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有十五个身着庄重的将士,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截衣衫,步履沉重,一脸肃穆地走上了高台。
许牧深吸了一口气,踱步上前,站在十五人之前,望着下方百姓,沉声道:“大业十四年,万民城遭遇了数次大灾,初春之时的那一持续半月的暴雨,数月前的疫病,加上此次的旱灾蝗灾……”
许牧的话在木制大话筒的扩音效果下,缓缓扩散,使得纪念碑前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们也不禁跟随着许牧的诉说,回到了那几场灾难之中。
亲身经历过的百姓听到这几场灾难,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若是放在山外,这每一场灾难下来,都不知要死多少人。
但在万民城……
许牧沉着声,继续喊道:“但是,大业十四年至今,数次大灾下来,万民城百姓无一人死亡!”
“山河无恙,百姓皆安,你们以为,是什么庇护我们能够在洪水来袭时,及时撤离?让我们在疫病之前,淡然自若?让我们在旱灾蝗灾面前,山河无恙?”
许牧说着说着,所有百姓的心里,都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暴雨期间的杨公,疫病期间的梁子秋,还有这一次的……孔兴岳。
是他们前赴后继,奋战在每个灾难的最前线,才创造了这等奇迹。
如主公所言,天变不足畏,人定可胜天!
“没错!前有杨公,再有梁子秋,后有孔兴岳!正是他们的舍生忘死,才使得山河无恙,百姓皆安!现在山河动荡,反叛四起,天下需要英雄,万民城需要英雄!”
“此次,便是英雄授勋仪式!我万民城,绝不使英雄心寒,英雄可以流血,但绝不能流泪!”
许牧一番话,把百姓的气氛全部调动了起来。
亲身经历了种种灾难过后,这些百姓们闻言,都忍不住挥起了手,接着许牧的话,大喊了起来:“英雄!”
“英雄!”
“英雄!!”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包括在许牧身后站着的一排……主公府的各大司长。
在他要求下,所有人,包括老杨,都要参与!
十万百姓齐声大喊,如此壮观的场景,使得山城震动,连带着众司长……
二裴露出惊讶的神情,尤其是裴矩,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万民城十万百姓聚集时的……民心。
没错,就是民心。
这一刻,他无比确定,哪怕之前发生过种种事,但万民城的民心……罕见地齐!
已经被隐约凝成了一股绳。
遭遇了数次灾难而安然无恙后,百姓们对许牧,对主公府,已经是无条件信任了。
自古以来,没有哪一个统治者能如此庇佑百姓的!
秦汉不能,魏晋亦不能!
即便是杨广,也不禁喃喃道:“主公曾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可用啊。”
他毕竟是前天子,深知民心,但那却是他一直没有重视的地方。
到了万民城,见到许牧种种收拢民心,引导民心的措施后……
他才真正重视起民心。
未来即便外界战事战败,群雄围攻万民城,有此十万百姓在,万民城……便是一座天城!
谁也无法将其攻下!
许久之后,百姓们的呼喊声才平息了下来。
许牧接着上前一步,指着十五件血衣,沉声道:“此次军工队十五人,被困地底五天五夜,被发现之前,曾作十五件血书,以遗家人。”
百姓们闻言,神情忽然悲重了起来。
五天五夜……
还是泡在水里的状态。
在寂静无声中,许牧开始念起每个人的遗书。
有写给父母的:“俺对不起你……让您老白发人送黑发人……生不能在膝前尽孝……只能来世做牛做马……”
也有无牵无挂,孤身一人的:“我……我现在……我现在好想活下去啊……好想走出地底……躺在太阳下面……在万民城外的那颗老槐树下……吹吹风……”
也有一个书生写给妻子的:“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阴间一鬼矣……吾作此书,泪珠与笔墨尽下,恨不能搁笔……吾离家已三月余……吾儿想必已能牙牙发声……恨未能见其一面而独赴黄泉……”
最后,许牧念的,是孔兴岳抄袭他抄袭后世的诗……
“此去泉台召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许牧沉声大喝,一股难以言明的悲壮气氛散播在空中。
十万……
不正映照了万民城十万百姓吗?
许牧目光炯炯有神,扫视着下方十万百姓,接着问道:“本公挥鞭所指,可有人愿往?”
这些百姓们尽皆颤然,然后黑压压地伏地而拜,对着血衣和许牧一起,十万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即便是地府阴曹,我等也愿往!”
“掘了那黄泉,斩了那阎罗!”
一个个百姓激动不已,十万人齐喝,犹如山呼海啸一般。
许牧见状,嘴角翘起。
还好他怕冷场,在十万人里,加了几百个托……
这才能做出如此效果。
有时候,民心不齐,便需要经常开类似的大会,以荣誉和信念将其引导。
古之所谓誓师,便是凝聚军心之用。
而十万人一齐下拜,同出一言,如此震撼的一幕,再次把主公府众司长惊骇到了。
杨广还好,他来的时间较早,类似这样的场面,他见过了不少。
但崔绩和何稠就不一样了。
他们被眼前一幕刺激的热血澎湃。
六七十岁的老头,拐杖都快要握不住了。
隐约中,他们发现,自己似乎加入了一个……不得了的造反组织?
好像还很有前途的样子?
随后,待狂热的百姓平息下来后,许牧便开始授勋。
这一次……
便轮到了万民城驻守的数千军队眼红了。
这等荣誉……不常有!
尤其还是主公亲自颁发授予的!
即便是王昭等铁浮屠亲卫,也流露出了一脸羡慕之色。
但却没有任何嫉妒。
他们知道,这些是孔兴岳等人应得的!
若无他们,万民城现在连水都喝不上!
“孔兴岳等十五人,身先士卒,率众掘出水源,使得枯井生泉,老树新芽,特授予一等功勋!”
许牧神情肃穆,而在台下,这十五人的家人……
则陆续上台。
军工队的十五人,都在修养之中,不适合接受勋章。
所以许牧特意让人把他们家人喊来,代替授勋!
有七八十岁的老妇人,也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妻子……
他们每个人昂首挺胸,接过勋章,然后对着许牧深深行了一个军礼。
这个也是王昭事先交代他们的。
嘱咐他们不需下跪。
十万百姓的目光,都在望着荣誉的颁发。
“接下来,医署等人,巢元方,孙思邈,研制出农药,克制蝗虫,保全了庄稼,特授予二等功勋!”发完之后,许牧又看向了后台的巢元方和孙思邈。
两人微微错愕。
这个环节,主公貌似没跟他们说过啊?
被动的,他们缓缓上前,被十万百姓注视着。
哪怕是见多了大场面的巢元方,也不由激动了起来。
颤颤巍巍地站在许牧面前,任由许牧给他佩戴上勋章。
一时间,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孙思邈同样如此。
“英雄!英雄!”
“万民英雄!”
“万民英雄!”
所有人接受完授勋后,十万百姓齐呼,欢呼雀跃,更是让巢元方和孙思邈心神触动。
老脸潮红的他们,朝着许牧深深一拜,再朝着十万百姓,深深一拜。
下台之后,巢元方苍老的眸子凝望着还站在台前的许牧,感慨万千:“以前不解,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何主公能让人为之效死了!”
孙思邈颔首,抚着斑白的胡须:“老夫活了八十年,能遇如此主公,即便是余生交付给万民城,又有何妨?”
接着,他挑眉反问道:“莫非元方不愿意吗?”
巢元方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从见到显微镜那一刻起,老夫便没打算活着离开万民城!”
授勋仪式结束后,许牧给房玄龄交代了几句,便和巢元方以及孙思邈,一起向医署方向走去。
这几日下来,孔兴岳的恢复情况很好。
也顺利度过了旱灾。
许牧打算帮助他实现一下他……上战场杀敌的愿望。
只是来到医署,他发现……
情况有点不对劲。
望着前面排着的一条长龙,许牧嘴角抽了抽,看向巢元方:“医署以前也这么热闹吗?”
整个医署,从大老远就排起了长队,都排到了大街上。
巢元方老脸一红,连忙询问后才得知情况,苦笑道:“这些都是开完授勋仪式的百姓,他们……想要来看望孔兴岳等人。”
在每个百姓的手上,都提着竹篮。
里面有他们做的各种小吃以及礼物。
都是为了来感谢孔兴岳的。
许牧见状,不由点了点头。
然后……动用特权,王昭等人开道,他和巢元方孙思邈一起,走入了医署。
在住院大楼,见到了孔兴岳。
此时的孔兴岳已经苏醒了,但身体情况比较弱,还在卧床养病之中。
“如今万民城旱灾已解,你的愿望可以了。”
许牧望着他,示意他躺在床上回答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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