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开试之日,然而城中官吏翘首企盼了整整大半天,却久久未能等到南直隶提学御史徐之垣的到来。正当众人心急如焚的时候,忽报学使大人的队伍已经进入了庐州地界。
知府郑履祥、通判赵兴基急忙带着一班大小官吏大开城门,出城相迎。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只见数百名青衣儒冠的生员簇拥着学使官轿,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随着队伍离城越来越近,众人赶忙整理了一下各自衣冠,换上一副笑脸,趋步迎上前去。
官轿在众迎接官吏面前落了下来,立刻有随从上前掀开轿帘,此时已是黄昏,加上轿中本就光线昏暗,众人抬头往轿中望去,只能隐约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位,分明就是学使徐之垣。
“庐州知府郑履祥,携庐州大小官吏二十七人恭候学使大人,学使大人亲临,本官荣幸之至,晚宴早已备好,还请大人赏光,移步府中一叙。”依照惯例核验过学使信牌后,郑履祥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说道。
“明日便是乡试,学使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已经疲惫不堪,晚宴就不去了,烦请府台大人在前领路,直入驿馆歇息吧!”没等王尚礼开口说话,身旁伪装成随从的定国,当即毫不犹豫地推辞道。
“区区一个提学御史,品级尚不及本官,却是如此傲慢无理!什么东西?”尽管郑履祥大为光火,不过他还是强压住心头怒气,侧身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定国于是放下轿帘,示意轿夫起轿,然后在郑履祥及众官吏的簇拥下,穿城而入。
见所有人都已进入城中,定国迅速发出暗号,乔装打扮的西营义军立刻扯去外袍,将里甲显露出来,然后从腰间抽出短刀,向着身旁目瞪口呆的守军和官吏大杀大砍起来。
由于数月没有义军犯境,庐州城防极其松懈,加之事起仓促,众官吏及守军瞬间皆作鸟兽散。
知府郑履祥和通判赵兴基见大事不妙,转身就跑,奈何二人体态肥硕,加上惊恐之下两腿发软,怎么也跑不快,没跑出两步,就被西营义军追上,乱刀砍死。
与此同时,先前伪装成商贾混入城中的西营细作也开始在城内各处放起火来,瞬间就有上百处民房被火点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势,大火迅速在城中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功夫,整个庐州城已是火光冲天。守城官军还不知道东门已被义军夺取,连忙分头组织救火。
趁着城中混乱,定国亲率十三骑,从东门穿城而过,直抵水西门。
水西门的守军本就不多,还都是从附近州县退散而来的溃军,这些惊弓之鸟一见城中火起,就有人偷偷开了小差,等定国他们杀到,剩下的几百守军也跟着一哄而散了。
参政程楷见大势已去,刚从城楼上下来,就被定国驱马上前,一枪结果了性命。
“全体下马!打开城门!迎大王入城!”定国朝着身后的将士大喊一声,然后跳下“二斗金”,带头冲向了城门洞。
众人齐心合力,很快就推开了顶住内城城门的横木,然后快速穿过瓮城,如法炮制,将瓮城城门上的横木也移到了一边。
巨大的城门被缓缓推开,定国于是下令砍断吊桥的绳索,吊桥随之轰然落下。
张献忠已在城外小蜀山上埋伏多时,见城中燃起熊熊大火,立刻让全军做好突击的准备。又等了片刻,吊桥终于放下,张献忠明白大事已成,当即挥刀向着城门洞方向一指,大声喊道:“弟兄们,随老子冲进城去!庐州城是咱们的啦!”
西营将士一路欢呼呐喊着,尾随张献忠,从水西门鱼贯而入。
驻守南熏门的两千官军,听闻张献忠已破城而入,也不清楚到底是哪座城门失守,只看见城中火光冲天,哭喊声响彻云霄,哪里还有心思守城,见城外并无义军,立刻打开城门,向巢湖方向逃窜。
张献忠率大军入城,立刻分兵向各处衙门杀去,遇上道府县衙各级官吏皆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斩杀干净,同时打开牢狱,将囚犯尽数释放。
那些正在救火的官军,听说流寇进城,不知到底来了多少兵马,慌乱之下哪里还顾得许多,纷纷丢下手中救火工具,向城外逃去。
当兵的一逃,城中百姓和前来赶考的贡生也跟着乱了起来,在火光中如无头苍蝇般满街乱窜,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而火势还在不断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一时间,呼救声、哭喊声、漫骂声,混杂着进城义军的吆喝声,响彻了整个庐州城上空。
兵备道蔡如蘅听闻贡院起火,生怕影响明日乡试,毁了自己的前途,赶忙命参将廖应登、赵之璞率五百亲兵随自己前去救火。
就在大火即将扑灭的时候,却见一名幕僚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大人不好了!贼兵破城了!”
蔡如蘅听后大惊失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廖应登稍稍镇定,大声责问道:“郑知府哪去了?庐州城固若金汤,贼兵是怎么入城的?”
“那贼兵乔装打扮成学使大人的模样,拿着学使信牌骗开了城门,郑知府和赵通判皆已殉国了!”幕僚哭丧着脸说道。
赵之璞站在一旁追问了一句:“贼兵到底有多少人马?可曾看清?”
“城中四处火光冲天,到处都有人喊着贼兵入城,根本不知到底有多少人马!道台大人赶紧突围吧!再不走可就走不成了!”幕僚被问急了,不禁连声催促道。
廖应登双眉紧锁道:“不对!庐州城中守军足有一万人!贼兵若是乔装城学使大人,即便加上混入城中放火的奸细又能有几个?大人,末将以为贼兵只是虚张声势,浑水摸鱼!请大人立刻传令守军紧守其他六门,同时抽调兵马肃清混入城中的贼兵奸细!”
然而蔡如蘅心中更担心的是他藏在衙门里的百万家当,想到这里,他故作镇定地说道:“既然只是小股贼兵,自是不足为虑,然道台衙门乃是重中之重,不可有丝毫闪失!若是被贼兵奸细混入,后果不堪设想!”
廖应登刚想再说,却被蔡如蘅一声打断:“廖将军!赵将军!命你们立刻护送本官返回署衙!不得有误!”
“诺!”廖应登和赵之璞对视一眼,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抱拳领命。
没想到,蔡如蘅前脚刚踏进道台衙门,定国率领着一千将士后脚便将署衙给团团围住。
“廖将军,你不是说只是小股贼兵么?这是怎么回事?”听着墙外震天的喊杀声,蔡如蘅吓得是魂飞魄散。
“末将失察!如今贼兵势大,署衙无险可守,当今之计惟有突围方有一线生机!请大人速做决断!”见陷入绝境,廖应登不禁心急如焚。
“突围?看此情形,七门恐怕皆已陷落,却往何处突围?倒不如凭着院墙死守,一时半会儿贼兵定然攻不进来!”蔡如蘅心疼自己的银子,自是不愿轻易离开。
见道台大人不肯走,廖应登当时就急了眼,也不管蔡如蘅答不答应,当即挥手示意身后将士架起这位肥胖的道台大人,大喊一声道:“守又能守到何时?贼兵刚刚入城,肯定还有城门尚在我手!赵将军,你且在此牵制住贼兵!本将带二十名亲兵护住道台大人,从后院先撤!”
赵之璞答应一声,赶忙指挥五百官军攀上屋顶向外射箭,其余衙役、奴仆则死死顶住大门,阻止义军破门而入。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围攻道台衙门的西营义军人人手执火把,犹如一条火龙,盘踞在署衙外围。
“将军,官军据守道台衙门拼死抵抗,我军连攻几次都被击退,损失惨重!”一名头目匆匆来到定国面前禀报道。
“换火箭!”定国把手一挥,没有丝毫犹豫。
随着定国一声令下,西营弓弩手纷纷张弓搭箭,将一支支火箭射进了围墙之内,大火很快就在署衙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趁着官军分散兵力灭火的机会,西营将士一拥而上,用撞木冲开了署衙的大门。
“弟兄们,随我杀!”定国抽出佩刀,第一个冲了进去。
此时,署衙内已陷入了一片火海,在阵阵热浪和噼啪作响的爆燃声中,两军将士在狭小的空间内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定国挥刀接连砍死五六个官军士卒,忽然抬头发现不远处一名衣甲鲜明的官军将领正指挥着残部殊死抵抗,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参将赵之璞。
赵之璞也在同时发现了定国,擒贼先擒王,两人都抱着相同的心思,不约而同冲向了对方,钢刀瞬间碰撞在一起,激起阵阵火花。
尽管刚刚留下的时候,赵之璞就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但他武艺毕竟差定国太远,只战了不到五个回合就被定国寻到破绽,一刀劈中了他的左侧肩胛骨。
赵之璞吃痛,发出一声怪叫,可他却并没有退缩,反倒是愈战愈勇了。
定国着急寻找蔡如蘅的踪迹,不想与其过多纠缠,于是趁着对方一刀劈来的空隙,忽然一个闪身避过,然后顺势抓住赵之璞右臂,猛地往回反手一推,径直将赵之璞手中的钢刀直接送入了他自己的胸腔。
一口鲜血喷溅而出,赵之璞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即轰然倒地。
见主将已死,剩下的百余名官军再没有抵抗的勇气,纷纷丢下兵刃,跪地投降。
“蔡如蘅何在?”定国对着降卒大喝一声。
“道台大人在廖参将的保护下已从后院逃走了!”一名衙役抬起头,哆哆嗦嗦地说道。
定国心中一惊,连忙带着一队将士冲进被大火熊熊包围的大堂,穿过后衙直入后院,一路搜到菜园,只见矮墙上有一个不到半人高的缺口,缺口旁的木桩上还挂着一缕红色的布条。
定国凑近一看,这布条竟是从官袍上撕扯下的,连忙向大伙喊道:“蔡如蘅从这里跑了!大伙随我追!”
众人刚跃身跳出菜园,就见一队西营将士呐喊着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见是定国,带队的小头目连忙抬手止住身后将士,然后快步上前,抱拳言道:“定国将军!您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你们一直守在这里?可曾见到有人翻墙而出?”定国焦急地询问道。
“刚刚前面战事吃紧的时候,几十名官军突然翻墙而出,小的赶紧带领众弟兄上前堵截,那个当官的着实厉害,咱们与他战了半个多时辰,死伤三十多个弟兄,才将其擒获!可惜放跑了几个当兵的!”回想起刚刚的激战,小头目还是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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