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
红绣向后仰倒消失在城楼上的身影,在耀眼的阳光下仿佛刺伤了商少行的双眼,顾不得身边有多少人,也顾不得方才被青衣人刺破的手臂血流不止,商少行运足力气挥开手中长剑,乱了章法,几乎是见人就砍。
这时,城楼上响起一阵欣悦的欢呼,于万军之中清晰的传了过来。
商少行动作一顿,抬起头,正看到红绣安然无恙的站在上头,冲着自己挥手。才刚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好!!”
又是一声欢呼,商少行回头,只见到商少莫提着太子李珏的领子,长剑架在他脖颈之上,扬声道:“太子在我手上,想让他活命的,还不放下兵刃!”
太子的人马与“暴民”一时间群龙无首,自然乱了阵脚,正当此刻,东西两侧街道,有红色的人潮汹涌而来,为首一人,正是身着正红色战甲的伏武。
城楼上,许国昌面色一喜,“皇上,神机营到了!”
皇帝“嗯”了一声,看着神机营大军在伏武的率领下杀入叛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锐不可当,心里也分不清是什么感觉。他今日只给神机营传了一道指令,那便是“按兵不动”,如今伏武私自前来,实则是抗旨不尊。
看向身畔面色苍白的羸弱女子,李天启无声叹息。若是她真的存了一星半点的异心,恐怕如今局势便会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金銮殿上,皇帝端坐当中,李德全随侍一旁,在场的除了贴身保护的京畿卫之外,就只有三皇子李彧,丞相许国昌,京畿卫都尉伏武,以及红绣。商少行,商少莫,姬寻洛。太子此刻规矩跪在地上,低头不语,他的身畔,是那个受了枪伤的青衣人。
皇帝一摆手,立即有侍卫上前,将青衣人的面具取下。众人凝神看去。面具下的,是一张血色尽失苍白如纸的年轻面庞。
红绣看着那个人,不可置信的退后了几步,惊呼道:“端木!!怎么会是你!”
端木净亭气若游丝的笑了一声,鲜血再一次因为呼吸而挤压出来,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到:“天丝软甲,还,还不错吧?”
“端木,你……”红绣泪盈于睫,她方才之所以受了那一袖箭而没有受伤。完全是因为端木净亭送给她的天丝软甲,不过即便如此。她仍旧被袖箭强势的力道推的险些摔倒,幸好当时叶潋清及时的扶住她。
难道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才送了她软甲防身吗?难道他根本不想杀她?
“我不知道是你,怎么会这样,端木,你为什么要帮太子谋反,你不是……”红绣已经语无伦次。那个游戏人生大大咧咧的少年,如今衣衫染血,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而这一切的造成,都是因为她食指的一动。可方才那样紧张的时刻,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若是不出手,商少行的安危是否还有保障。端木净亭当时对商少行是痛下杀手的啊!
端木净亭凄惨一笑,血沫从口中涌出:“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暗器。你,你也不用,不用难过。反正你若不出手,想阻拦我成事的人,我也非杀不可。”
“可是……”
红绣话没说完,皇帝已经脸色铁青的站起身,“你姓端木?你是和绣剑山庄,有什么关系!!”
端木净亭冷笑一声,“我,我是绣剑山庄现任的,庄主。李天启,你们李姓家奴,坐我端木家的江山,难道从来,从来没想过归还吗!咳咳!!”激动的吼了一声,端木净亭剧烈咳嗽,咳出更多的鲜血。神色也逐渐的迷离起来。脸色转为灰褐色,手脚也开始抽搐。
屋内众人都满是疑惑惊愕的看向皇帝。他们早就在疑惑,为何绣剑山庄那么特殊的存在,会被两国允许了,难道只是因为奇山外的阵法?
端木净亭声音更加微弱,似乎竭尽全力,才能说出连续的话来:“当年,不过是让你李家暂时守着江山,先祖还会回来,可你们却,鸠占巢穴,你们,咳咳咳……我端木净亭,一生秉承祖训,死而,无憾……”
“传太医!”李天启坐回原位,面色复杂的看着端木净亭。
绣剑山庄与北冀和南楚国渊源颇深,外人只猜想绣剑山庄的老庄主或许与北冀国和南楚国的先祖有深厚的交情,两国才同时不去冒犯,实则不然。
南楚国开国之前,天下是姓端木的。当时太子与六皇子争夺天下,六皇子胜,然而身中奇毒,被当时的神医沈俊救到奇山中疗伤,将当时的天朝一分为二,封李氏和濮阳氏家臣被封为南北二王,代为掌管朝政,等待六皇子归来。谁知,濮阳氏的先祖竟然起了异心,将北冀领地划出天朝之外,昭告天下自立为王。
当时,南楚国的先祖忠于六皇子,发兵征讨北冀,战争持续了三年,亦未分出高下,南楚先祖却身患重病驾崩。临终前,将“只要端木一族的血脉回来,便将皇位归还。”一句写入遗诏当中,并命令一代代传下去。可是六皇子的子孙却始终没有回来。
李家的人江山坐稳,越来越享受指点江山的感受,传了一代之后,早已忘了先祖遗训,六皇子的子孙再回来,李氏子孙也不再归还了。
太医为端木净亭诊治的时间,李天启一直阴沉着脸,望着躺在地上不停流血的少年。
心中有愧疚吗?坦白的说,一点都没有。那些事早已经过去百年,如今南楚国的天下就是姓李的,哪里是要归还就归还的,只不过想起太祖遗训,他的心里也有些别扭罢了。
红绣靠在商少行肩头,不住的流泪。她万万想不到端木净亭会死在自己手上。她并不想杀他,他却因她而死。眼看着他手脚抽搐,一点点失去了生命的气息,红绣的心也跟着一沉。
“皇上。”太医看向皇帝,摇了摇头。
李天启摆摆()。”
“遵旨。”
两侧侍卫拉着端木净亭,拖着他离开大殿,路上留下暗红色的血痕。
看着那被拖行的身影。李天启剧烈的咳嗽了半晌,在抬头,仿佛也苍老了十岁,疲惫的看向太子,道:“李珏,你可知罪。”
李珏被活捉之后恐惧复杂心情,如今已经平静下来,只余满腔的不满。抬起头道:“成王败寇,我输了。”
李天启额头青筋直跳:“如今,你连‘儿臣’都不愿自称了?”
李珏冷笑一声,“李天启,我是你的太子啊,你的江山早晚不是我的?我若是你,就乖乖的早些退位,做太上皇去,何苦霸着皇位不放!让自己的皇后自尽,让儿子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的贪心!”
“咳。咳咳……”李天启脸色又青转紫,一手抓着衣襟猛咳。站起身来抖着手点指李珏,怒吼道:“孽障!朕的考验你都无法通过,你要朕如何将南楚江山万民生计交给你!你谋略不足,空有野心,将如何治国?!”
“呸!什么考验!你心里早就选中三弟了!哪里还有我!”
“你!!”李天启闭了闭眼,原来他的用心良苦,太子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明白。他既是心酸。又是感慨,更加失望,一手抓着衣襟。越发厉害的咳嗽起来。
“父皇,您多保重。”三皇子李彧关切的上前一步。
李天启的咳嗽一直不停,突然“噗”的一声,喷出了满襟鲜血。身子也失去力气,倒在龙椅上。
“皇上!”
“太医,快传太医啊!”
李德全惊慌失措的吆喝着,众宫人七手八脚将软倒的皇帝抬了往寝宫去。三皇子也连忙追了进去。大殿之中只余下丞相许国昌和红绣等人。
太子直挺挺跪着,看向李天启被抬走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罪有应得!”
“你!”许国昌指着太子,骂道:“皇上白费了一片苦心!”
太子梗着脖子道:“本殿如何,还不劳丞相大人指点!”
话音刚落,却见三皇子去而复返。
“来人,诸葛大人一行全部移送至漱玉宫,派人好生照料。至于太子……”声音拉长,语气中满是阴冷:“父皇口谕,太子谋反,大逆不道,天地不容,太子妃知情不报,罪无可恕,赐鸩酒,太子门客及参与谋反者,满门抄斩,明日午时午门外执行。太子府即刻抄查,许丞相。”
“臣在。”许国昌上前见礼。
“此事交于你去做。”
“臣遵旨。”
连番的命令发出,红绣已经木然无语。皇帝真的会下这样的口谕吗?恐怕这一切,都是三皇子一(),其实如今最大的赢家,就是李彧了。
李珏闻言残白了脸,激动的大吼:“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父皇不会杀我的,我是太子啊!父皇不会杀我的!!李彧,你假传圣旨!!你这个卑鄙小人!!”
三皇子嘴角一抽,冷声道:“来人,将太子爷带下去,带远一些,别吵了皇上。”
“是!”
“李彧!你卑鄙!你假传圣旨!父皇不会杀我的!父皇救我!父皇救我!!”
李珏被拖行向外,悲怒的吼叫声在大殿中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无踪。
李彧这才看向红绣,目光直盯着她尤带泪痕的俏脸,吩咐身旁的太监秦宝,“你去,带着诸葛大人一行好生休息吧。”
“遵旨。”秦宝笑嘻嘻领命。
再扫了商少行一眼,李彧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秦宝到了红绣近前:“诸葛大人,请吧。”
红绣闭了闭眼,此刻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道:“多谢三殿下。”便与商少行、商少莫和姬寻洛一同随秦宝离开了大殿。
李彧看着红绣的背影,又看向尚余血迹的大殿,随后一笑,意气风发的走向御书房,边走边吩咐:
“来人!”
“三殿下。”
“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近皇上寝殿,尤其是姬寻洛,还有,让李德全来见我。”
“是!”
时间过去了三日。皇帝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好转,昏迷中仍不住的咳血,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那般,迅速消瘦下去。
李德全多次请求三皇子,请姬神医来救救皇上,可都被李彧以姬神医与红绣勾结,恐伤到皇上为理由推脱了,只派了太医院的几名有经验的老太医为皇帝诊治。然而。皇帝的身体依然不见好转,每况愈下。
京畿卫都被圈禁起来,所有侍卫都换成了三皇子的人,宫中所有人,不得妄自议论朝政,不得议论皇帝病情,更不得议论前日太子和太子妃以及两个儿子赐死之时的惨状。一时间,宫城的天似乎已经黑了。
到了此刻,李德全已经什么都懂了,看着龙榻上面如黄纸奄奄一息的皇帝。心如死灰的同时,却也什么都放开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懂。
“李公公,你还没想到吗?”身后又一次传来三皇子的声音。
李德全转回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笑着道:“回三殿下,奴才。想到了。”
“哦?”李彧似乎很是意外。李德全对皇帝一直忠心耿耿,赐死太子的事是不是他假传圣旨,只有李德全最有发言权。他一直别扭着,不肯交出皇帝的遗诏,现在却是抽了哪门子的疯。突然想通了?
李德全淡然一笑,道:“如今瞧着,皇上的身子是不行了。尤其是昨儿个得知太子已经赐死的消息之后。”
三皇子的眉头显然一跳,后槽牙也紧紧咬住,话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公公,遗诏呢?”
李德全面上似乎带着嘲讽,道:“请殿下随奴才来。”
三皇子跟在李德全身后,身旁只跟了许国昌一人,三人一同到了御书房。李德全在龙以后敲敲打打。不知搬动了什么机关,书柜右下角一个抽屉突然弹了出来。他俯身过去,取出了红木雕花的盒子递给李彧。
李彧激动的手上发抖,与许国昌一同急切的打开了遗诏,越过了前头的叙述,直接跳到末尾,几个大字如同闷雷一样敲打在李彧心上:
皇四子李峻,年少好学,深肖朕躬……传位于四皇子……另,登基后七日内,诛诸葛红绣,方能保我南楚社稷。
“哈哈,哈哈哈!”李彧仰天大笑,眼泪涌了上来。为什么,父皇没有传位给他!为什么是那个不满十岁的小崽子!!难道要让他对一个小孩子俯首称臣?他不服,不甘心!
不,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不能失败,只能成功!
思及此,李彧将遗诏扔给许国昌,负手走到了御书房窗边,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道:
“李公公,你伺候了皇上多年,大事小情的总也见的多了,有些事,你想的比我通透。”
李德全哂然,对那个背影不卑不亢的道:“是,有些事情,奴才看的透了。”
“是么。那就好。”李彧突然转过身,王者霸气十足,道:“许丞相,召集朝臣,先帝驾崩,宣读遗诏!”
“三殿下!”李德全哽咽了一声,“先帝他还没去……”
“嗯?”李彧拉成了声音。
是啊,没去,也该去了。李德全低下头用袖子抹了把眼泪,顺从的点了点头。脚步虚浮的走出御书房,下了台阶,仰头看着灰白的天空,任雪花落在脸上。整了整衣装,突然一笑。
“皇上,奴才先走一步,下去,奴才还伺候您!”
话音刚落,人已经一头撞在台基之上,鲜血晕染开来,腿脚抽搐,气绝身亡。
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南楚国的天虽然变了,可红绣在漱玉宫中住的却怡然自得。漱玉宫被三皇子手下的侍卫团团围住,不许他们出,也不让别人入。每日会定时有太监送吃穿用度来。
好在,红绣不用于商少行分开,商少莫、姬寻洛也都在她身旁,心底里到底踏实。只是她在听到丧钟之时,想起那个对她还算不差的帝王,想起他生前对南楚的贡献,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听说李德全一心要跟着伺候先皇,自尽去了。
听说大皇子李骋赶回来奔丧,对三皇子称臣了。
听说四皇子游玩的时候。不深跌落莲池,溺死了。
听说太皇太后得知重孙子大去的消息,一病不起。
听说三皇子登基大典热闹非凡,举国欢庆。许国昌之女也将不日封后。
这一切,也只是听说而已。红绣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尽量不去想已经故去的人,不去想他们故去的原因,不刨根问底。也就不会那么难受。
“绣儿,还不舒服吗?”
商少行搂着红绣轻轻摇晃。
红绣摇了摇头,将脸颊贴在商少行的肩头,一手搂着他的胳膊,一手抚着肚子,笑道:“修远,你说皇上还预备留咱们多久?咱们的孩子,是不是要在宫里出生呢?”
商少行轻吻她的额头:“不会的,我不会允许咱们的孩儿生在这里,放心。一切我和二哥都商议好了,想要离开。也并非难事。”
“哦?”红绣闻言一笑,道:“我的鸟铳现在似乎应该还在三皇子府中呢。”
自被关进了漱玉宫那日,身上任何一样“危险物品”就都被搜走了。
商少行笑道:“你想拿回来?”
“是啊。”红绣大眼睛微眯,道:“我一早就在计划一些事,想不到,事情会真的按着我猜想的方向来发展,修远。若想拿回鸟铳,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我会命人去办的。”
“皇上驾到!”
商少行话音刚落。外头便有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红绣扶着商少行的胳膊笨拙的站起身,笑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商少行、商少莫和姬寻洛也是神色凛然。
李彧新皇登基,身上的九龙攒珠冕服也是新裁的,头戴八宝紫金冠,正中心镶嵌硕大一颗东珠,随着他每一步走动而颤动。做了帝王的人,在也不是从前看似温文尔雅的皇子,如今满身的贵气威仪似浑然天成,不怒自威。
红绣与商少行一行人皆规矩行了大礼:“臣(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彧抬了下手,缓步走向正中间首位坐下。
红绣站好了之后,李彧才道:“朕有事与诸葛爱卿详谈。”
皇帝圣旨,谁敢不从?尽管商少行和姬寻洛有千万个不放心,此刻也只能乖乖的行礼退下,商少莫倒是无所谓,饶有兴致的看了李彧一眼才出了房门,大太监秦宝走在最后,在门外守着。
红绣笑了一下,道:“皇上,臣还没对您说声恭喜。”
李彧站起身来,负手走近红绣,笑道:“朕要说声多谢吗?”
红绣下意识的退后了一小步,“臣不敢。”
“不敢?红绣,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呢?”李彧挑起红绣的下巴,低下头专注的看着她白净的俏脸,怀了身孕之后,她越发的有女人味了。让他忍不住想亲近,再亲近。
“红绣,如今朕富有天下,你可愿意与朕比肩而立,共有江山?”
红绣别开脸,笑道:“皇上说笑了,臣不过一介弱质,还是个外臣,如何能与皇上您比肩?皇上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要折煞微臣了。”
手上一空,只余指尖滑腻的触感。李彧将手放在身后,缓缓握拳,轻声道:“红绣,你真的不愿跟我?”
注意到他并没自称为“朕”,红绣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升起,退后了一步,道:“皇上,臣的夫婿是商少行,臣怀着他的孩子,这已是铁一般的事实。”
望着她坚决的表情,李彧闭了闭眼,略带悲怆的道:“好,你倒是很有骨气。你可知道,先皇遗诏中的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红绣一怔,心头突地一跳:“臣不知,臣也不想知道。”
“你猜到了?你猜到了,果然聪明。”李彧呵呵低笑着,道:“你说,朕是否要遵先皇遗诏呢?”
红绣抿着嘴唇,冷冷的道:“一切全凭皇上发落。”
“诸葛红绣!!你不要试图激怒朕!”
她淡然的表情,终究还是惹火了他,李彧双手握住红绣双肩,狠声咬牙切齿的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嗯?竟敢多次违逆朕的意思,朕就差将心挖出来送给你。恨不能将天下所有珍宝全部堆在你脚下,只为了求你对朕能好一些,为什么,你心里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刺客之子!你知不知道,朕若想要他死,轻而易举!”
红绣的肩胛骨被握的生疼,胸闷的大口喘气,手却一点点坚定的掰开李彧的手。
“皇上。请自重。”
“你……你别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臣从未如此认为过。皇上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天下都是你的了,何苦要为难红绣一个小小女子?红绣自知如今在皇上的掌握之中,一切听凭皇上发落罢了,您要商少行生,臣便生,您要他死,臣也同他一同去。仅此而已。总之,我夫妇二人绝不会分开。”
“所以朕所说的一切。你都不怕,都不怕是不是!”李彧一把将红绣搂在怀中,固执而绝望的道:“为什么你眼里只有他,为什么没有我,我已经是皇帝了,我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啊,我配不上你吗?你说。我哪里配不上你!”
红绣被抱的险些窒息,挣扎着推开李彧,自己也跌坐在圈椅上。抚着肚子喘气。
李彧自知莽撞,险些伤到她,没有上前,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如受伤的猛兽一般望着她。
红绣半晌才道:“皇上,该说的,早在一年之前红绣就已经说过。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红绣不过是平凡女子,只求能与夫君在一起安稳度日,若皇上真心疼我,就给我这样的生活。若是不能,也请将红绣与商少行一同赐死。也不算您违背了先皇遗训。”
“你……”
李彧简直无语凝咽,双拳握紧松开,握紧再松开。半晌方平息了怒气,挺直脊背,转身道:“秦宝,摆驾御书房!”
“遵旨!”
看着李彧的背影,红绣长吁了一口气。商少行与姬寻洛先后进门,急切的问:“绣儿,没事吧?”
红绣摇摇头,笑道:“我没事。”
站起身到了商少行跟前,低声道:“修远,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李彧一夜没睡,新皇登基,本就有处理不完的政务等着他。好容易到了三更天躺下了,脑子里又都是红绣毅然拒绝他的小脸,他也知道,留着红绣对南楚国的社稷安威并非好事。可是要杀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对付太子和四皇子一样下得去手。
迷迷糊糊的睡下,好似才刚闭上眼,就听见外头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声音:
“秦公公,大事不好了!”
“小猴儿崽子,仔细着点,别吵着皇上!说,什么事?”
对话的声音压低下去,小太监的声音断断续续:“漱玉宫……诸葛大人……不见……”
几个字,让李彧的一下子清醒过来,慌忙坐直身子,扬声道:“秦宝!”
“皇上。”秦宝懊恼的躬身进来。
“才刚说什么?诸葛大人怎么了?!”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下,道:“皇上,漱玉宫许是闹了鬼了,才刚伺候上夜的太监来报,说是漱玉宫里头住着的诸葛大人和她的家眷都不见了!”
“不见?!什么意思!”李彧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秦宝连忙拿了龙袍服侍他更衣。
小太监吓的不轻,抖的更厉害了:“就是,就是人不见了,没了。侍卫们都没发现人是怎么没的,诸葛大人想来,是,是九天的仙女,是不是会什么仙法……”
“放屁!”李彧气结,一脚瞪在小太监肩膀上,踹的后者滚了一圈,又一骨碌身子爬起来,规规矩矩的额头贴地,吓得全身发抖。
“皇上,您看这个是什么?!”
秦宝眼尖,一眼看到皇帝的枕头下放着一根“长铁管”。
李彧一惊,三两步过去扔开枕头,摆在眼前的,正是红绣在战场上击毙了青衣人用的“暗器”。他听她以前给她讲过,这种东西可以杀人于一里之外且百发百中。武功那样高绝的端木净亭,还不是被红绣击毙了?!
他明明将此物放在原三皇子府中,预备运往宫中的,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想起红绣等人的无故消失。在看者面前黑黝黝的枪口。李彧扑通一声坐在榻上,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红绣等人出入皇宫如出入自家后门一般易如反掌,若是想走,他们早就走了;此物能被悄无声息的盗走,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他枕畔,可见对方武功之高,若是昨夜对方起了杀念,恐怕现在他已经下去见先皇了;这“狙击枪”。不知红绣手中还有多少,若是有,想要刺杀他,岂不是如同探囊取物?还有,留在研造部的图纸他看过,都是红绣画的一些特殊符号,他完全不认识,朝中也无人认识,她消失了,火铳的研究也就告终了……
李彧脑海中闪出种种想法。一时间对红绣,实在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怨。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杀他不是吗?即便他不喜被人威胁,不想读懂红绣将“狙击枪”放在他枕畔所暗示的含义。李彧的心底里,还是稍微有一点点的愉悦。因为她没有杀他。
“皇上,这儿有一张字条。”
秦宝双手递上一张对折的白纸。
李彧展开字条,上头的字迹是他已经看惯了的丢笔少划的字体,而且是由左向右用眉黛横着写的:
“皇上,我走了。让您伤心。着实非我所愿,我只能祝愿您多福多寿,身体康健。愿天佑南楚。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今日一别,望请珍重。此物赠予您防身所用。红绣敬上。”
李彧将字条反反复复读了许多遍,最后仔细将纸条折起,收于袖中。
防身所用?到底是赠予他防身,还是在告诉他以后安分些,免得她不高兴了随时宰了他?
“皇上,您看要不要下令追查?”秦宝斟酌了半晌才敢问出口。
李彧摆摆手,道:“罢了,不属于朕的,强留无宜。准备早朝。”
“遵旨!”
同一时刻圣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平稳的驶向北冀国。
商少行笑着问:“绣儿,咱们去哪儿?”
“我说去哪就去哪儿吗?”离开皇宫之后的红绣似乎解开一切束缚,又变成从前那个调皮的少女。
商少行笑道:“当然,南方的生意我已经安排好了,好容易离开那个牢笼,当然是你说去哪就去哪。”说罢了才抬头看了眼商少莫,嘿嘿笑道:“是不是,二哥?”
商少莫拿着酒葫芦滋儿的喝了一口,狠狠白了商少行一眼,“现在才想起问我?”
商少行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红绣又询问的看向姬寻洛:“洛寻,你呢?”
姬寻洛从医书中抬起头来,道:“你身子不好,生产很危险。”言下之意是必然跟着她了。
“好!那现在,我们就去奇山吧。”红绣从怀中拿出当年端木净亭送她的墨绿色竹哨,道:“先去那里住一阵子,等孩子平安出生之后再计划下一步。现在传信,让梅妆他们也一同赶去吧。”
“好。”商少行搂着红绣,潋滟的凤眸中盈满幸福。
商少莫见商少行如此满足,摇头一笑,又喝了口酒。他失去一切,却能守护兄弟的平安和幸福,值了。
“红绣,你说皇上会不会派兵捉拿咱们?”
“应当不会的。”
“怎么说的如此肯定?”
“我猜想的啊。”
“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还是……吃醋?”
“修远,你真的在吃醋?”
“罢了罢了,孩子,你还没出生,你爹爹就不要咱们了。快停车,让你们三少爷下去。不理我正好,我带着孩子自个儿去奇山逍遥自在!”
“别停车,罢了罢了,绣儿,我怕了你还不行吗。”
他的一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商少行紧紧将红绣拥在怀里。满足的叹息。此刻再次回想在诸葛府中与她的第一次相遇,在聚缘楼中他们的第一次“密谋”,心中仍旧有些怅然的感觉,若是能早些认识她,就好了。然而无论如何,这个女子是在他的怀中。
红绣闭上眼,呼吸着商少行身上淡淡的熟悉清香,只觉踏实而幸福。无论经历过如何的艰难,此刻,他仍然平安的呆在她的身边,这样已经足够。抬起头,看着肆意饮酒的商少莫和钻研医书的姬寻洛。他们都若有所觉的看向她。
红绣微笑,姬寻洛也回以一笑。商少莫则是翻了个身,一面喝酒一面唱起了属于北方游牧民族的小曲儿,歌声浑厚,能冲淡的冬日的寒冷。
马蹄踢踏,顺着蜿蜒小路驶向远方,在冬日的骄阳下,渐行渐远。抛在背后的,是逝去的时光,渐渐迎来的,却是崭新的开始。
(全书完)
哎,桑感中,又是一本的结局,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有同感?无论如何,近一年的时间里大家都陪着红绣一起成长,一起哭过笑过。更有许多朋友是从《重生之云绮》和《重生幸福攻略》跟着三儿一路走来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
一个故事的结局对我来说只是个逗号,筒子们,我在新书《嫁值千金》里等你,咱们不见不散。挥手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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