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张献忠兵败郧阳之时,黄得功麾下的五千官军士卒却因朝廷拖欠粮饷,在郧西发动了兵变。黄得功闻讯,立刻率大军平叛,叛军抵挡不住,在走投无路之下,投靠了张献忠。
在叛军的引导下,张献忠绕过南阳袭取郧西,潜伏在城中的叛军士卒见张献忠兵临城下,当即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迎其入城。
此时,河南的饥民以及商南、兴州一带零星啸聚的土匪草寇众多,且是群龙无首,见张献忠破了郧西,纷纷前来投附,一时间从者数万,西营声势得以复振。
左良玉哪里容得下张献忠在自己的地盘上招兵买马,迅速率副将郝效忠、王允成,以及马进忠、杜应金等一干降将,领兵五万追击而来。
张献忠闻讯当即弃了郧西,继续向东逃跑。由于老营行动迟缓,官军很快就在望云集追上了张献忠,双方旋即展开一场大战。
双方激战正酣,号称铁骑王的左营副将王允成在乱军之中,发现了张献忠老营的位置。
“弟兄们!随我杀进去!”王允成一马当先,统领着一支铁骑迅速撕裂了张献忠老营外围的防线,对里面手无寸铁的西营家眷大开杀戒。
“夫人!带上溥兴赶紧上车!”亲兵大春眼瞅着官军突破防线,已与王尚礼的老营扈卫交上了手,心中不禁焦急万分,连声催促香莲赶紧坐上马车。
此时,香莲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挺着大肚子,抱着小溥兴,在大春的搀扶下,艰难地爬进车厢,大春随即跳上马车,坐在驭手的位置上,一打马缰,驾车就往外冲去。
在马车的横冲直撞下,沿路官军纷纷四散躲避,眼看马上就要冲出包围,哪曾想这辆马车的车轴早已是年久失修,经过一番颠簸折腾,竟骤然断成了两截,将整辆车倾覆在地。
“夫人!你们没事吧!”大春顾不上浑身的疼痛,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掀开车帘,从里面抱出吓得哇哇大哭的小溥兴。
“大春,我的脚卡住,出不来了!”香莲使劲挣扎了好几下,也没办法拔出那只卡在断裂木头缝隙里的左脚。
这可如何是好?大春眼见那些刚刚被冲散的官军士卒,又向着他们的方向渐渐聚拢过来,急得是抓耳挠腮。
“大春!你就别管我了!带上溥兴赶紧走!”香莲自觉难逃一死,赶忙将大春推出了车厢,“快走!逃得越远越好!”
大春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拒绝道:“夫人!我不能抛下你啊!不然日后该如何向将军交代?”
小溥兴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指着香莲,不停地哭喊着:“娘!娘!”
香莲见大春不肯走,忍不住怒喝道“大春!再不走,咱们一个也走不成了!你难道想让你家将军唯一的骨血跟我们一起陪葬么?”
就在说话间,官军已经围了上来。
大春急忙把小溥兴放回倾覆的车厢内,随即提起钢刀守护在车前。
“小兄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赶紧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领头一名小旗官得意洋洋地用刀指向大春。
“休想!”大春回头望了眼车厢中的香莲,含泪虎吼道,“夫人保重!大春先行一步了!”
见大春拒绝,小旗官冷笑着把手一挥:“放箭!”
一时间箭矢如雨点般飞向马车,大春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身体挡在了车前,几十只箭瞬间没入了他的身体。
“夫人……”鲜血从大春嘴角泊泊流出,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钢刀重重插在地上,死死支撑住那具瘦弱的身躯,使自己不至于倒下。
眼见大春巍然不倒,小旗官不确定他是死是活,连忙吩咐两名官军士卒上前查探。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大春,探了探他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其中一人又上前一步往车厢里看了一眼,当即兴奋地回头向小旗官喊道:“老大!车里有个美人!”
听说有美人,小旗官顿时喜笑颜开,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来,往车厢里一看,瞬间两眼发直,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美女!”
香莲在惊恐之下,手执佩剑,指向小旗官,怒目圆瞪道:“若敢再上前一步,小心你的狗命!”
小溥兴蜷缩在母亲怀中,紧紧抱着香莲,用稚嫩的童音向着小旗官喊道:“坏家伙!不许欺负我娘!”
小旗官见此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说小美人,你的男人哪去了?留你们孤儿寡母真是可怜啊!倒不如随了老子,从今以后吃香喝辣,岂不快活?”
“呸!也不撒泡尿瞧瞧你的狗样!”香莲狠狠地瞪着小旗官,由于身体疼痛,长时间举剑的手有些把持不住,微微抖动起来。
小旗官瞅准时机,忽然一刀劈下,香莲只觉虎口一震,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佩剑“哐啷”一声掉落在车厢旁的角落。
香莲大惊,刚想要去捡剑,小旗官的刀已然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小美人,不要再反抗了,就从了我吧……”
话未说完,小旗官忽觉后背一阵剧痛,低头往下一看,一支箭矢竟然贯穿了自己的前胸,小旗官挣扎着抬起手,摸向胸口突出身体的箭簇,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没来得及看上第二眼,却见一阵寒光闪过,小旗官的脑袋当即飞离了自己的脖颈,滚落出老远。
见小旗官已死,其余官军顷刻间四处逃散。
来人下马赶到车前,向着香莲抱拳言道:“末将来迟,让夫人受惊了!”
香莲抬头看去,原来是靳统武到了。
靳统武小心翼翼地跳上倾覆的马车,将卡住香莲的那块断裂木板掰开,香莲忍着疼痛将脚从缝隙中抽了出来,然后在靳统武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爬出了马车。来到车外,一眼就看到了被射成刺猬,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大春,见此情形,香莲不禁泪流如注。
“夫人,您有孕在身,经不起颠簸,临出发前老大特意吩咐末将备了一副担架,不想果真排上了用场!”靳统武挥了挥手,身后两名亲兵立刻将担架抬了过来,“夫人赶紧躺上去吧!咱们这就走!不然官军又该追上来了!”
香莲一把抹去泪水,回头又看了眼大春的遗体,这才将小溥兴递到靳统武怀中,随后在亲兵的搀扶下躺上了担架。
靳统武于是抱起小溥兴翻身上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众亲兵则骑马保护在担架两侧,一行人徐徐向着前方赶去。
再说张献忠,在左良玉的猛攻下,西营将士死伤惨重,那些郧西叛军原本就是官军,眼见形势不妙当即又向左良玉投降,其余新归附的饥民和土匪草寇更是不堪一击,在左营官军的一个冲锋下,便全军溃散了。
张献忠的左腿也在混战中被箭射穿,血流不止。眼见事不可为,定国向着张献忠高喊道:“父帅!大势已去!快撤吧!”
也不管张献忠答应不答应,定国与张可旺、张文秀、张能奇兄弟三人立刻一拥而上,簇拥着张献忠,率领三千残兵,向郧西方向突围。
沿途不断有逃散的老营家眷汇入,加上张献忠有伤在身无法疾驰,这支队伍很快就被王允成所部官军追上了。
见是张献忠,王允成大喜,拍马挺枪直向张献忠而来,口中高呼着:“献贼哪里走?留下命来!”
情势危急,定国对着身旁的三位兄弟喊道:“你们保护父帅先走!我来殿后!”
“老二小心!”张可旺朝定国匆匆一拱手,当即招呼着文秀和能奇护住张献忠及老营家眷,继续前行。
定国则勒马回头,举起梅花枪,迎着飞驰而来的王允成冲了过去。
战马相接,王允成抬手猛地一枪疾刺向定国心口,定国毫不畏惧,用手中梅花枪横在前胸,硬生生地将这一枪挡住,而后大喝一声,使出全力将王允成刺来的枪又给顶了回去,随即调转枪头,直向王允成咽喉。
王允成只觉虎口阵阵发麻,尚在惊愕间,猛然看到定国的枪尖已然逼近,赶忙侧身闪避,两马打了个照面各自分开。
自己的攻势居然被对方轻易化解,王允成不敢再小觑对方,当即屏息凝神,拉住缰绳,将枪头朝身侧一扫,稍稍减轻了掌心酥麻之感。
定国见张献忠走远,也不打算恋战,勒马回身虚晃一枪指向王允成的眉间,然后趁着王允成低头躲闪的空隙,一夹“二斗金”的马肚,径直追赶张献忠去了。
“臭小子!敢耍老子!”王允成气急败坏,将长枪往马鞍上一挂,张弓拉弦向着定国后背就是一箭。
听见弦响,定国心道不好,忙把身子往左侧一倒,回头看准来箭,猛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箭柄,而后大喊一声,假装中箭,伏躺在马背之上。
王允成离得太远,以为定国受伤,立刻拍马向前追赶。见对方中计,定国迅速将梅花枪往腋下一夹,顺手抓起挂在马鞍上的短弓,将刚刚抓住的箭往弦上一搭,猛然一个回头望月,箭矢瞬间离弦而出。
那王允成一心追赶定国,没有丝毫防备,等发现来箭时,已经为时过晚,这一箭径直射中了他的右臂。
王允成吃痛,赶忙勒马停住,咬紧牙关一把将箭柄拗断,只留着半截箭身在伤口之外。等他草草处理完伤口,再想追赶定国,却哪里还找得到对方的踪影。
而此时,在官军的围追堵截下,张献忠与其他几个义子相继走散,身边就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个人。左良玉在溪对岸,瞧见张献忠落单,立刻举起大刀沿着溪岸,追赶张献忠。
张献忠大骇,也顾不上伤痛了,骑着黄骠马在溪对岸疾驰狂奔,没跑出去多远,前方却是无路可走,张献忠只得回身把马打住,左良玉也跟着驻马停下,两人隔岸对视。
“敬轩将军,久违了!”左良玉见张献忠无路可走,当即假意搭讪,打算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张献忠怎能不明白左良玉的想法,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劝说道:“左总镇别来无恙?今日镇台大人苦苦追我,无非是想拿在下的脑袋向朝廷邀功请赏,可镇台大人是否想过,当初孙传庭正是拿得高迎祥后,便丢官入狱。今日如果我死,朝廷再留你们这些拥兵自重的武将何用?还请镇台大人三思!”
张献忠一句话打中了左良玉的心病,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抬手一挥。张献忠心领神会,向着左良玉一抱拳,随即策马转身便走,左良玉亦不再追,径直原路退去。
经此一役,西营义军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死伤两万多人,溃散及投降者更有五万之众,张献忠的义子张惠儿、军师王又天,以及将领沙黑皆死于乱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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