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文秀率军东征湖广的同时,定国亦遣吴子圣率部收复了廉州,阵斩清广西提督马蛟麟,又命高文贵统军夺回了高州。
至六月间,趁着清军防备松懈,定国再次出兵攻取浔州,在此驻兵数月,见清军并未前来争夺,遂留下高文贵在此驻守,然后自引主力返回了南宁。
清五省经略洪承畴认为定国新败,正是将其彻底消灭的最佳时机,遂向顺治帝上疏,献上两粤合剿之计。待得到顺治帝的允准后,洪承畴遂迅速调兵筹饷,集中全力向着南宁方面发起了进攻。
在洪承畴的统一调遣下,清军以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统领的广东藩兵,以及经略湖南的洪承畴部、留驻广西的线国安部,共计三路大军,同时向着南宁方向推进。
由于兵力不足,粮饷不济,在得知清军从四面八方汹汹而来的消息后,为避免遭敌分割包围,定国立刻飞檄调回了驻防浔州的安仁将军李永爵、水师忠明将军李先芳。此外,留驻横州的高文贵、施尚义等部也在得到撤军的命令后,连夜拔营起寨退回了南宁。
孤守南宁,随着清军步步紧逼,一种四面楚歌,无力回天的感觉隐隐向定国心头袭来,一向以诸葛孔明、文天祥、管仲自许的定国,如今却也不禁想起了垓下之围的楚霸王项羽,心中更是动起了返回云南的念头。
而这时候永历帝的日子也不太好过,见秦王孙可望愈发的嚣张跋扈,永历帝感觉自己随时都有被废黜乃至丧命的危险。为了保住自身的安全,他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定国身上。为此,永历帝悄悄召来文渊阁大学士扶纲、兵部侍郎萧尹和司礼监太监王坤三名心腹,对着他们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把三位爱卿请到这里,想必诸位都已明白朕之心意了吧!”
王坤一直跟随在永历帝身边,对永历帝的所思所想自是了如指掌,他首先猜测道:“皇上,莫非您是想让臣等再次秘密与西宁王联络,让其尽快前来安龙救驾?”
永历帝被王坤猜中心思,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轻声叹息道:“朕正有此意。”
然而扶纲对此却不敢苟同,赶忙谏言道:“皇上,虽说西宁王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有兵权在握,可他毕竟与秦王乃是结义兄弟,十几年的兄弟之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微臣以为,朝廷还是应当依靠厦门的忠孝伯,臣请皇上尽快遣使前往厦门,说服忠孝伯率部前来安龙救驾,使朝廷尽早脱离险境!”
兵部侍郎萧尹听后却是连连摇头道:“扶阁学此言差矣,忠孝伯距离安龙路途遥远,沿途皆有清廷重兵阻隔,根本就无法抵达,又谈何救驾?臣听闻秦王曾几度想要谋害西宁王,兄弟之情早已荡然无存。今臣愿为密使,前往南宁说服西宁王救驾安龙!”
永历帝觉得萧尹说得在理,遂当场咬破手指写下血诏,然后郑重其事地交到萧尹手中,对他再三叮嘱道:“安龙城中秦王耳目甚多,卿不必等到明日,即刻便走,速速将此诏送往南宁,不得有误!”
萧尹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接过血诏,藏于贴身内衣之中,然后乔装打扮成商贾的模样,躲过城门守卫的盘查,一路飞马直奔南宁,来到了定国的行辕前。
听闻朝廷派来了使者,定国连忙快步走出辕门,亲自将萧尹迎入大堂,然后迫不及待地询问道:“贵使一路鞍马劳顿,不知皇上近来在安龙府,可否安康?”
萧尹一边摇头叹息,一边从贴身内衣中取出永历帝的血诏,恭恭敬敬地递至定国手中:“唉,一言难尽!此乃皇上给西宁王的血诏,请王爷过目!”
听说是血诏,定国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接过诏书,展开仔细翻看了一遍,永历帝在血诏上痛述近些年来孙可望僭逼朝廷之事,并请求定国立即率军返回贵州勤王,同时还许诺一旦救驾成功,便封其为晋王。
读罢血诏,定国忍不住伏倒在地,痛哭流涕道:“皇上蒙难,皆臣之过也!岂敢以此挟封亲王?请皇上放心!臣定为朝廷铲除奸逆,恢复我大明江山!”
见此情形,萧尹不禁由衷称赞道:“人人都说西宁王忠肝义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事不宜迟,下官这就返回安龙向圣上复命!还请西宁王尽快准备出兵事宜,莫辜负陛下之托!”
在送走了萧尹走,定国却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如果选择支持永历帝,那就意味着与孙可望彻底决裂。可是经过新会之战的失败,如今自己手中兵力不足,想要顺利从安龙解救出永历帝,必然要动用在南宁的全部兵马,这样一来,南宁空虚,必将再度陷落敌手。
金维新在一旁看出了定国的忧虑,当即劝说道:“殿下,说一句掉脑袋的话,以秦王这般有过人能力的乱世枭雄而言,想取皇帝而代之,也不算是什么离谱的要求。但秦王却没有想到,如今的形势根本就不允许他做出如此选择,哪怕殿下与泰国公都支持秦王称帝,可东南的鲁王、忠孝伯,夔东的临国公、益国公、荆国公诸部也断然不会答应!尤其是忠孝伯,若没有他的支持,单凭秦王一己之力,如何能够完成抗清大业?如今能够将这些势力团结在一起,保持抗清联盟不散的,也就只有当今的永历皇上,以及大明的这面旗帜了!再说经过先前历次冲突,就算秦王真的当上了皇帝,又焉能放过殿下?莫忘了泰国公的前车之鉴!到时候殿下非但会失去兵权,恐怕就连自身性命都无法保全了!”
听了金维新之言,定国瞬间陷入了沉默,直过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问道:“若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金维新趁热打铁道:“殿下熟知三国之典故,此时当效法诸葛孔明剪除朝中奸佞之事,尽快回师入黔,而不是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只有先让内部安定,才能够整合全部抗清力量,再度卷土重来。”
就在这时,身处云南的黔国公沐天波也秘密遣使来到了南宁,恳请定国尽快派兵入卫安龙,迎永历帝入滇。
在多方劝说下,定国终于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前往安龙营救永历帝。
此时,秦王孙可望的部将刘镇国、张明志、关有才已奉命率四万兵马进驻了田州。听闻定国正在南宁,关有才不禁忧心忡忡地问向张明志:“我说老哥,咱们与西宁王可都是老万岁带出来的队伍,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老哥你下得了狠心么?”
张明志并没有直接回答关有才的问题,而是扭头问向一旁的刘镇国:“刘将军,你说这西府麾下到底还有多少兵力?”
刘镇国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当初西宁王出征湘桂时拥兵八万,后经桂林、衡州大捷,聚集了二十万大军,不过很快又有肇庆、新会两场败仗,所部兵马死伤过半,在退回广西途中亦多有折损,有人说大约还有五万余人,有人说只剩下不到三万,更有人说已不足万人。若是问西府具体还剩多少兵马,我心里也没谱。”
张明志皱了皱眉,一脸担忧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取一个折中的数,假设西府手中还有三万兵马,咱们四万对三万,兵力并未占优。况且西宁王麾下可都是百战精锐,一旦打起来,胜负未曾预料也!”
关有才见张明志面露畏惧的神情,当即劝慰道:“老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以我对西宁王的了解,只要咱们不先动手,西宁王是绝对不会主动来打自己人的!”
刘镇国也跟着附和道:“关将军所言不差!只要咱们不去主动招惹这尊杀神,老老实实地呆在田州城内,西宁王若是来攻,闭城不出也就是了!”
可张志明却仍不放心,立即提议道:“尽管如此,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正所谓知己知彼百百战不殆,咱们还是派一个联络官前去南宁走一趟吧!一方面能够探探西宁王的口风,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机观察一下西府所剩兵力究竟几何!等联络官探明虚实回来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三人议定完毕,遂依计行事。
回头再说定国,在接到永历帝血诏后,定国认为单靠自己本部兵马前往安龙,从孙可望眼皮底下救出永历帝,并无必胜的把握,于是对诸将说道:“秦王兵多将广,实力强劲,而我军新败,兵力捉襟见肘,如果强行前往安龙救驾,一旦救援失败,反倒害了圣上,岂不是事与愿违?何去何从,本帅心中没底,不知诸位有何提议,但说无妨!”
金维新点了点头,谨慎地说道:“救援一事必须考虑周全,严格保密,方才能够出奇制胜!若被秦王提前得到消息,将陛下转移至贵阳,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就在说话间,传宣参将杨祥在接到斥候急报后,连忙匆匆走进中军大帐,向着定国禀报道:“元帅,田州附近发现有秦王所部兵马活动,已控扼城池,断绝了我军归路!”
定国闻讯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暗道,秦王的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田州拦截?莫非是皇上密诏之事走漏了风声不成?
念及至此,定国忍不住焦急地追问道:“秦王所部究竟有多少兵马?”
杨祥抱拳言道:“启禀元帅,据斥候探报,田州方面驻军大约有三四万人,暂时还不知主将何人,然其部纷乱,应该是才刚抵达田州不久,还未来得及安营扎寨!”
定国还想再继续细问,不想从田州方面派来的联络官也在此时抵达了南宁。定国闻讯大喜,连忙命人将联络官请入自己营中,然后和颜悦色地询问道:“不知贵部主将何人?”
这联络官原本也是大西军出身,见定国笑脸相问,心中倍感亲切,当即向着定国施礼言道:“回西宁王的话,乃是张明志、关有才、刘镇国三位将军!”
定国又与联络官闲聊了半天,心中顿时有了底,于是客客气气地说道:“好啊!都是自家的兄弟!你且尽快返回田州复命,就说本帅随后将亲自送去犒劳物资,慰问诸位将士!”
待联络官行礼退去,杨祥迫不及待地提醒定国道:“对方动机不明,元帅万万不可亲临险境!还是让末将代劳吧!”
金维新却是哈哈一笑道:“杨参将莫要担心,元帅此举不过是瞒天过海罢了!东府之兵虽多,然皆元帅旧部,安敢相敌乎?”
定国也跟着微微一笑道:“金先生所言极是,田州方面见我没有敌意,必将松懈下来,我再以奇兵袭之,趁其不备,可获全胜也!”
听了定国的解释,杨祥方才恍然大悟,忍不住拊掌连声称赞此计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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