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定国亲率三万大军离开乌撒军民府,经石关来到黄草坝,不久后又从黄草坝东进安龙,直趋遮炎河。
此时,清军卓布泰部前锋已提前一步抵达了遮炎河渡口。明军总兵王德祖镇守于此,见清军逼近,连忙抢先一步将渡口处所有大小船只尽数凿沉,以阻止清军渡河。不料泗城土府岑继禄却在此时降清,并向卓布泰献策道:“将军不妨从下游十里取沉船,乘夜潜师而济。”
卓布泰大喜,当即采纳了岑继禄的建议,命其为向导从渡口下游十里出打捞出沉船。待修补完毕,卓布泰遂命侍卫索丹、护军较色勒率一万精骑连夜偷渡过河,由间道直取安龙。
清军陡然出现在安龙城下,守城明军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组织抵抗,安龙便已陷落敌手,总兵张祺战死。
定国接到王德祖急报,说清军偷渡遮炎河,不禁大惊失色,立刻派遣副将张成均、参将吴子圣领兵五千调头回援安龙。
然而他们还是迟了一步,当他们抵达安龙时,城上已经竖起了清军的旗号。
正当二人进退维谷之际,只听城头一声号炮响起,旋即就见清军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张成均与吴子圣连忙率部拨转马头,与清兵接战。清军兵力占优,尽管明军将士左冲右突,竭力死战,但却始终无法突出重围,死伤极其惨重。
张成均知大势已去,不由仰天怒吼一声道:“吾生是大明之人,死亦当为大明之鬼!”
语毕,张成均旋即再度拍马突入敌阵,直至身负重伤,血盈袍铠,坠马跌落在地,方才拔刀自刎而死。战至最后,仅有怀仁侯吴子圣率十多名亲兵突围而出。
十二月十二日定国亲率主力抵达遮炎河,并于河滩上安营扎寨。几乎就在同时,吴子圣带着满身血污回到了大营。
听吴子圣说完安龙之战的经过,定国不禁双眉紧锁,面色凝重。他先是吩咐吴子圣暂且回营歇息,然后又命中军把靳统武喊了过来,对着他耳语吩咐了一番。
当夜,在乌云的遮盖下,由安龙通往遮炎河渡口的官道上一片漆黑,突然一阵急行军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这支军队很快在双河口附近的一片竹林前停了下来,此处竹林东西跨度足有十多里,且左右两侧略高于中间官道,正适合在此伏兵。随着一声令下,这支军队很快分成数股,各自散开,钻进了竹林深处。官道上又重新恢复了宁静,仿佛从没有人来过。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从安龙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果然是八旗铁骑赶到了。
“鞑子兵来了,打不打?”陈玺潜伏在竹林中,急不可耐地压低嗓音,向身旁的定国请战道。
定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淡定地摇了摇头:“不必着急,待他们再走近些,更有利于我军发起进攻!”
一直等到这支八旗军完全击进入埋伏圈,定国方才一声令下道:“起!”
但见绊马索骤起,走在最前面的数匹战马瞬间被绳索绊倒,马背上的八旗军皆被掀翻落马。伴随着满天飞矢及火铳沉闷的射击声,埋伏于道路两侧的明军将士从竹林中呼啸杀出,手执钢刀专砍马腿,然后补刀杀死坠马的八旗军。一时间,八旗军阵脚大乱。
清军主将索丹强敛心神,冲着一旁的护军较色勒疾声高呼道:“咱们中埋伏了!该怎么办?”
较色勒的头脑还算清醒,连忙回应道:“敌暗我明,不可硬拼,只能撤退了!”
索丹于是忙不迭地朝身后大喊一声道:“速速撤兵!”
这些八旗军本就无心恋战,在听到主将撤退的指令后,顿时如获大赦,纷纷调转马头,夺命狂奔。
见八旗军要逃,定国早已把香莲的嘱托抛诸脑后,当即翻身跃上“二斗金”,挺枪飞马而出:“将士们,给我追,别让鞑子跑了!”
索丹回头望见写有“大明招讨大元帅晋王李”的大纛,吓得是魂飞魄散,急忙催马夺路狂奔。不料整条道路都被溃兵所堵,根本无法通行,定国眨眼间便杀至索丹身后,一枪给他戳了个透心凉。不等其落马,定国已经迅速抽出佩刀,反手斩下了他的首级,然后用手中梅花枪将滚落在地的首级挑起,随手挂在了马鞍之上。
见主将被斩,八旗军更加混乱,而较色勒却仗着马快,很快逃出了明军的埋伏圈。正当较色勒刚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的竹林中又杀出了一支明军,只见靳统武一马当先,很快就将较色勒身边这些所剩无几的八旗军包围了起来,套路和之前一样,先是砍马腿,然后再杀死落马的八旗军。
经过一番短促而激烈的厮杀,较色勒亦被乱刀砍死。此役明军大获全胜,阵斩清军侍卫索丹、护军较色勒及以下万余级。
就在明军士气大振之际,清军主力也在卓布泰的统率下抵达了遮炎河,与明军对垒而营。
大战在即,定国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血污便立刻传令中军,召集诸将前来帐中议事。
待诸将聚齐,靳统武率先出列,面向诸众人慨然言道:“今夜一战,尽管咱们消灭了不少八旗军,但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清军主力如今已抵达遮炎河,天亮之后必是一场恶战,此战决定着两军胜负的关键,只许胜,不许败,全军将士必须同心合力,打败敌军!八旗军也是血肉之躯,一人就一条命,没有什么好怕的!开战之后,只要鼓声不止,前面纵使刀山火海,人人也必须拼命向前,若有畏惧不前者,包括本将军在内,不管过去立过什么功劳,立刻在阵前斩首!本将军要说的就这么多,接下来请元帅训话!”
靳统武旋即后退几步,回到了诸将行列之中。
定国扫视一眼帐中诸将,然后说道:“大家需要明白,这一仗若是胜了,我大明朝方能够在西南站稳脚跟,倘若败了,滇都不保,大明危矣!开战之后,本帅会一直在阵前督战,不击退清军,本帅绝不后退一步!望诸位努力杀敌,不要辜负本帅之厚望!”
靳统武于是重新面对诸将,正色言道:“现在大家各自回营歇息,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
随着诸将归营,明军上下纷纷忙碌起来,而在对面的清军大营中,也在紧张地为天亮的决战进行着准备。双方将士尽管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所有人都清醒的认识到,这一战非比寻常,将是关系到天下归属的决定性之战。
次日清晨,两军于双河口展开决战,明军惯使火器,清军擅于骑射,双方各不相让,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直到中午时分仍未分出胜负。
谁知到了午后风云突变,忽然刮起了北风,一时间狂风大作,天色昏暗,到处飞沙走石。在狂风中,明军火器点火困难,无法发射,更是有人不小心将附近山茅野草给引燃了,火借风势,顿时野燎滔天。
清军趁机万箭齐发,在风势的推波助澜下,箭矢射程大大增加,给明军造成了巨大伤亡。就在明军渐渐处于劣势之时,身为清军前导的原孙可望亲信康国臣奉多尼之命,从吴三桂军中赶至两军阵前,向着对面的明军阵营喊话。
明军之中有许多将士都是秦藩旧部,原本就对定国区别对待秦、晋两藩将士的做法颇为不满,如今又被康国臣所蛊惑,不禁心生疑惧,顷刻间军心涣散,终于全线崩溃。
李远率领着三百将士与清军混战一阵,人马死伤过半,方才突出重围,不料却走错方向,被河水挡住了去路。无奈之下,李远只得回马再战,很快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不到二十余骑。在康国臣的指认下,卓布泰知道他是定国的义子,立刻下令务必要将其生擒活捉。
随着清军如潮水般步步逼近,李远一摸箭筒,里面已是空无一矢,手中刀刃也卷了边,大腿一处箭伤正泊泊流着鲜血。
李远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他于是转身对着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将士们说道:“我既不能再战,也断然不可让清军捉去,尔等赶紧各自逃命去吧!”
说罢,只见李远高呼一声道:“父帅,孩儿今生不能再追随左右了!”旋即挥刀自刎,轰然落马。
众将士解救不及,又见到处都是清军,早就无路可走,遂纷纷追随李远自刎而死。清军自入关以来,何曾见过这样的壮烈景象,无不为之惊骇不已。
随着喊杀声渐渐平息,战场上到处都是双方阵亡将士的尸骸,而明军的死伤相比清军更为惨重,包括李远在内,仅战死的将领就多达三十余人。而就在遮炎河大营失守的同时,明军位于凉水井的大营也被清军攻破,真宁侯李承爵阵亡。
且说就在遮炎河主战场激战正酣之时,一支约三千人的八旗铁骑奉卓布泰之命向着二十里外的明军老营奔袭而来。这股清军迅疾如风,一直快到老营附近方才被人发现。守为老营的明军将士仓促应战,在寨门附近与八旗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陡然听见帐外杀声震天,嗣兴不由大惊失色,来不及询问情况,便立刻抓起佩刀冲出了大帐。
一名亲兵早已牵着战马在帐外等候多时了,见嗣兴出来,他连忙高声催促道:“二公子,八旗军来了,快快上马突围!”
嗣兴才刚翻身上马,八旗军便已冲至他的身边,嗣兴在慌乱之中连忙挥刀砍翻了三名近身的敌军,但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八旗军聚拢过来,将嗣兴团团围在当中。
就在危急关头,但见溥兴率领着五百亲兵冲进了敌军之中,一阵猛刺猛砍,将附近清军暂时驱散,然后来到嗣兴面前勒马停住,大声询问道:“三弟,母亲何在?”
嗣兴惊魂未定道:“清军骤然杀至,老营中一片混乱,我自顾不暇,也不知母亲现在何处。”
虽然溥兴很是生气,但此刻他也顾不上责怪弟弟,见其战马伤重倒地,连忙下马,将自己的白龙驹让给了嗣兴,命他保护着众将士家眷先行突围,随即让亲兵找来一匹无主战马,重新跃上马背,带人回身寻找香莲的下落。
很快,溥兴就在乱军中发现了香莲,只见香莲和三十几名女兵正被大批八旗军围攻。溥兴见状急忙带领着众将士上前营救,不料却被另一股清军死死拖住,非但无法近身,反倒折损了两百多名将士。
此时香莲浑身上下已多出负伤,可她依旧不断鼓励着身边的女兵们拼死血战,就连声音都喊得沙哑了。这些女兵在秀姑和九贞的带领下战斗得十分顽强,最终不是力竭战死,便是重伤倒下。
香莲且战且退,一路被八旗军逼到了遮炎河边,在她身后除了汹涌的河水,已然再没有了其他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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