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隆见是康乐公谢灵运,忙上前对他作揖行礼。谢灵运手捋美须,呵呵笑道:“三公子好,不必多礼。”
义隆边给他让座,边问道:“今天,康乐公怎么好兴致,到义隆这里來?”
“怎么?三公子不欢迎谢某?那我走了。”谢灵运作势欲转身离开。
义隆忙上前陪笑道:“怎么会呢?康乐公來我这里,蓬荜生辉,义隆真是求之不得。”除了长姐和绮云,义隆难得有人來他这里做客,何况是名闻遐迩的江南名士谢灵运。义隆见了他來,自然殷勤欢迎,甚至有些喜不自胜。
谢灵运说道:“谢某也不是來叨扰三公子的,我是來找灼华郡主的。义真和郡主也算是我们的小文友。今儿,我们几个打算请义真和郡主一起,夜游秦淮河。但刚刚只见了义真前來,他说郡主在三公子这里,我就特地过來,來请郡主了。”
小绮云听了,有些诧异,忙上前福了福,“多谢康乐公的挂念,还亲自來请,绮云实在是荣幸之至。”
义隆心底有些失望,脸上还是淡雅的微笑,让人端了好茶,自己双手为他奉上。谢灵运接了,微微点头,问道:“三公子,方才你说谁巾帼不让须眉?”
义隆说道:“云儿胸襟广大,意欲传承汉文化于四方,义隆深表赞叹。”
谢灵运说道:“哦?郡主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襟?”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庄重,问道:“郡主,我且问你,《诗经》当中,哪首诗写得最好?”
小绮云沉吟片刻,清晰地答道:“周朝贤臣尹吉甫,文能安邦、武能治国。他写的《民》一诗最好,其诗词清句丽,穆如春风。我认为是最好的。”
谢灵运愣了一瞬,转而仰天大笑,把小绮云吓了一跳,喃喃问道:“康乐公,你怎么了?是不是绮云说错什么了?”
谢灵运笑道:“郡主答得很好。‘吉甫作颂,穆如清风’,这首诗是周人旧臣尹吉甫忧心国祚的咏叹。郡主最喜欢这首,可见心中有化养万物之清德啊。这也是我祖姑母最喜欢的诗句。沒想到,郡主小小年纪,与我的祖姑母倒是心意相通。”谢灵运啧啧称赞。
绮云知道他的祖姑母是江南女中第一名士谢道韫,女子中的豪杰。世人赞她风韵高迈,雅人深致,有咏絮之才。她见谢灵运把她和谢道韫相提并论,有些惶恐地推辞道:“康乐公取笑了,绮云只是随口一答而已。贵祖姑母识知精明,辩才无双。绮云短见薄识,把我和她相提并论,绮云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谢灵运手抚柳须,道:“郡主太过自谦了,呵呵。我的曾叔祖谢安也曾问过小时候的祖父和祖姑母,《诗经》当中最喜欢哪一篇。祖父答的是《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而祖姑母答的就是‘吉甫作颂,穆如清风’。所以,我才说你和她心意相通。”
“康乐公,你刚刚说道,你的曾叔祖问学,那么他自己最喜欢《诗经》中的哪一句呢?”小绮云对东晋名相谢安更是仰慕,对他的事情很好奇。
谢灵运答道:“他最喜欢的是‘訏谟定命,远猷辰告’。这句诗的意思是……”他侧首见义隆在一旁仔细聆听,转而问他,“三公子,你知道这句诗的意思是什么吗?”
义隆施了一礼,朗朗答道:“这句诗指的是处理军国大事,确定政令,目光和胸怀要远大。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谢灵运闻言,频频点头:“三公子,年纪轻轻却聪敏好学,将來前途不可限量。”
小绮云见谢灵运夸赞义隆,暗自为他高兴,对义隆展颜一笑。谢灵运喝了一口茶,“和你们聊了这么多的话,谢某很是高兴。天色已晚,谢某也该告辞了。哦,谢某差点忘了,我是前來请郡主一起去赏灯的。义真对我们说,他请不动郡主,便求了谢某前來相邀。郡主,给不给我这个脸面?”
小绮云答道:“康乐公是天下第一玩家,您亲自來请,绮云还能不识好歹吗?不用说,自然是要和你一起去的。”末了,看了看义隆,眉间似有不忍之意。
义隆知道她的心思,胸中一热,笑道,“云儿妹妹,你去吧,别让义真他们等候太久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玩了。”
小绮云跟了谢灵运出了门,义隆目送他们离去,不禁心内有几分空寂和寥落。绮云走至园门,踯躅了一会,回转过身來,走近义隆跟前,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义隆哥哥,我去了给你带些好吃和好玩的。明日,我再來和你一起看书,好不好?”
义隆听了,说不出话來,只是微笑点头。似有一阵春风拂过,将他眉眼的悒郁抚平,将他心底的寂寥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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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绮云神思恍惚了许久,义真问道:“绮云,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他的问话打断了绮云回忆,绮云醒过神來,叹道:“岁月悠悠,年华一去不回,过去小时的时光仿佛只在昨日。我刚刚想起,九岁那年,和义隆谈他的隶书和史书。灵运公來邀了我,和你们一些文友,一起去秦淮河游玩。”
义真唇角漾出了笑意:“我也记得,因为义符骂了义隆的娘,你为他出头,生气不和我们出门了。我只得央求了谢公前來请你,一开始,谢公万般不愿意,我求了他,他才去的。沒想到,他带你來之后,谢公对你比对我还要好。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几年,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呢。这一次,你好不容易回來了,我一定邀齐了我那些文友,和你一起重游秦淮河夫子庙。”
“如此,真是要多谢义真哥哥了。”绮云谢过义真,又拉过吟雪,对他示意道:“对了,这是我的妹妹吟雪,她一直仰慕江南名胜和文化已久。我们去哪里玩,一定要带上她。”
义真看了眼吟雪,亲切地笑道:“云儿的妹妹,也是我们的贵客,那自然是怠慢不得的。否则,云儿还会像以前那样,打抱不平,拂袖而去了。”
“那是小时候的心性,绮云小时不懂事,义真莫怪。”绮云有些歉意。
义真忙道:“云儿,你别这么说,还是真性情好些。后來,我也时常与义隆交往,发现他看似宽仁退让,对谁都彬彬有礼,实则胸有韬略。但那般的隐忍求全,我是做不來的。不管这么说,他比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实在是好太多了。”
绮云知道皇子之间心有隔阂,兄弟阋墙的例子史上实在太多,何况刘氏三兄弟各有长处,恐怕是谁也不服谁,自己这个和事佬也太难做了,于是也不管他们的闲事,只是笑道:“义真,说好了,你下次一定要带我们夜游秦淮河,也让吟雪见识一下江南的人才风流。”
义真含笑点头,自去为绮云和吟雪安排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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