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秋的新府虽然不大,可放眼望去,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是应有尽有。虽然因为装修考究,看起来比较拥挤,但也算是别有风趣。没事的时候,在凉亭里坐下来,泡一壶清茶,或者是倒一壶淡酒,对月独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只不过……
“张老板?”
看着过道上正在低头扫地的中年男子,顾明琴不由地惊呼出声。
听到这个称呼,那男子好像是有点紧张,浑身一震,抬头发现竟是顾明琴,先是愣住了,然后长叹一声,随后低下头,拿起大扫把,默默地走到一边,即使是和顾明琴擦身而过之时,也不多说一句。
“张老板,张老板……”顾明琴唤了几声,在他路过自己时,企图拦住他,却扑了个空,而这时,自己的手却被人紧紧地握住了—
“走吧。”慕容秋看也不看那落魄男子,只是牵着顾明琴,快步往前走去。
而这时,正在扫地的中年男子直起身子,慢慢地回头,向前方那两个背影望了一眼,仍旧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一叹,复又低头,继续扫地……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慕容秋走得飞快,顾明琴不得不大步流星,尽可能的跟上。渐渐地,心有余而力不足,“慕容秋,你放开我。”突然大喊一声,似乎不再顾忌什么。
或许是这一声大吼,让慕容秋驻足,也本能地放开了女孩。
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赶忙把手缩了回来,揉着胳膊。没想到这家伙力气还挺大,顾明琴在心中腹议,却不说话。等了一会,对方也不开口。禁不住好奇,顾明琴抬头看他,却见男子半眯起眼睛,好似在打量着自己。这样的眼神,让顾明琴有点紧张,摸不透他是喜是怒。
“为什么要这样?”顾明琴轻轻地、试探地一问,好像是有所顾忌,声音不是很大。
“你说什么?”慕容秋声音也不大,好像是非常平静。
顾明琴抬头看他,对方和刚才一样颜色,看不出有什么怒火,顾明琴放了心,只是接着说:“司徒大人不是说过么,要团结一切力量,共同维护沪城的稳定秩序。张老板在沪城,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除了本来的胭脂店,还有好几个租给别人的商铺,这样的人,说一句‘家财万贯’恐怕也不为过。这样的人,司徒大人不但不笼络,不但不支持,还把他的府邸、店铺没收,而且还给了……”
回头看了眼慕容秋,没把话说出来。顾明琴歇了歇,随后只是问道:“明琴不明白二位大人是什么道理?”
听了这话,慕容秋不由地笑了,“哗”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地摇着,好像是为顾明琴扇风,随后才慢悠悠地说道:“顾女医说的是,一个外来者如果想在一个地方站稳脚跟,尤其是一个统治者,初来乍到之时,最重要的事并非是烧杀抢掠、掠夺资源,而是联合城内的大户,只要他们屈服了,这个城市也就屈服了。你看看,当初我们也是因为有了陈大夫、杜员外的相助,才可以长驱直入,这么快攻入沪城……”
看慕容秋这般得意的样子,想到那些守城将士的白白牺牲,顾明琴心内火烧火燎,不是滋味,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慕容秋见此,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当然,如果此人冥顽不灵、顽固不化,不管是如何晓以利害,都不可能屈服。这样的人,留有何用,只怕将来还是个祸害。半个月前,陈大夫告诉司徒大人,他张老板暗地密谋,派人聚众闹事,甚至还想雇佣杀手,对司徒大人不利……”
“陈锦显说的?”顾明琴求证了一句,慕容秋微微颔首,认可了此事。而此时,顾明琴也看出了端倪。
且不说,张老板的这个密谋是真是假,陈锦显借此机会排除异己、打击报复,肯定是这个目的。想当初,张老板年近八十的老母因为身体不适,去了陈氏医馆,吃了陈锦显开的药,没过两天,就一命呜呼了。经过检查,老太太的确是中了断魂草之毒,虽然不致命,但老人家年事已高,再加上耽误了真正的病情,顾氏发现之时,已经是无力回天。
因为这件事,张老板对陈锦显,那是恨之入骨。知道了真相,马上答应配合自己。当日,在医者大会上,抗议之人适时出现,就是这个张老板组织的。
陈锦显看来是知道了一切,伺机报复。
“顾女医,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希望你和他一样,我于心不忍。”
听到这句话时,顾明琴没来由的一顿,慢慢地回头,对上男人专注的目光,心中一紧,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一时沉迷,好半天开不了口,直到慕容秋重重一咳,算是提醒,顾明琴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去,不远处那几个正在干活的妇人小伙,让她愣住了。
张公子,张夫人、张小姐?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竟是张府原来的管家?
“当时,司徒大人抓了张老板,让他和陈大夫当面对质。要说,这个张老板简直是一根筋,明明是子虚乌有之事,偏偏要梗着脖子承认,而且还敢对司徒大人出言不逊。当时我也在场,他那个样子……我真的服了他了。”慕容秋摇摇头,好像是非常无奈。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你知道么,如此行为,在司徒大人眼里,在大汗陛下眼里,那就是造反,满门抄斩知道不?”
说到这,慕容秋略停一下,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在我看来,如今这时候,杀个把人,根本就达不到杀鸡儆猴的目的,关键是要让他们屈服,要让所有人看看,我不杀你,不是想让你感恩,而是要让你知道,你永远是东丽帝国的奴隶,我要让你看着,华夏会在不久的将来,会被我东丽帝国彻底吞噬。你们现在的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改变不了大局。到头来,不过是笑话一场。”
慕容秋说出这话,好像是刻意的,抬高了声音,似乎是想让府里所有的奴仆都听得清楚。
因着这句话,干活之人纷纷停下,回头看他,脸上阴晴不定。
见此情景,慕容秋非常满意,再次笑了。扇着风,悠悠地说道:“当日没收了这张府,司徒大人见我在沪城这么久了,一直是居无定所,有些不忍心,于是就把这个府邸赐给了我,让我在这里有一个家。我想着,这么大的院子,必须有人打扫,总不能我自己亲力亲为吧。他们张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都有。刚好,我也用不着再贴个告示,招聘家丁了。顾女医,你说说看,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别致?”
慕容秋摇着折扇,笑看着女孩,好不得意。
顾明琴仰起头,看了她半天,才说出两个字来:“谢谢。”面色真诚。
慕容秋似乎没听清,眯起眼睛凑近她:“你说什么,谢谢?哈哈哈……顾大小姐,这可是第一次你这样夸赞我。”慕容秋好像是非常高兴,“看来我以后真的要好好的表现,让你多夸赞几次。慢慢地,你夸着、夸着,就会发现我的优点太多了,你就忘不了,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如此优秀的人了。”
说着,越发凑近顾明琴,几乎是贴在她的脸上。
热气扑面,顾明琴一回头,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顿时吓了一跳,忙一缩脖子,向后跳了几步。这一下,倒使得慕容秋越发得意,笑的更加灿烂、更加肆意了。这家伙,蹬鼻子上脸了,给点阳光就灿烂。顾明琴决定不理他,眼不见为净,掉过头,转身就走。
看见顾明琴转身走了,慕容秋停住了笑,眼见着女孩越走越远,他急忙喊了一声:“顾女医,你走错了,该拐弯了。”
“咚--”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顾女医,里边请。”
顾明琴探头看了一眼,这是一间普通的卧房,看起来不大,东西也不多,只是右前方的柜子上,摆的琳琅满目,整整齐齐的,有书籍,还有各种各样的瓷器玉器。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慕容秋现在的卧室了。他让自己进去,进去干什么?最关键的是,真的可以进去吗?
不由地回头,望向身边的男子,对方微微颔首,神色难得的严肃。出于本能的信任和本能地服从,顾明琴小心翼翼地走入了房间。
“顾女医,请坐。来人啊,奉茶。”
不一会,有人端来茶水,摆在了顾明琴面前,顾明琴抬头一看,不觉吃惊:“张小姐?”
那张小姐看见顾明琴,好似所有委屈涌上心头,不觉红了眼眶,正欲开口,却听见身旁的慕容秋不耐烦地呵斥道—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哭了,顾女医也救不了你。赶快走吧,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踏入这个房间。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滚吧。”
女孩似乎不情不愿,撅着嘴巴,恳求地看着顾明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没让流下。顾明琴同情她的遭遇,可自己能说什么呢,这毕竟是慕容秋的地盘。闭着眼睛,把头扭到一边,轻轻地摆摆手,去吧。女孩看到如此,仿佛是彻底绝望了,留恋般的环视着这个房间,返过身去,捂着脸,快步逃离。
听见脚步声渐远,顾明琴知道,女孩已经走了,这才抬起头来,好巧不巧,刚好看见慕容秋关上房门的那一幕……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从椅子上站起,顾明琴紧张的语无伦次。
慕容秋先是以指覆唇,让她安静一下,靠在门上,仔细地听着,确定门外没有了人,才回过头来,向顾明琴抬了抬手,安慰般地说道:“顾女医,别那么紧张嘛,放松一点,坐下来,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顾明琴哪里敢坐,慕容秋越是这么说,她越是手足无措。那只手,一会向前,一会向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握紧了拳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等一会如果他侵犯自己,直接打他一拳。可问题是,打得过么?现在的顾明琴,脑子里一片空白,平常的冷静沉着,仿佛顷刻之间没有了,不知到哪里去了。该死的慕容秋,都是他害的。
低下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明琴紧张的样子倒是让慕容秋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两个字—可爱。禁不住莞尔一笑,踱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微笑着欣赏着女孩的可爱。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这样欣赏她一辈子。可是条件不允许,时间不等人。
“顾女医,你可知道,住在这个府里,我发现的最有趣的一件事是什么?”慕容秋说着,歪过头去,向地上啐了一口,吐去恼人的茶叶渣。
顾明琴抬起头,刚好是慕容秋别过脸去,没有四目相对,也让她冷静了许多,禁不住笑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慕容大人这般兴趣盎然啊?”
慕容秋回头,放下茶杯,再度凑近顾明琴,神秘兮兮地说道:“因为我发现,在这个府里,不管是哪一个房间,都有一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听了这话,顾明琴更是吃惊,本以为自己家里有个密室,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可万万没想到,张老板家里也有。只是不知道,张老板家里的密室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想着这事,忽然听见一声响动,回过头去,见那慕容秋对自己点点头,好不神秘的接着说道—
“这里的密室四通八达,通过一个密室,就可以到达另一个密室,然后,进入另一个房间。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把府里的房间走个遍,而且别人根本就不知道。”
“通的啊?”这样的设计,顾明琴还是第一次听说,更是吃惊。
“是啊,怎么样,顾女医想不想去见识一下?”慕容秋轻轻地挑挑眉,得意地发问。不等她回答,就主动站起身,走到床边,在床棱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随即就听见“咯吱”一声响,眼前的石门自动打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前方。
顾明琴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最让她吃惊的是,房门打开之时,居然是悄无声息,基本上没有声音。如果有人逃到这个地方,进入密室,追击的人根本就找不到,甚至于不知道对方躲入了哪个房间,这样的设计,真的是绝了。
“顾女医,要不要进去看看?”慕容秋一歪脑袋,率先走了进去。
顾明琴抿了抿唇,也矮下身子,跟着他的后面。
密室并不大,和顾鑫房间的密室一进去豁然开朗比起来,这里的密室显得非常狭窄,逼仄。密室里空无一物,只有散落在角落里的几颗大米、还有几件衣服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密室所起的作用。如果没猜错的话,当日东丽人进攻沪城,张家人应该就是在这个地方暂时躲避。这里有粮食、有衣服,应该足够一家人度过好长时间了。
本以为敌军败退,就可以重获自由。谁成想,世事难料,沪城出现了内奸,敌人不费吹灰之力攻破城池。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想要置身事外的张家人到了最后,也不得不从这个自认为安全无虞的地道里走出来,接受国将不国、自己已经变成俘虏的事实。
“顾女医,你看那里。”
慕容秋的声音再次唤回了顾明琴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赫然发现前方一左一右,竟是两条黑漆漆的通道。顾明琴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这密室四通八达,可以伸向各处,看来此话不假。耐不住好奇心,顾明琴走到两个通道的中间位置,左看看右看看,即使是白天,通道里仍旧是一片黑暗,不知道通向那里。
而让顾明琴更加奇怪的是,刚才还滔滔不绝向自己献宝的慕容秋,此时居然是一语不发。既然知道密室里四通八达、首尾相连,通常情况下,都很让人参观一下,最起码介绍一番,可这个慕容秋既不说话,也没什么行动,他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回头看去,身边的男子摇着折扇,笑看着自己,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倒让顾明琴越发摸不透他。
对方不开口,气氛就有些尴尬了。顾明琴决定,还是自己说点什么吧,否则的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怕是要耽误一下午。可问题是,说什么好呢?
正想着这个难题,耳畔突然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引得顾明琴一惊,急忙抬起头。前方,慕容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一脸肃穆地看着自己。不是他?那会是谁?
脚步声越发近了,在自己左边,不由地回头,循声望去,忽然看见左边的过道上徐徐地走过来一个人,待得此人越走越近,顾明琴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面孔,禁不住激动的声音颤抖:“岳成?”
“大姐……”顾岳成走到她面前,轻唤一声,然后就说不出话来,只有温暖的热泪夺眶而出。
姐弟俩相互看着,都是泪眼朦胧,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顾岳成,长话短说,你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慕容秋在这个时候冷声提醒。
顾岳成回头看他,目含泪水,抱拳一拜:“多谢慕容大人。”
慕容秋点点头,倒是满意。随后,富有深意的目光望向顾明琴,只一眼,没有任何言语,转身便走。“吱嘎”一声,再次打开那扇石门,出去以后,复又关上,顷刻之间,密室里昏暗无比。
顾明琴的眼神追随着他,直到他离开密室、关上石门,消失在自己面前。顾明琴不得不感慨,这慕容秋或许真的是一个“好人”。
昨天他答应过自己,要帮着自己见到顾岳成。虽然当是时,他什么也没说,一直是保持着沉默;但今天早上,那个轿子一出现,顾明琴就知道,对方要兑现承诺了。所以,这一路上,顾明琴都是忐忐忑忑、兴奋异常。可当她来到张府,这慕容秋却好几次顾左右而言他,以至于顾明琴内心深处,不由地升起了怀疑,这慕容秋是不是把自己耍了?
直到此时此刻,弟弟顾岳成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顾明琴才不得不相信,或许这慕容秋是真的……
听到“扑通”一声响,顾明琴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慢慢地回过头,果然如己所料,是顾岳成跪在了自己面前—
“大姐,我对不起你啊。”顾岳成大喊道,一个头磕在地上,匍匐着,痛哭不已。
顾明琴侧目看他,鼻头越发酸楚,想哭想笑。
想把这三年来顾氏的艰难、自己的委屈,说给他听。让他看看,自己一个女子,勉为其难,做这个当家人,要经历些什么。但同时,她也想笑,因为她知道,弟弟并没有改变,仍然是那个恩怨分明、尊老爱幼、一力担当的好男儿。这就是顾家子弟应有的骨气。
弟弟跪在那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很伤心。作为姐姐,这个时候,她也是感同身受,甚至于非常了解,他为什么要哭。
“你真的要这么做?”顾明琴突然开口问道。
顾岳成微微抬头,轻轻地点点,但脸上仍旧是泪眼朦胧。
顾明琴俯下身,将他搀扶起来,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你真的不会后悔?”
随手一抹眼睛,顾岳成用力地摇摇头:“父仇不报,枉为人子。不管有没有所谓的幕后主使,他陈锦显都是害死父亲的元凶。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父报仇。”
“那陈思婉呢?”顾明琴自然是接着问道。此话一出,对方便好像是愣住了,轻轻地闭上嘴巴,慢慢地垂下头去,不吭一声。顾明琴懂了,顾岳成对于陈思婉的爱恋,比自己想象的要深、要透,哪怕是自己的家人死在她手里,他都不愿意动她分毫。顾明琴虽然失望,却也不愿意责备于他。他可以恩怨分明,说出“亲手杀了陈锦显、为父报仇”这样的话,自己也就可以感到安慰了。
“我也会亲手杀了她。”
突听此话,顾明琴顿住了,猛地抬头,重新看着弟弟。男子的眸子里含着莹莹泪光,却也写满了坚定—
“她先是派人侮辱明音,而后将叔公诱出,折磨而死。此仇不共戴天。如果不杀了她,为叔公、为明音报仇雪恨,我顾岳成誓不为人。”顾岳成说着,举起手来,好像是对天发誓。说话之时,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他随手一抹,浑不在意,回头看着顾明琴,紧握她的手,恳切而激动地看着她,“大姐,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在找机会。现如今,机会来了,我需要你的支持。”
说罢,渴求地看着姐姐,希望得到她的理解。
顾明琴闭上眼,欣慰地点点头:“我明白,我支持,我都懂。”说着,嘴角上扬,露出欣慰之笑。重新睁开眼睛,抬起手来,轻轻地为他擦干了眼泪,笑着说,“只要你想好了,愿意去做,姐姐都会支持你。只要你真的不后悔……”
顾岳成低下头,咬着唇,好像是思量了好久,才重新抬起头,看着姐姐,非常坚定地说道:“我不后悔,永远不会后悔。”
顾明琴弯起嘴角,再次笑了,这一次,仍然是欣慰的笑容。她知道,弟弟决心已定,不管他是多么爱恋那个陈思婉,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家,这个顾家,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那就好。
“我喜欢这个地方,和我小时候的家乡很像。”
此时,顾明琴和慕容秋站在一个水流缓缓、群山环绕的地方,感受着许久未有的宁静,慕容秋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顾明琴微微张嘴,本想说点什么,却又发现无话可说,只好闭嘴。低下头,踢踏着脚下的石子,百无聊赖的打发着时间。
和顾岳成见了面,顾明琴目的已经达到,本想着道个谢,然后就此告辞。谁成想,慕容秋根本就没打算放过自己,说什么一路上不放心,要亲自相送。不仅如此,还把原来的轿子变成了马车。美其名曰,要和自己讨论一下医术问题。可他明明曾经和自己说过,对于医术,他只不过是略知一二,懂个皮毛。既然如此,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讨论的。
不管怎么样,此人毕竟是帮了大忙,让自己单独见到了岳成,明白了他的处境、打算,顾明琴自然就不好回绝他的“一番好意”,只能勉强地笑着,随着他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慕容秋竟一改刚才的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变得神色严肃、一语不发。直接告诉那个车夫,去山里。当顾明琴想要回绝之时,对方却提前说明了理由—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是个踏青的好机会。顾女医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事情,倒不如随我一起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说不定回来以后,豁然开朗,所有的一切得心应手,再不是问题了。”
顾明琴到现在还记得,男人说出这话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那顾明琴觉得,这家伙约自己入山,并非欣赏风景那么简单,必定还有其他目的。想到此处,顾明琴不由自主地紧张,可他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手,那温柔的目光、安慰的话语,使得顾明琴不想拒绝,当然也不能拒绝。
于是乎,一个时辰以后,慕容秋就带着顾明琴到了这个地方,后山的一片空旷之地。打发走那个车夫,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慕容秋才带着顾明琴慢慢地走到小溪边。看着潺潺流水、树木成荫,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慕容秋感慨万千,并且抬头看天,仿佛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
“这个地方你来过吗?”
慕容秋的声音打断了顾明琴对刚才的回忆,回过神,见慕容秋仍旧是偏头望着自己,嘴角轻扬,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人果然如此。相处了这么久,顾明琴仍旧摸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摸不透就摸不透吧,反正也没打算和他久处。
顾明琴这样想着,平静的回答他的问题:“来过。父亲在世之时,常常带着弟弟妹妹跑到这里钓鱼抓虾,那个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一天到晚无忧无虑的。但自从父亲去世,这地方就再也没来过;一则打理医馆、救死扶伤,没有时间;二来,也是因为地方偏僻,怕有人对家人不利。”
说着,沉下脸来,静静地看着慕容秋,意味深长。
慕容秋假装不懂,只是点点头:“顾女医说的是,这地方位置偏僻,离城太远,的确不是一个任由孩子们游戏玩耍的好地方……”
“慕容大人,这你可就说错了,这地方可是所有沪城子民从小到大的童年记忆。你去问问,城里的哪门哪户,家里的孩子没有在这个地方钓过鱼、摸过虾,男孩子游过泳?别说是现在的孩子们,就算是他们的父亲、母亲、祖父,只要是在沪城长大的,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平民百姓,有谁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哎呦呦,听你这么说,这个小溪边还真的是一个好地方啊,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发现了一个世外桃源呢;只是……”慕容秋突然话锋一转,皱着眉头,左右看看。然后回头看着顾明琴,不解地问,“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亲眼目睹有一个孩子在这里嬉戏玩耍?”
“慕容大人说是为什么?”顾明琴冷声反问,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慕容秋低头苦笑,仿佛似有些无奈。抬起头,重又看着如画的风景,慢悠悠地说道:“顾女医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在我的记忆里,那里也有一个这样的地方,群山环绕、风景如画,还有一条小溪,就像这个一样。”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潺潺流水。
“只不过那里是一个小山村,非常平静,也没几个人,几户人家,没几个孩子,所以我也没什么小伙伴。”慕容秋摇着头,好像是有点无奈,转而却说,“不过阿爹对我很好,经常带我去河边,摸鱼摸虾,还教我游泳。有时候,母亲没什么事,也跟着我们一起来,她坐在小溪边,抱着膝盖,笑看着我们。母亲特别爱笑,不管发生什么事,一笑了之。有的时候,我调皮捣蛋,惹得阿爹生气了,要打我,母亲这时候就冲过去,抱着他的胳膊,冲他笑笑,然后阿爹就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发不出火了。”
说着,慕容秋嘴角上扬,露出甜美的微笑,仿佛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突然间,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着顾明琴:“你知道我小时候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吗?”
因着他刚才的话,顾明琴也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阿爹还在,母亲也在,明音和岳冲或许还没有出生,家里只有自己和岳成两个孩子。父母也常常带着姐弟二人,在这里玩耍嬉戏,和他刚才所言,简直是一模一样。正当顾明琴沉浸在对于往日美好生活的回忆之中,突然听到此问,一时间愣在那里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慕容秋本没打算让自己回答此问,很快就主动说出了答案—
“洛城。”
“你……”听到这个答案,顾明琴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想到吧,我一个东丽大贵族的长房嫡孙,居然出生在你们华夏帝国的都城洛城,而且是洛城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慕容秋说着,弯起嘴角,再次露出一抹苦笑,“不仅如此,我的母亲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姑,怎么样,这样的答案,顾女医以为如何啊?”
歪着头,笑看着顾明琴,好像是在嘲笑她的震惊,等待着他的回答。
听完他说的话,顾明琴更是震惊无比,更是说不出话来。这是真的吗?如果是平时,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她绝对是想也不想,就三个字“不可能”。可现在,从慕容秋嘴里亲口把话说出来。虽然他还是那样玩世不恭地笑着,可顾明琴却明显的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了无奈和哀伤。这一定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她这样想着,却是微微张口,没有把话说出来。
在顾明琴的身上停了片刻,慕容秋收回目光,慢慢地踱着步,悠悠地说道:“我父亲慕容俊泽,是慕容家族的长房长子,也是祖父唯一的儿子,据说是天资聪慧,五岁那一年,就去了师父门下,不到二十岁,就成为了禁侍卫的统领,据说大汗陛下见到了他,赞赏有加,还把他留在了身边。”
“禁侍卫?”对于这个名词,顾明琴听说过。别的不说,面前这个慕容秋不就是一个禁侍卫吗?除此之外,顾明琴只知道,这是东丽帝国的一个神秘组织,混入华夏的东丽奸细大部分都是禁侍卫。除此之外,对于这个名词,顾明琴是一无所知。
“禁侍卫在我们东丽是一个特务组织,所有人都听说过,但没几个人见过,所以在普通人面前,这个组织是非常神秘的。而且里面的人大部分是流浪在外的孤儿,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就算是突然消失,也没有人会过问,没有人会寻找。哪怕是死了,也是悄无声息,无人祭奠。”
慕容秋说到这,突然发现顾明琴微微蹙眉,有些不忍。他特意补充了一句:“其实这样的组织,在你们华夏,也会有。”
顾明琴摇摇头,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很奇怪么,任何国家都需要这样的人,这样的组织。因为这样的人无家可归,没有牵绊,只要训练得法,完全可以置生死于度外,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没有家庭、没有牵绊,就不可能透露机密。别的不说,佟之厚,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成亲,难道你就没想过他到底是什么人吗?”
经他提醒,顾明琴恍然。一直以来,顾氏的四个弟子中,赵文明、罗艺沙、陈锦显,甚至是父亲顾家梁,都是早早地结婚生子,惟有佟之厚,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当初叔公看他如此,于心不忍,本来想亲自做媒,却被佟之厚婉转的拒绝了,叔公只道可惜。现在想来,或许真的如这个慕容秋说的,佟之厚身份特殊,没办法成家立业。只是他这个特殊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再次转过头,看向慕容秋,希望他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没想到他只是就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们慕容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要进入禁侍卫的,到了四十岁,才可以退出。祖父当初是这样,父亲当初是这样,我现在也是这样。”回头看着顾明琴,目光深沉,希望她理解。但见女孩点点头,慕容秋好像是非常满意,收回目光,接着又说,“父亲二十二岁那一年,接到了一个任务,去往洛城,刺杀当初的摄政王,李傲天。因为此人当初训练了一支军队,长林军。两军交战之时,长林军每次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东丽军队损失惨重。有人提出擒贼先擒王,杀了李傲天,长林军自然就不堪一击。先皇,也就是当时的大汗陛下,很快就同意了这个建议,并且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的父亲,当时东丽帝国的第一高手。”
“父亲去了洛城,正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刺杀失败,被人追击,父亲身受重伤,无意间跑到山里,掉入河中。本来以为死期将至,却不想还是活了下来。当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女子……”
“你娘吗?”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听到这个答案,慕容秋愣了愣,抬头看去,顾明琴摸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着,慕容秋受得了感染,也笑出了声。一时之间,两个人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笑过以后,慕容秋接着说下去:“当初进入禁侍卫,父亲参加了各种训练,尤其是语言训练,再加上那些年,他好几次秘密潜入华夏,收集情报,想要冒充本土人士,最简单不过了。我母亲当时一个渔女,和我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一家人思想朴素,也没想那么多,只当父亲是一个逃荒的灾民,就把他留在家里了。再然后,父亲母亲日久生情,就在一起了。外公外婆对于这门亲事,也没想那么多,不在乎父亲身无分文,能把母亲留在身边,给他们养老送终,那是最好不过了。就这样,父母成亲,一家人在一起,一年之后,我就出生了。”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就是个砍柴打猎的农民,和我见过的那几个山里汉子一模一样。有时候光着膀子,上山打猎。打得多了,就拿到山外去卖,挣了银子,就买回来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给我的,给母亲的,给外公外婆的。当时朝廷上下已经不行了,城里民不聊生,可在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山村,我们一家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说到这,慕容秋忽然又回头看着顾明琴:“你相不相信,我爹那样一个文武双全的东丽第一高手,除了我的名字,和打鱼打猎的本事,什么也没有教过我?”回过头,再次看向天边,“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年纪太小,现在却也想不通。有时候夜深人静仔细地想了想,或许是他不愿意让我重复他的经历吧。”
说到这,慕容秋默默地低下头,闭上眼,好似在缅怀着什么。
顾明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尽可能的压抑着波涛汹涌的内心。她没想到,平日里玩世不恭的他,内心深处,居然是如此痛苦的心事。虽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可凭感觉,顾明琴想象得出来,这是一个悲剧,其悲伤程度绝不压与自己得知父亲死讯的那一刻。天塌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天崩地裂、天昏地暗。”慕容秋说出这句话,轻轻地吐了口气,“那一年,我十岁了。那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同父亲上山打猎,临走之前,外婆叫住我,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窝窝头,告诉我一路小心,早点回来。”或许是最后一次,慕容秋印象深刻,对于当时的点点滴滴,记忆犹新。
“那天的收获不太好,只是打到了两只野兔,天还没黑,我们就下了山。还没到家门口,我就在喊,可无人应答。搁平日里,母亲和外婆早就出来了,可那一天,什么也没有。”慕容秋又一次闭上眼睛,陷入痛苦的回忆,“走到院子门口时,父亲拉住了我,示意我低头去看。我这才发现,从屋子里到院子门口有一条长长的血迹。”
“啊?”顾明琴惊呼一声,本能地捂住了嘴巴,在她心里,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抬头看去,慕容秋已经回过头来,目含泪水,对自己轻轻点点头—
“全死了,全死了,母亲、外公、外婆,还有父亲送给我的那只小狗。他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管我如何呼唤、如何哭泣,他们都没有反应。”慕容秋话还没说完,就好像是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慕容大人……”顾明琴急忙走过去,托起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扶起。可慕容秋毕竟是个男子,力气不小,再加上不愿意配合,顾明琴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见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整个人一动也不动,除了无奈地摇头叹息,顾明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慕容秋坐在地上,似乎过了好久,才慢慢地平复、平静下来。低头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慢悠悠地继续:“我记得那个时候,父亲也傻了,站在那里半天,然后‘扑通’地跪下了。跪了好一会,站起来,拉着我就跑。我想着母亲、外公外婆,边哭边回头,想要留下。父亲干脆把我抱起来,夹在腋下,撒腿就跑。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即使是在遇到野兽追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快,好像是要飞起来似的。那时候,应该是有人在追我们,只是我哭得厉害,什么也不知道。中间的时候,父亲停了一下,然后抱着我接着跑。”
“我们跑到了一个破庙里,父亲倒下了,那时候我才发现,父亲流了好多血,衣服都被染红了。我不知所措,只知道哭。父亲不让我哭,让我坚强。那天晚上,父亲和我讲了很多,东丽的野心、他的家族,可当时的我只是个孩子,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然后又累又困,不知怎的,竟然睡着了。醒来以后,发现父亲睡得很沉,可我叫了他半天,他都没有回答我。”
慕容秋说完,再次默默地低下头,紧闭双眼,一行清泪缓缓地流出。
事情的结果自不必说,顾明琴感同身受,毕竟自己也曾经历。这个男人那时候多大,十岁,不过是和明音一般的年纪,就要遭受旦夕之间家破人亡的惨剧,从一家和睦到孤苦伶仃,这男人所经受的心理落差,哪怕是自己,或许都很难想像。看见他眼角的泪滴,顾明琴只觉得心揪一般的疼痛。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帮他擦干泪水。
猝不及防的,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顾明琴吓了一跳,无声地喊了一句‘哎呦妈呀’,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慕容秋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动,直直地看着前方,只是说道:“当时我虽然年纪小,也想到了让父亲入土为安,还有母亲、外公外婆。想起父亲的话,我擦干了眼泪,没有再哭。跑过去,看到那个地方有山有水,就准备把父亲安葬在那里。很奇怪,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饿,撸起袖子就干。从早上到晚上,都没有停下来。后来我困了,就歪在地上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过来,听见有人来了,就赶快躲了起来。那天晚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几个黑衣蒙面人把父亲扛在肩上带走。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紧紧地捂着嘴巴,拼命地控制自己,没有冲上去。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还是感觉的出来,带走父亲的,就是那些个东丽人……”
“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孤儿,无家可归,连原来的家在哪儿,我都不清楚,也不敢随便询问,生怕突然出现一个东丽人,把我抓走。没吃没喝,我只能学着那些个乞丐地痞,沿街乞讨。终于差不多过了半个月,我回到了家乡。我不敢回家,害怕那些人在等着我,我去找曾经的那些邻居朋友,才发现,那些人无一幸免……”
“都死了?”顾明琴压低声音,吃惊地问道。
慕容秋含着泪水,轻轻地点点头:“我好像是一下子长大了,那个时候,我下定了决心,为他们报仇。我擦干了眼泪,埋葬了母亲和外公外婆。自己则坐在坟墓前,和他们说话,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客栈里,床边坐着一个老人。他告诉我,他是我的祖父……”
“他们找到了你?”
“不,确切的说,他们一直在观察我、跟踪我。连父亲都没有逃过,我这个孩子,能轻易地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吗?”慕容秋反问,回头看着顾明琴,见她点点头,好像是理解了,禁不住欣慰一笑。回过头来,看着溪水中的倒影,接着说下去,“老头子和我说,父亲是因为不愿意和他回去,为了一个女人,要违背誓言,所以他才不得不忍痛割爱、痛下杀手。他还和我说,我是他惟一的孙子,如果我和他回去,可以继承家财万贯,可以成为慕容家族的族长。”说出此话,慕容秋冷冷一笑,突然激动地说道,“谁惦记他的万贯家财,谁惦记他的什么族长,我要的只是父亲母亲、外公外婆在一起,他能还给我吗,还给我吗?”
猛地回头,看着那顾明琴,目光中透露着无尽的愤恨,仿佛是把她当成了杀父、杀母的仇人。
对上他充满杀意的目光,顾明琴吓了一跳,他他他……他不会真的想杀了自己吧?因为害怕,顾明琴本能地往后退,差点一个踉跄,幸亏一只手臂伸过来,紧紧地抓住自己。
“放开我。”顾明琴严厉的警告。
见她站稳了,慕容秋也就松开了手,微微一笑,转过脸去。
其时,顾明琴有些狼狈,本以为这男人可能会对自己图谋不轨,没想到会是这般。一时间,只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赶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着衣服,掩饰着心里的尴尬。而这时,对面的慕容秋再次开了口—
“当时的我,一口就答应了。现在想起来,连我自己都惊讶,居然不哭不闹,不吼不叫。”回头又去看顾明琴,眯起眼睛,“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顾明琴下意识地点点头,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此沉得住气,的确罕见。
满意于这个答案,慕容秋微微一笑,又继续:“不仅是你,那个慕容老头也看了我好半天,然后相信了我,摸着我的头,脸上都是慈爱,好像我真的是他的亲孙子。”
本来就是亲孙子,顾明琴在心里腹议一句,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明琴的小心思,慕容秋毫不知情,即使是知道,或许也未必放在心上,因为他现在只是沉浸在往日的回忆:“就这样,我跟着慕容老头回到了东丽,成为慕容家族的长孙。回去没多久,慕容老头就把我交给了师父,也就是禁侍卫的组长,不仅是我的师父,也是父亲的师父。”
“那个太监观察了我很久……”
“太监?”听到这个词,顾明琴更是吃惊不已,没想到天下闻名的东丽禁侍卫,组长居然是一个太监?
慕容秋笑笑:“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吗?我刚才和你说过,禁侍卫里面的人,最重要的是无牵无挂,最好是和外面的人没有一点关系。太监,是最好的选择。”
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顾明琴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慕容秋只是微微一笑,不放在心上,接着又说:“那个人看了我半天,就对我大加赞赏,说什么我骨骼清奇,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还说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慕容家族后继有人,把那个慕容老头笑开了花,把我交给师父,千叮万嘱,一定要把我培养成才。”
“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报仇,因为这个信念,我奋发图强、刻苦耐劳,不到十五岁,就在禁侍卫里面排行第五。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打过去的,二十岁那年,我已经成了第一名,师父非常喜欢我,祖父也是一样。然后就开始提前给我指派任务,让我进入华夏,参与一些行动。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慕容老头每次都会派一些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跟着我。美其名曰保护配合,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监视。”
“灭门李家,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吧?”顾明琴突然打断他的话,这样问,迎上他的目光,尽是了然。
慕容秋回头看她,好一会,又转过头来,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二十岁那一年,我和父亲一样,成为了东丽第一杀手,我知道机会来了,便想趁着慕容老头毫无防备,干了他。”
顾明琴一听,心中一颤,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明白,这一刻,他应该是等了很久了吧。
看顾明琴脸色缓和,慕容秋知道,她明白了,不由地欣慰一笑。又是一声叹息:“我太年轻,本以为对于自己自由出入的慕容府邸了如指掌,可谁知道,在老头子的房间里,还有很多我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没过多久,我就被他们提前布置的陷阱控制住了。本以为必死无疑、暴露无遗,此时,家里的一个侍卫救了我,把我带出了慕容府邸。”
“他为了保护我,受了伤,我问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他说不出话。奄奄一息之时,他告诉我,如果到了华夏,去找一个叫韩冰的人。说完这句话,他就……”慕容秋闭上眼,匍匐着内心的悲痛。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我急匆匆地赶回府里,幸运的是,慕容老头并没有怀疑到我,因为我的突然赶回,他好像是非常高兴。他告诉我说,家里混入了烽莲教的奸细。”
“烽莲教?”果然是扯到了这个。看来在这之前,自己的一切猜测都没有错。顾明琴想着,抬头看去,果然看到慕容秋对自己点点头,又说道—
“烽莲教虽然是你们华夏最重要的农民起义军,可这十几年来,他们改变了斗争方向,目标直指东丽。派出了许多细作,混入东丽,尤其是那些朝廷官员家里,混进去了不少人。那个慕容老头自认为做过禁侍卫,火眼金睛,却不料,烽莲教的细作在他的眼皮底下呆了三四年,他还不知道。”慕容秋说着,禁不住弯起嘴角,嘲讽的冷笑。
“我知道了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救我的那个人,就是烽莲教的细作。他们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掩护我逃走,另一个人死在了慕容老头的手里……我把这个秘密藏的心里,谁也没有说,牢牢地记住那个人说的话。一个月以后,我有了潜入华夏的机会。可能是因为时间长了,慕容老头对我放松了警惕,再加上那次的任务只不过是送一封信,他们第一次,没有派人跟着我。”
“这是我的机会,我通过街上的乞丐,很容易的找到了烽莲教的教徒,并且找到了韩冰。那个韩冰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地方的小头目。但通过他,我接触到了烽莲教的二代弟子,于长老。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居然知道我……”
“知道你?”
“应该是了如指掌。据他们说,当初我沿街乞讨的时候,这个于长老本来是看我可怜,没什么经验,想保护我,无意间却发现,在我的身后,牢牢地跟着几个人。于长老经验丰富,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东丽细作。于长老便乔装打扮,跟着他们,也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于长老告诉我,那些年,烽莲教在东丽安排的人一直在偷偷地观察我,想看看我的选择。直到那天晚上,我意图刺杀慕容老头,他们看出我忘不了当年的仇恨,于是就出手相救。那个时候,于长老问了我一个问题,东丽、华夏,二选一,我要哪一个。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的选择是……”慕容秋抬头,认真地看着顾明琴,吐出两个字,“华夏。”
“华夏。”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随后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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