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后帐,李自成与罗汝才相视而坐,李自成用双眼死死盯住罗汝才,低声询问道:“老罗,你且说说,该如何安置敬轩为妥?”
罗汝才将身子微微前倾,小心翼翼地说道:“如今丁启睿和左良玉在湖广坐拥十万大军,加上分布于江北一线的官军,足足有二十多万,而庐州到太湖一线还有黄得功和刘良佐的两路官军,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老兵,十分彪悍。因此小弟以为不如帮助敬轩一些人马,让他打着闯营的旗号,到淮南或是鄂东牵制官军,好让咱们专心扫荡中原。”
李自成听后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只不过咱们闯营那班弟兄,对敬轩抱有很深的成见,这事还得你去跟大伙说说,他们都很尊重你,定然会对你言听计从的!”
罗汝才心头一沉,不禁有些后悔当时让张献忠来闯营,不说别人,光说那刘宗敏岂是好说话的,一言不合就连他曹操的脑袋都敢砍,这李自成明摆着是不想放张献忠走,却又故意将扣留张献忠的担子推给手下人啊!
念及至此,罗汝才连忙说道:“哥哥啊哥哥,您才是一军之主,我曹操的话在他们面前算个屁,有您一句话捷轩他们怎会不听?哥哥您又何必让我去丢这个面子呢?”
李自成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事本帅亲自出面可不好,还是得你!讨论出一个好办法,咱们就能送敬轩走了!赶紧去吧,我且陪敬轩到营中四处逛逛,说说闲话。”
无奈之下,罗汝才只得起身去往前帐同刘宗敏等人见面去了。
张献忠被李自成喊出帐外,也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想跟徐以显说两句悄悄话,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心中忍不住抱怨起罗汝才来:“鸟!老子还指望你能帮上一把,没想到你这个老狐狸,机关算尽,还是斗不过李自成这只猛虎啊!”
一路边走边聊,正当李自成带着张献忠参观自己堆积如山的物资时,忽见吉珪匆匆赶来,一脸不安地拱手施礼道:“闯王,曹帅同众位将军谈了半天,仍旧无济于事,还得请闯王您主持大局啊!”
李自成皱了皱眉,回头对张献忠说道:“敬轩,咱们回中军帐吧!”
“听凭闯王吩咐。”张献忠抱拳答应着,当即跟随着李自成往回走去。
见闯王和张献忠回到帐中,诸将皆纷纷起身相迎,张献忠也满脸堆笑地向着众人拱手作揖道:“听说你们正在议论俺老张,俺老张好奇,也想来听听,看看大伙都说了些啥?”
李自成挥手示意大家全部坐下,而后拉着张献忠并排坐到帅案之上,问向一旁的罗汝才:“老罗,大伙都说了些啥?”
罗汝才赶忙转向李自成,毕恭毕敬地说道:“闯王,诸位将军的意思是要将彰甫和宁宇暂时留在闯营,过个一年半载,假如西营的确真心实意拥戴闯王,再放他们二人回去。”
李自成听后笑了笑:“那你是怎么说的?”
罗汝才接着说道:“小弟自然是不赞成,这分明就是扣留人质嘛!”
听到这里,刘宗敏当即起身,扯着嗓门说道:“人质又如何?如果敬轩不肯将徐军师和张定国留下为质,便休想离开咱们闯营半步!”
见众人各不相让,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李自成身上。
李自成环顾一眼帐中,神情肃穆道:“本帅不管过去咱们两营有着怎样的恩怨,从今往后,闯营同曹营、西营皆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兄弟之间,就该和睦相处!本帅已经同曹帅商量过了,这就送敬轩走,去牵制湖广和江淮一带的官军!”
刘宗敏急得跳了起来,完全不顾及张献忠也在场,大声嚷嚷道:“闯王!你这可是纵虎归山啊!”
看到张献忠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话,李自成赶忙抢先一步说道:“捷轩,你给老子坐下!诸位,敬轩目前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莫说他奉本帅为主,帮他重整旗鼓责无旁贷,即便咱们只是朋友,困难时也该互相拉上一把!”
在场众人除了刘宗敏,皆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
李自成于是接着说道:“既然送敬轩走,便说明本帅信得过敬轩,既然信得过,又何必要留下人质?本帅已经决定了,绝不把彰甫和宁宇留下!他们二人是敬轩的左膀右臂,敬轩一日也离不开他们!若是把他们留下,敬轩又该如何重振旗鼓?”
李自成的这番表态让张献忠颇感意外,赶忙起身向着李自成深深一揖道:“闯王恩情,献忠没齿难忘,从今往后必将惟闯王马首是瞻,矢尽忠勤,以报闯王大恩!”
李自成摆了摆手,示意诸将退下,只留下罗汝才、张献忠、牛金星、宋献策、徐以显和吉珪六人。
待诸将退去后,李自成笑盈盈地望着张献忠,关切地问道:“敬轩啊,你需要多少人马?”
张献忠忙不迭地说道:“只需闯王借我五百精骑,俺老张还有一些人马散落在信阳山中,待至招齐,定能够拖住湖广及江北诸镇官军,让他们无暇北上!”
“五百?这也太少了吧!不如这样,除了这五百骑兵,驻扎在确山以东的一斗谷和瓦罐子两支人马,大概有一两万人,目前本帅暂时用不到他们,你把他们也一并带走吧!”李自成慷慨地说道。
张献忠听后大喜过望:“哥哥啊!俺老张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了!只不过一斗谷和瓦罐子,他们会肯跟我去么?”
罗汝才在一旁补充道:“敬轩,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一斗谷和瓦罐子两部人马闯王一直都让我曹营代为管理,我这就去传令给他们!不过敬轩,可得先提醒你一句,你是打着闯王旗号带他们去的湖广,将来若有一天闯王需要他们回来,你可不能不放人啊!”
张献忠哈哈大笑一声,当即对天起誓道:“那是自然,闯王需要人马,只要一道飞檄,俺老张定然亲自带着他们连夜奔回,但凡有个不字,就让老子被叛徒出卖,身中暗箭而死!”
罗汝才又接着说道:“闯王,西营和闯营之间毕竟有过隔阂,这您也是知道的。这些时日,敬轩住在闯营尽管受到了极大的优待,但西营的将士们却难免疑虑不安,因此还是让敬轩住回曹营吧。如此一来,西营上下必将感恩戴德,从此一心为闯王效力。”
李自成听后当场对着张献忠表态道:“如此也好,刚刚本帅接到紧急军报,说丁启睿和左良玉打算北上汝宁,大战在即,恐怕也无暇顾及敬轩你了!待明日中午,本帅便在此略备薄酒,为你践行!”
罗汝才满脸堆笑道:“闯王,我的人马也就是你的人马,既然敬轩住在了曹营,不如就直接从我曹营中拨五百骑兵给敬轩吧。”
李自成思虑了片刻,点头道:“也好,就由你曹营先给敬轩五百骑兵吧,到时候本帅再照数还你。”
张献忠和罗汝才于是起身告辞,李自成同宋献策、牛金星将他们一路送至寨门,在上马前,李自成又拉着张献忠的手,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目送着张献忠他们下山去了。
见远离了李自成的视线,罗汝才立刻催马赶上,与张献忠并辔而行,小声说道:“敬轩,这儿并非久留之地,你最好今夜就走!”
张献忠不解道:“怎么,不等明日向自成辞行后再走了?”
“夜长梦多,还是早走为妥!若是今夜闯王反悔,不让你去湖广,到时候午宴上再把你扣住,又该如何是好?”罗汝才心有余悸地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也不无道理!也罢,明日不等天亮,老子五更便走!至于那五百骑兵,你可得提前帮老子备好了!”张献忠轻捋着长髯,点头道。
罗汝才微微一笑:“哥哥,这你就尽管放心吧!给你的人马定然是精兵强将!刚刚我跟闯王说由我曹营调兵,正是为了不想耽误哥哥今夜动身啊!”
张献忠望向罗汝才,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还是老弟你想的周全!这回要不是你从中斡旋,俺老张命休矣!”
罗汝才摆手言道:“咱们兄弟,客气的话就别说了!我已吩咐人在营中备好酒菜,吃完后你赶紧去睡上一觉,四更时,我亲自来喊你!”
待至四更,天还没亮,罗汝才便将张献忠、徐以显和定国三人送出了曹营,五百将士已经早早在营外列队等候了,备好的粮食及其他辎重也都放到了骡子身上。
张献忠从这五百名曹营将士身前走过,遇到认识的头目,还上前亲热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随后回头对着罗汝才拱手说道:“老罗,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
随着张献忠一声令下,全体将士一齐飞身上马,张献忠刚刚坐到马上,罗汝才却一把拉住了他的马缰,提醒道:“敬轩,如今你虽说打着闯营的旗号,但只要离开这里,又有谁能管得了你?至于一斗谷和瓦罐子二人,你能用则用,不能用就找个机会把他们给吞了!另外,你还得牢牢拉拢住革左五营,有他们在,你就不会孤掌难鸣了!”
张献忠听后连连点头,正准备下令出发,这时忽然从玉山方向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不好!果然有变!”张献忠脸色一惊,忙转身吩咐道,“老徐,你且率四百人先行一步,在十里之外等候!定国,你带一百骑兵随我留下!”
就在说话间,闯营的骑兵已经来到了面前,不过就只有二十多人,在火把的映衬下,张献忠认出领头的将领正是“一只虎”李过,当即大声喊道:“补之,你怎么来了?”
李过笑着说道:“闯王料事果然不差,他想着敬帅是个急性子,定然不会等到天明,故派末将前来为敬帅送行,并带来纹银两千两,赠予敬帅,以备不时之需!”
张献忠本已经做好了拼杀的准备,李过这一番话倒让他十分意外,连忙抱拳谢道:“好啊,原来你是来送行的!定国,快把银子收下,虽然咱们西营不缺银子,但这毕竟是闯王的一点心意,俺老张就却之不恭了!补之,请你回去禀报闯王,就说俺老张在此谢过了!”
说罢,张献忠坐在黄骠马上,向着玉山的方向连作了两个揖,然后又对着李过拱手告辞道:“补之,就不劳你远送了!俺老张去也!”
张献忠又跟罗汝才和吉珪道了声别,随即带着定国和一百名骑兵调转马头,追赶徐以显去了。
离开了李自成,张献忠先是自河南经安徽东下,一路收拢旧部,并汇合一斗谷和瓦罐子所部义军,而后又趁着李自成大破官军于项城之际,挥军转入英、霍山区,与革左五营合兵一处,至此声势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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