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话明明白白,不用分析商少行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不只是他,现在所有人都明白,老太太是在拿商少行自由婚姻的权利与他的继承权做交易。若是他还想做商家的掌舵人,那就得娶商语蝶。
商福全皱着眉头站在商少行身后。其实这件事怎么算都是少爷不亏啊,他一直在谋划夺回家产,今日老太太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松口了。而且那金艺岚也是个大美人儿,少爷娶了艺岚小姐,假以时日再风风光光迎娶红绣姑娘进门,到时候美人在怀,坐拥偌大产业,岂不是快哉?老太太这个交易也未免太没道理了。
不只是商福全,其实所有在场的下人都是这么想的。
商少行静静的望了红绣一眼,脑海中回放的是方才姬寻洛与他说过的话。
“她对你用情至深,已经到可以不顾自己原则的地步。……你若是真心喜爱她,便应该怜她身世凄苦,应该给她同等的感情……”
想到这里,商少行眸中一片清明。俨然已经做了决定。
“言下之意,若是我不继承我爹的家产,那就不用娶妾?”
老太太气冲冲道:“不止,往后你的婚事祖母和你二叔都在不干涉,你爱娶谁是你的事,你没有子嗣也不影响咱们商府”
“好”商少行拉住了红绣的手,并没看她,可手却将她的小手攥的紧紧的,挺直了腰杆傲然道:“祖母既然这么说,这个家产,我让给二叔便是”
“三少”
红绣与商福全同时惊呼出声。
她想不到,商少行竟然会为了自己放弃多年的坚持。他十五岁开始继承父业,与商崇宗斗智斗勇,能坚持下来的信念便是有朝一日能将父亲的产业完全掌握于自己手中。刚才老太太已经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了,他竟然说放弃就放弃
老太太挑起唇角,脸上是一个我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商崇宗与商金氏皆喜形于色。
商少靖痴痴望着红绣,商少澜已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望着商少行。商语蝶那厢却掩面而泣,转身跑出了馨苑,她的贴身丫头也紧着跟了上去。
老太太的声音变的缓和,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回头我们立个字据,你的婚事府里不在过文,而生意上的事也全都交由你二叔处理,你身子也不好,从此做个清闲少爷也算是美事。”
老太太说罢回身走出馨苑,二房的一行人跟着,浩浩荡荡的出了院子。地上的一层薄雪被践踏的凌乱,苍白的天空中一群不知名的黑色鸟儿飞过,只留下了一院子的寂静。
红绣与商少行并肩站着。手还被他抓着,她却没有挣开,好似一时间消化不了那么多的讯息。
梅妆、丹烟与商福全三人默默地望着两个主子,心下不禁惨然。商福全摇头叹了口气,梅妆和丹烟泫然欲泣,也不知是为商少行的深情感动,还是叹息商少行被自己祖母与叔叔夺权的命运。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雪。冰凉的雪片进了红绣的领子里,刺的她浑身一个激灵,她才回过神来,抽出了被他紧握的手,转身向暖阁走去。
商少行跟在后头,吩咐道:“福全儿,去将菜热一热,这会子怕是凉了,对了,姬公子呢?”
“回少爷,姬公子才刚怕是生气,先走了。”
“嗯。走了也好。”商少行苦笑,“免得让他瞧见刚才商家人的丑恶嘴脸。”
进了门,梅妆和丹烟伺候商少行与红绣入座,知道他们必然有话要说,便行礼退了出去。
棉帘放下,房门关好。屋中之剩下他们两人,红绣才蹙眉道:“三少,今日之事你做的实为不智,老太太已经放权,你为何还要做傻事?你努力了这么些年,成功就在眼前了,你却偏偏放开了手,你简直,简直……”
红绣说着说着,鼻子已经开始发酸,吸了口气又道:“老太太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回头做不做还在你。你不喜欢艺岚小姐,左右她的守孝期还有一年,期间可以发生好多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想法子让她自己开口不嫁给你啊可是你竟然,哎”
红绣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甜蜜,苦涩,心疼……重重情绪纠结在一起,让她理不清头绪。
红绣数落,商少行便静静听着,苍白的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柔和笑意,似乎刚刚失去了商府的继承权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训斥完了?”商少行似笑非笑的问。
红绣白了他一眼,却不小心挤落了眼泪,忙别开头用袖子抹掉:“训斥完了。”
商少行从怀中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递给红绣。红绣接过擦了擦眼泪。
“你说的这些,当时我全然没想。即便没想,做了决定,我也不悔。”
红绣猛然抬头,对上他的深邃的凤眸。那双眼中饱含了太多的情绪,纷杂的让她理会不请,只知道千千万万情绪汇集在一处,让她心中某一处城墙剥落了一小块。
“商府没了,我可以再创一个商府。银子没了,我可以再赚。可是诸葛红绣天下却只有一个。诸葛红绣那一刻的心境,今生也只有那么一次。”商少行为红绣斟了一杯热茶,低下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俊荣在氤氲热气中显得朦胧,幽幽道:“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我不想错过。”
他放下手,透过茶水氤氲的热气深深的望着她。
眼泪滑落。红绣低下了头,“傻子,若是我最终也没有与你在一起呢?你不是赔本了”
商少行一笑,“无碍的,至少我试过了。”
“你真是个疯子。”
“嗯。我是。”
“你这样做根本就不值得。有那么大的家产在,可以少奋斗多少年,这是多少人都……”红绣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商少行伸长了手臂,略微发凉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而她这个时候,却找不到理由躲开。
她的脸如同他想象般的滑腻,商少行的手指爱怜的沾掉她的泪水,却不敢再允许自己在她未同意的状况下有丝毫的逾矩。收回了手,道:“没有什么不值,有你的眼泪,值了。”
“你”红绣气的扑哧一声笑了,“用万贯家财换我的眼泪,我的眼泪也未免太金贵了”
商少行见她不哭了,心里头也轻松了许多,打趣道:“你瞧你,还说我是疯子,你自个儿又哭又笑的,不是疯子是什么。”
门外的梅妆、丹烟和福全儿三人听见主子们的对话,人人心里都酸酸的。商福全虽然不赞同少爷的做法,可少爷历来是聪明人,他做了决定,那必然有他的道理,少爷重情重义,他做奴才的只有佩服的份。
而丹烟和梅妆二人现在同时在想的是——小姐终于遇到一心一意待她的良人,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坐在屋顶的姬寻洛复杂的笑了笑,这不正是他要的吗?能让红绣不那么伤心,能让她幸福,这是他一直所期待的啊。可为什么心里就好像有人用钝刀子戳了他一下,胸腔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
“娘,我来了。”清风山上,白雪掩盖了坟墓,冷风吹来,只有满目的寂寥。
红绣一身素白,跪在丹烟为她铺好的棉垫子上,磕了三个头。看着墓碑上的字,想起连翘对她的好,红绣仍旧忍不住泪流满面。
重生来到这个世界,生存在那样艰难的境地里,连翘给过她的温暖极为珍贵,也正是因为有了连翘,她才能那么快从自己的死亡阴影中走出来,才能放开回不去的现代。可是她是如此不孝。明知道间接害死连翘的凶手是谁,却什么都不能做。姬寻洛待她的好,她一生一世换不清,杜氏是他的丈母娘,她怎能不看姬寻洛的面子?
一面烧着纸钱,红绣一面默默流泪。梅妆与丹烟看着也禁不住鼻酸,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给连翘磕了头。他们心里再默默祷告,若是夫人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小姐往后平平安安,再也别遇上什么危险,也保佑三少爷福寿绵长,待小姐一生一世的好。
正月十五,清风山上依旧天寒地冻,丹烟见红绣脸色不好,便柔声劝道:“小姐,咱回府吧。仔细您的身子。”
“嗯。”红绣又给连翘磕了头,随着两婢女上了马车。在车里换上了事先预备好的男装,吩咐道:“咱们去绣妍楼。”
“是,小姐。”
红绣压低嗓音,笑道:“要叫公子了。待会你们先回府,把我放在绣妍楼附近就行。免得楼里的人瞧见你们会怀疑。”
梅妆与丹烟齐声道:“是,公子。”
马车来到绣妍楼的时候刚过了晌午。红绣身着玄色绣暗花的斗篷,将一张白皙俏脸衬得如美玉一般。
才刚踏进绣妍楼大门,柜上的周掌柜便惊喜的迎了上来。
“公子您来了”
店里的女小二早就在纳闷,怎的绣妍姑娘去了北冀国,公瑾公子也不露面了?许多人都在猜想,许是公子与小姐兄妹情深,他惦念着才一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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