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孙可望如今已是歧途路远,但定国仍希望他能够幡然醒悟,以大局为重,与自己合力抗清,共辅大明。
为此,定国再度向永历帝提出了与孙可望和解的建议,永历帝当即表示同意,并将此事全权交给文秀办理。
文秀受命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回到府中,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于是来到书房桌案前,咬破手指,血书一封,命人即刻送往贵阳面呈孙可望,希望能够动之以情,劝其回心转意。
可惜孙可望自恃兵多将广,就连永历帝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定国和文秀这两位曾经的异姓兄弟了,因此回信十分傲慢无礼,定国的良苦用心再次付诸东流。
此事暂且不提,但说定国自跟随张献忠起事,便亲手创建了龙骧营,进入云南后,他又在龙骧营的基础上扩编成了天威营,此两营骨干多由大西军当年的老兄弟组成,是为中军之左右两翼,堪称精锐中的精锐,其中更是以祁三升统率的龙骧营战力最为彪悍。
待至定国东征两粤,祁三升奉孙可望之令改镇遵义,遂与定国分道扬镳。现如今,定国见驻防云南的兵力捉襟见肘,不禁想起了祁三升的这支精锐,立即派人前往檄调该部返回云南。不料孙可望竟也打起了龙骧营的主意,双方使者几乎前后脚抵达了遵义。
见此情形,祁三升当即召集全军将士,慨然言道:“诸位弟兄,秦王与晋王虽皆是吾之旧主,然晋王尊奉朝廷于滇都,吾等做官做事,只有跟着朝廷方有实效,故本将决议,遵晋王之檄调,返回云南,诸位以为如何?”
龙骧营将士大多都是定国的旧部,听说要返回云南接受定国的号令,自是欢呼雀跃,齐声高呼道:“惟将军令!”
在统一了全军将士的意见后,祁三升立刻拒绝了孙可望的征调,并将他派来遵义的使者乱棍轰出城去。紧接着便拔营起寨,率领两万龙骧营将士,向着云南方向而去。
使者狼狈逃回贵阳向孙可望禀报,孙可望闻讯大发雷霆,迅速派遣精锐兵马前去拦截。
祁三升率部且战且走,接连击退了秦军多次袭击,并于当年十月辗转回到了滇都。永历帝得知祁三升克服万难,率部来归,自是十分高兴,当即下诏,封祁三升为威宁伯,其所部将士亦多有封赏。
至腊月间,为了进一步扩大战略纵深,定国决定派兵重返四川,由于文秀曾多次在四川用兵,对川中地形了如指掌,定国遂以文秀为帅,前往经略川南,打算以此作为根据,徐图反攻湖广、两粤,进而与郑成功联合,北取中原。
文秀奉命出征,于十五日抵达洪雅西南的天生城,在此削平丘垄,尽伐大木,建造蜀王行宫及百司府署,并将军队分营划地而居。
此时,川西南地区尚在明军掌控之下,当地百姓感念定国颁布的保境惠民政策,对定国极其尊崇,多立“李晋王庙”,香火络绎不绝。
永历十一年二月,正是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时节,玉琴也在此时为定国诞下了一位千金,望着襁褓中睡得正香的女婴,尽管双眼紧闭,可粉嘟嘟的小嘴却时不时地张合着,像是在吮吸着什么,别提有多可爱了。定国越看越觉得欢喜,自是将其视作掌上明珠,又以江山的谐意,替女儿取名为海岳,以此表明自己恢复大明江山的决心。
由于定国终日忙于朝政军务,根本没有多少时间顾及家里,而年满十五岁的嗣兴也在不久前跟着哥哥们去了军营,阖府上下就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多亏香莲忙里忙外,悉心照顾,将府中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方才让定国没有后顾之忧。
这日,定国正在书房中翻看着每日的例行公文,忽见西府长随夏大柱推门而入,作揖禀报道:“老爷,蜀王殿下来了。”
原来就在不久前,秦王孙可望的使者程万里突然来到滇都,要求定国尽快归还其留在云南的旧部兵马。尽管兵力十分紧张,但为了挽回孙可望,定国还是毫不犹豫地表示了同意。
随着数千东府旧部离去,云南防务出现了巨大漏洞,定国为此愁眉不展,遂命人前往川南,将文秀请回滇都商议应对之策。
没等定国起身相迎,文秀已然轻车熟路地自个走了进来,但见文秀快步来到定国面前,敲打着桌案,开门见山地责问道:“二哥,你为何要将那些东府旧部送还?难道你不知道大哥根本就没有回心转意的打算么?他是铁了心想要与咱们决裂了!据不久前从川南前线得到的消息,大哥正在贵阳整军备战,磨刀霍霍!咱们双方实力本就悬殊,现在再将其旧部归还,一旦打起仗来,光靠咱们这点人马,岂有一点胜算?”
定国缓步走到文秀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道:“三弟,你就尽管放心吧!如今天下人心皆凝聚于此,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纵使大哥拥兵百万,然其军心不稳,人心不附,又有何惧哉?”
听了定国的解释,文秀还是无法完全放心下来,两人于是又在书房中整整讨论了一夜,直至次日清晨,文秀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府歇息去了。
就在文秀返回滇都的同时,粤西义师亦纷纷群起响应定国的号召,四处出击。其中李胜、李乔华所部占据郁林,何奎豹、李盛功所部占据怀阜,梁忠所部占据富川、贺县,曹友所部占据太平。当地僮族百姓也在清军的压迫下揭竿而起,以罗法达、房仁伦等为首领,攻略临桂、永福、荔浦、修仁等县。
定国派往厦门的信使也在此时抵达了海上。不久前,郑成功方才率军收复了闽安,并在护国岭大败清军,斩杀清军梅勒章京阿克襄。
眼见抗清形势一片大好,郑成功自是心情愉悦,难得这次没有拖拖拉拉,在览信之后,立即回书一封,派效用官李景与来使共赴云南。
书云:“数遣信使,只候好音,山川修阻,或达或否,计在老亲翁照中。前粤东之役,不佞立调水师,期会五羊,进止相左,深用扼腕。然疆场之事,一彼一此,桑榆想非遥。滇,狐鼠改步,东西南北,共带宗周,此社稷之灵,而实老亲翁撑持之勋。不佞间,歼酋灭丑者数矣。拜聆鸿猷,殊深喜慕。今宸居既云巩,而帝业未可偏安。况中原有可乘之机,胡运值将尽之时。宜速乘势,并力齐举。兹不佞现提水陆精锐,收复闽浙,熏风盛发,指日北向。愿老亲翁卷甲长驱,鼓行迅击,首尾交攻,共焚济河之舟,表里合应,立洗腥膻之穴。然后扫清宫阙, 盟畿辅,岂不大符夙愿哉。”
回过头再说永历帝,为了表示自己与孙可望重修旧好的诚意,他非但没有搬进金碧辉煌的秦王府居住,还命定国派人将王府严加保护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前去骚扰府中家眷,并又一次和定国商量起与孙可望修好之事。
在永历帝看来,孙可望在云贵经营多年,实力强劲,只要愿意停止内斗,一致对外,复兴大明仍然大有可为。
永历帝的想法同定国不谋而合,尽管先前几次主动和解都被孙可望断然拒绝,但念及满清依旧虎视眈眈于外,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孙可望决裂。
从行宫出来,定国立刻就去找了巩国公白文选,二人商议一夜,最终决定由白文选返回贵阳,当面向孙可望陈述利害。
可永历帝感念于白文选先前安龙护驾之功,却是犹豫不决,情不自禁地连连摇头道:“万万不可!秦王深恨巩国公,此时若去贵阳,恐有性命之忧!”
定国早已料到永历帝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耐心地解释道:“皇上,臣以为正是由于巩国公与秦王之间有所误会,才更应当派他回去,只有双方将误会全部消除,才有重新修好的可能!”
白文选也在一旁也跟着说道:“若臣不回去,以秦王心性,断然不会尊奉皇上!现如今秦王拥兵二十余万,而我只有三万,一旦矛盾加剧,引发冲突,后果不堪设想!至于臣之安危,臣自忖秦王虽然暴戾,但毕竟与臣有着几十年的交情,应当不会置臣于死地,最多也就是挨上几板子,骂上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永历帝还是放心不下,忍不住又劝了白文选一句:“巩国公,朕思来想去还是不妥,保险起见,要不另派他人前去吧!”
见永历帝迟迟不肯答应,白文选心中着急,立即伏跪于地,叩首请命道:“国家安危重于泰山,臣一人之性命如能救国家,也算死得其所!臣意已决,请皇上允准!”
永历帝无奈,只得在百般叮嘱之后,允准了白文选的请求。
从行宫出来,白文选见四下无人,立刻将定国拉至旁边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低声私语道:“今保国公、夔国公皆秦王死党也,此二人重兵于辇毂之下,而淳化伯更是每日伺于陛下左右,人心叵测,不可不防!此次和议,还须劳烦晋王奏请陛下,遣淳化伯与末将同往贵阳,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定国听后连连点头道:“还是巩国公想得周全,我这就回去禀奏陛下!”
在听完定国的奏报后,永历帝遂将淳化伯张虎召至后殿,对其言道:“秦、晋二王皆是我大明擎天巨柱,义当和好,此事关系重大,须爱卿与巩国公同去一趟贵阳,不知爱卿是否愿往?”
张虎先前迫于形势,无奈选择归附定国,一直苦于找不到脱身的机会,今日听说要派他去贵阳,自是求之不得,当即跪拜受命。
永历帝于是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赐于张虎,意味深长地叮嘱道:“卿等此去,务必使秦、晋二藩和好如初,每行一事,每言一语,总要为祖宗社稷着想,如此卿等之功名方能够永垂竹帛矣!此簪乃朕赐卿之信物,但见此簪,便如见朕亲临!”
张虎叩拜谢恩,旋即离开行宫,悄悄找到王尚礼和王自奇二人,对他们密语道:“吾此去贵阳,不出半年必与秦王整顿兵马来取云南,二位将军届时打算如何接应?”
王自奇思忖片刻,继而言道:“此事不难,有保国公驻军城中以为内应,吾则将兵马屯于楚雄、姚安一带,只待秦王自黔而来,吾便率军从楚雄而下,两面夹攻,里应外合,共取滇都!城内之兵不过三万,又皆疲弱,不过螳臂当车耳!”
张虎听后大喜,遂向二人辞行,而后匆匆回府打点行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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