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耀宗为妇人们讲解着如何间苗时,廖七娘身边的几人皆都一边观察着他,一边问着廖七娘。
“七娘,此子是谁?”廖七娘的父亲廖定远问道。
“我绑上山的人。”廖七娘平静的答道。
“绑上山?”廖七娘的二叔奇怪的看着廖七娘问道。
廖定远、陈光汉与廖七娘的六哥也都满是疑问的看像廖七娘。
廖七娘点点头将绑架杨耀宗的原因悉数讲给他们听。
廖定远听完后蹙眉盯着廖七娘道:“那你又为何要带着此人到崮顶?”
“他想上山顶看看,我也想给他一些甜头,让他安心为我训马,而且他学问应该不错,还专门要去上京游学,所以我想将他留在崮顶给孩子们当先生。”廖七娘坦然道。
“他会想留下来?”廖七娘六哥问道。
“他想不想不重要,只要我想就行。”廖七娘微眯起眼睛盯着外面正与妇人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杨耀宗。
“我看此人的气度不像是一般人,不会仅仅是个读书人那么简单。你想将他留下,怕是也没那么容易。”陈光汉道。
“嗯!我也认为如此。你说他是读书人,他却能对你及山上的山匪毫无畏惧,而且你看他现在与那些妇人还聊得火热,这都是普通读书人做不到与不屑做的事情。若他不是读书人,依你所说的他仅会几句江湖切口,即便会几句咱们没听说过的关外切口,估计也是从哪里听说的,而且连最基本的通报家门师从何处都不懂,也绝对不会是同道中人。我观他举手投足从容不迫的样子,这可是在土匪窝,又是在你这个大当家面前,此人年纪轻轻的,能有这等气质,绝对出身不简单,怕是出身官宦人家。若能将他留下来还好,若是留不下来……总之不能让他将山寨中的事情泄露出去。“廖定远深深的盯着廖七娘表情凝重。
廖七娘没想到父亲几人会如此重视杨耀宗。她虽然也觉得杨耀宗与众不同,有一种她所不出道不明的独特气质。不过她一向相信父亲几人的眼光。于是默默的点点头,起身道:”我先去与他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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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七娘走到杨耀宗附近,见此时杨耀宗身边不但有几个大嫂围在他身边,还有一些小孩子凑在他身前。他此时正坐在地上一边讲着话,一边演示着如何间苗。
杨耀宗拔出一颗青菜道:“蔬菜作物的生长都需要有阳光的照射。您们将这些青菜种的太密,或是慢慢的随着他们长大,也会长的越来越密,就会影响到他们接受阳光的照射,而他们就会为了争夺阳光而拼命的长茎,结果一棵棵都变成了“长腿苗”。”杨耀宗拿着拔出的青菜在周围妇人眼前晃晃。
周围妇人哈哈乐着,几个小孩子雀跃着叫着:“长腿苗,长腿苗。”然后又被妇人们呵斥住。几个小孩子虽然住了嘴,却是皆都笑嘻嘻的看着杨耀宗。
杨耀宗继续道:“间苗的作用就是可以使每颗菜都能得到充分的阳光、水分和肥料,也能使苗间空气流通、日照充足,让它们可以长的又大又壮,还可以防止许多的病虫害。”
妇人们虽然听的不是十分懂,但也差不多懂个十之**,皆都点点头。
杨耀宗一边开始间苗一边道:“那像这样,随着青菜的生长,要进行很多次间苗,每次间苗不要间的太多,拔除密集的苗和病弱的苗,保留健壮的苗。至于苗与苗之间的距离,要保证叶与叶彼此相接,而不重叠,就可以了。间苗后,应将床面均匀撒盖一层湿土,轻轻压实,或轻喷一次水,待叶子干后,轻覆一次土,避免伤到苗根。最后用柔软的掸子轻轻拂去叶子上存留的细土。间苗后应及时浇水,以防在间苗过程中被松动的小苗干死。”
杨耀宗演示着如何间苗,及见完苗后如何的盖土浇水。然后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又拍拍裤子上沾着的泥土道:“这样啊,青菜就可以长的又大又壮。大嫂你们可以先拿这块菜地试着弄,这青菜长的快,几天就能看出间苗与不间苗的青菜长势的区别。然后你们再决定是否按着我说的做。”
杨耀宗拿着间出来的青菜道:“间出来的青菜,可以炒着吃,烧汤吃。要是太多了吃不掉,喂这山顶你们养的鸡啊,猪啊也是可以的啊,总比青菜生了虫子,喂虫子吃要好吧。”
妇人们都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一位妇人还上去摸了下杨耀宗的手道:“看你这小郎君一双手滑滑嫩嫩的,真看不出你还是个农家好手。”这位妇人大胆的占了杨耀宗的便宜,其他妇人看到皆都推搡了一下那位妇人,然后哈哈大笑着。
杨耀宗很喜欢这群爽直的妇人,也跟着开心的笑着。
这时一个妇人发现廖七娘站在不远处,急忙道:”七娘在这呢。“于是这群妇人又走到七娘身边,与七娘讲着杨耀宗所教他们的间苗之法,顺带将杨耀宗夸奖一番。
而杨耀宗则被身边围着的一群小孩子缠住。一个小孩子道:”大哥哥,你这么厉害,你会讲故事吗?“
杨耀宗抱起那个小孩子道:”我怎么记得你叫她做姑姑的?“杨耀宗指了一下廖七娘。
廖七娘虽然在与妇人们攀谈着,却是将注意力投在杨耀宗身上,听着杨耀宗在说些什么。
那个小孩子道:”对啊,俺娘说让俺管七娘叫姑姑。”
杨耀宗道:“你管他叫姑姑,你就要叫我叔叔。知道吗?”
一个站在杨耀宗身边的小孩道:“那我管七娘叫姐姐,叫你什么呢?”
杨耀宗呃了一声小声道:“要是你怕轮辈分麻烦。”杨耀宗颠颠怀中的小孩对围在自己身边的小孩道:“你们都可以跟他一样,叫我叔叔。”
然后就听孩子们围着杨耀宗叔叔,叔叔叫个不停。
杨耀宗说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廖七娘听到。她突然笑了出来,却是急忙装作在与身边妇人聊天聊的开心高兴的样子。
杨耀宗看到廖七娘笑的样子心道,这个女人笑起来的样子还真好看。
杨耀宗抱着怀中的小孩干脆又席地而坐道:“那我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于是杨耀宗为孩子们讲了一个孔融让梨的故事,讲完故事后还对孩子们进行了提问,并告诉孩子们,要学会谦让。孩子们都乖巧的点点头,然后还缠着杨耀宗继续讲故事。于是杨耀宗又为孩子们讲狼来了的故事。
孩子们都安静的围在杨耀宗身边,听着杨耀宗绘声绘色的讲着故事。
妇人们的注意力也都被杨耀宗吸引过去。
一个妇人小声问廖七娘:”七娘,这个小郎君是个书生?“
廖七娘微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几个妇人小声的攀谈着。
”一个读书人竟然还会做农活。真是难得。“
”嗯嗯,长的还这般英俊,为人还没有读书人的架子。看着就讨人喜欢。“
”俺看着这英俊的书生与咱们七娘倒是挺般配的。“一个妇人的无心之话,将廖七娘逗的面红耳赤,心中感到很是羞赧。但廖七娘面上却是渐渐板起了脸。
妇人们也知道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于是也都是笑笑。并没有将此话题继续聊下去。而是安静下来都听着杨耀宗为孩子们讲的狼来了的故事。
杨耀宗讲完故事,然后又对故事中所蕴含的含义讲给孩子们听,然后问道:”你们要做什么样的孩子啊?“
孩子们声音洪亮的集体答道:”诚实的孩子!“
杨耀宗满意的点点头。
廖七娘身边的妇女,似乎被每日只知道顽皮的孩子们突然变的懂事而感动。眼中都泪光闪闪的,有的还抬起衣袖擦擦眼角。
孩子们见杨耀宗要起身,急忙都将他按住央求道:“叔叔、叔叔,再讲一个嘛,再讲一个嘛。”
杨耀宗看着这群天真可怜的孩子,揉揉他们的头道:“这样吧,叔叔教你们一首诗好不好?”
廖七娘的六哥每日会教孩子们认一些字,背一些诗。但他本身懂的也不很多,而且教的十分刻板,孩子们虽然也能学些东西,但却不是很爱听。而杨耀宗讲的故事即生动又蕴含道理,还与孩子们保持互动,所以孩子们都很喜欢听,现在这群孩子已经认为,只要是眼前这位叔叔讲的,无论什么都会很有意思。
杨耀宗让孩子安静下来道:“那,我说一句,你们跟我说一句。”
孩子们都将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盯着杨耀宗点点头。
杨耀宗道:“锄禾日当午。”
孩子们异口同声的跟着说道:“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汗滴禾下土。”
……
杨耀宗教孩子们读完诗,又将诗中的意思用通俗易懂的白话解释给孩子们听,孩子们表情严肃态度认真的仔细聆听着杨耀宗的教导。又跟着杨耀宗将全诗背诵一边。杨耀宗问道:“你们以后要不要做个珍惜粮食的好孩子。”
孩子们齐齐答道:“要!”
杨耀宗微笑道:“我们今日就到这里好不好?你们今天就将这首诗回去好好记下来。吃饭的时候要将碗中的每一粒米都吃光,不能怎么样?”
孩子们齐齐的答道:“不能浪费!”
杨耀宗起身,放下怀中的孩子,孩子们还是不舍得离开杨耀宗,有个大一些的孩子问道:“叔叔,明天还来为我们讲故事吗?”
杨耀宗看了眼廖七娘,然后对孩子们道:“嗯……叔叔若有空闲就来看你们,再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孩子们有些失落,但是听说杨耀宗还是会来给他们讲故事的,便皆都点点头,然后由稍大一些的孩子领着围在杨耀宗身边的孩子,依依不舍一步几回头的离开杨耀宗。
廖七娘周围的妇人们,见廖七娘似乎有话与杨耀宗说,也皆都散去。
廖七娘走到杨耀宗身边道:“你可愿留在山上,给孩子们做个先生?我包你衣食无忧。”廖七娘说道衣食无忧时突然想到父亲所言他出身定不简单这件事情。于是底气显的有些不足。
杨耀宗看着廖七娘反问道:“我若是可以让山上这些老幼妇孺与你的兄弟们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你可还要做这个大当家的?”
廖七娘怔住了。她从来没想过杨耀宗所问的问题。她蹙眉紧盯着杨耀宗反问道:”你能做到?“
杨耀宗微微笑道:”我说的是如果。“
廖七娘哼声,然后看着村中忙碌的人们及嬉戏的孩子道:”若不是被官家逼的走投无路,有几个人会愿意当土匪做这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营生?百姓怕我们,恨我们,官府抓我们,利用我们。而我们也仅仅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杨耀宗反讽道:”那也不是你做土匪的理由。你们打家劫舍,绑票敲诈可以活下去了,而那些被你们打劫受你们伤害的人,你有想过他们是否活的下去吗?我知道你想让你的兄弟们,让这些老幼妇孺们都过上好日子,可是你看你的兄弟们,与这些老幼妇孺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吗?“杨耀宗也知道如今的土匪多数是被朝廷的苛捐杂税,及当地官府的欺压而逼迫的。但他还是说出了这些刺伤廖七娘的话。
廖七娘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怒道:”这不都是被官府逼的,被朝廷逼的!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没挨过饿受过苦你没身逢绝境过,你又怎么能体会我们这些人的痛苦。就像你教孩子们的那首诗,他们如今只能勉强吃饱,甚至有时候还会挨饿。所以他们从懂事开始就知道什么是节约,知道粮食是绝对不可以浪费的。你是读书人,你会作诗,可你真的懂如何节约珍惜粮食吗?你吃过仅仅用几粒米甚至是米糠加上一堆的苦野菜煮出来的粥吗?那甚至都称不上是粥,只能称作是野菜汤,甚至在你们眼里也许连猪食都不如!可这群孩子却是人人都吃过,甚至最后连碗里挂的汤水都要舔干净!因为他们知道珍惜眼前的食物,可以让他们活下去。如果仅仅有一粒米,他们也会将米泡发泡涨后再吃下去。浪费?从来不曾盈余过,又如何去浪费?浪费在你眼中也许是道德,可在这群孩子眼中那只是一个陌生的词语而已。”
杨耀宗被廖七娘说的无言以对,心中感到很是惭愧。
“你可知道各种苛捐杂税就已经将百姓压的直不起腰。若是再被官府欺压,那百姓过的日子就简直是生不如死!既然怎么都是死,就做这掉脑袋的营生又如何?若是百姓都可以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谁又稀罕做土匪,做这大当家的!“说完话廖七娘别气的将头扭到一边。
廖七娘因杨耀宗的话触痛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想到这些年自己一个女人,要带领一群如狼似虎的山匪讨生活,所付出的辛苦与努力,心里所承受的压力与痛苦。万种委屈便皆都涌上心头。
母亲亲人的离世并没有给幼小的廖七娘造成什么影响,她虽然在山匪窝里长大,但也是个爱笑的女孩。可自从决定嫁给前任大当家的那日开始,她便很少再露出过笑脸。有时候她对着镜子的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是否还会笑。她不是不能笑,而是不敢笑。只是担心她万一露出笑脸就会在这群男人中丧失威严,若是丧失威严又如何能管理指挥他们?又如何带着他们及山顶的老幼妇孺好好的活下去?她将这些责任都强压在自己身上,她不是没想过逃避,可那种责任感生生的把她套牢,让她无从挣脱逃避。
杨耀宗情不自禁的探出手去为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擦拭眼泪,手刚触及廖七娘的面颊,廖七娘就如被电到般,急急向后退了一步。
杨耀宗似对她心中所想有所感知的道:”你何必如此为难自己,给自己这么大的责任与压力?“
廖七娘因杨耀宗大胆的举动而面颊羞赧,心脏怦怦乱跳。她依旧别着头声音却缓和下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去做的。我与你说的给孩子们做先生的事情你好好考虑考虑。这两天你就留在山顶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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