臣,接受你们的侵略。”
“对于我华夏帝国,你们蓄谋已久,大概是从四十多年前就开始了吧。当然,不得不承认,让你们能够有机会趁虚而入的还是我们自己。政治腐朽、官员腐败、民不聊生,各地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数年不断,除此之外,还有军阀混战。皇帝成了虚设,官员更是不值一提。而这些,给了你们入侵华夏的机会。但是,你真的以为我华夏内患不断,你就可以征服成功吗?”
“你错了,我们华夏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管自己如何的你争我斗,一旦外敌入侵,哪怕是你死我活、家破人亡的仇敌,也会握手言和、一致对外。据我所知,南方的陈将军、马将军已经公开宣言,向你们东丽人发起攻击,除此之外,还有东北的张将军。这些人可是华夏数一数二、让人闻风丧胆的军阀势力,加在一起,人数超过百万。”
“司徒公子,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的东丽军队,真的可以如你们所言,在一两年之内,征服我华夏帝国的百万雄师吗?”顾明琴说到这,歪着头,再次去看司徒远。
“百万雄师?”司徒远轻哼一声,似乎是不以为然,“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轻轻一击,就可以土崩瓦解。顾女医,你可能还不知道,前段时间,我亲自带队,去攻打西部的刘将军队伍,在这之前,他和别人歃血盟约,不把我们赶出华夏,誓不罢休,可结果怎么样,只不过是一天时间,马上缴械投降,向我俯首称臣。除此之外,还有北方的王将军,西南的赵将军,结局是一样。”
“就连你这个自认地处偏僻、无人理会的沪城,现在也臣服于我的脚下,顾女医还有什么可说的?”歪头看着顾明琴,司徒远好不得意。
对此炫耀,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慢悠悠地说道:“所谓臣服,在明琴看来,并非是被迫,而是由身到心,所谓心悦诚服,就是这个意思。可事到如今,司徒公子觉得自己达到这个目的了吗?”顾明琴反问一句,“司徒公子,麻烦你回头看看,看看这些所谓的被你征服的贫苦百姓,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在他们的脸上,是愤怒,是不甘,是和你同归于尽的勇气。在你和你的士兵们手里,有着他们亲人、爱人的鲜血。你们杀了他们的亲人、爱人,在他们眼里,你就永远是他们的敌人、他们的仇人。当然,你也可以把他们杀的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只留下这些对你们俯首帖耳、高呼万岁的汉贼狗子。但只要他们之间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他们就不会忘记这样的仇恨,并且世世代代记在心里。只要有时间、有能力,就会想办法反抗、想办法复仇。就算是你们东丽彻彻底底征服了华夏,你们也是永生不得安宁。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总是有一群人记得当初你们是多么的狠毒、是怎样滥杀无辜,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园的……”
“顾女医,你会是这样的人吗?”司徒远突然打断她的话,这般问道。
“当然,我一直是这样的人。”顾明琴毫不掩饰。
“那这么说,我现在就应该杀了你。”
“随便你,落在你们手里,我就没打算苟活于人世。”
“是吗?”司徒远唇角微扬,邪魅一笑,“顾明琴,你很聪明,你很清楚,我不会杀你,起码在我没有得到东西之前,我不会杀你;可是……”司徒远说着,看也不看,随手从旁边拽过来一个老百姓,手起刀落,顷刻之间要了人命。随手一扔,拍了拍手,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杀一个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顾明琴惊在那里,太突然了,她一时间难以消化,只是呆呆地愣神,直到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响起,她似乎才恍然惊醒,慢慢地低头看去,在自己脚下,一个看起来面色稚嫩的少年人躺在地上,满是血迹,在他的身旁,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扑在她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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