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观雪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好像在看宁源,又好像没有看宁源,眉眼间兀自流露出了淡淡的寂寥和落寞。这是她和宁源之间一直以来的心结,一直回避,积累的矛盾和误解就会越来越多。
她不是没有想过和宁源开口,可是之前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氛围说这些话,甚至刚刚在宁源开口前的一刻她都觉得这不是最佳的时机,但现在说这些好像已经没有用了。
有些道理一定是要经历过才会明白的,书上见过和别人说过千遍万遍,也不如自己亲历一遍。
原来不管是准备做什么事情,最好的开始时机就是现在。
宁源听完了女孩略带疲惫和落寞的话语,久久沉默着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言,背景里只剩下了台上民谣歌手翻唱时那故作慵懒的嗓音。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
“你真的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表现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一个虚假的你吗?”宁源忽然又轻声问道:“可我不这么觉得啊。”
“虚幻的也好,真实的也罢,为什么你一定认为我不会喜欢上真实的你?”
“我当时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顾观雪呀。”
顾观雪望着男孩认真的眼神,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点了点头也同样认真道:“谢谢。”
“我说这话可不是为了让你说声谢谢的。”宁源摇头苦笑道:“说实在的,其实之前你一直没有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底还是蛮庆幸的。”
“不止是你这边害怕,我也很害怕。”宁源坦然道:“尤其是在我对满月有了好感之后。”
“你怕你还喜欢我。”雪宝低垂眼帘,情绪被很好地掩藏在了心底,旁人怎么样看不真切。
“是啊。”
“现在不怕了?”
“现在已经知道了。”宁源说:“正是知道了你之前拒绝我的时候其实也喜欢我。而不是我一厢情愿想太多。所以我才释怀了。”
“是啊。”顾观雪此刻解开了心结,举止似乎也自然了许多:“那个时候要是不喜欢你,为什么要亲吻你呢?”
“你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不知道…”雪宝摇了摇头:“你就当我那个时候犯傻了吧。”
她自嘲似地笑了笑,接着又轻声自语:“对枷锁的恐惧,对未来的不确定,对你我两个人的不信任,都是我当时拒绝你的原因呀。”
“自由真的有这么重要么?哪怕是喜欢的东西也要害怕它会给你带来伤害?”
“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
宁源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后才轻轻端起了酒杯:
“确实不重要了…但还是要说一声谢谢。”
顾观雪:“为什么要说谢谢?”
“我也不知道。”宁大师拿起杯子苦笑道:“姑且算是感谢你没让我一个人演独角戏?”
“单恋最是难捱,两情相悦的错过听起来总好过一厢情愿被辜负吧。毕竟我以前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哦?”顾观雪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声应道:“是在我之前么?”
“不然你以为世界上这么多和你一样闲得无聊亲完就跑的姑娘吗?”宁大师没好气地抿了一口酒:“讲道理当时你可是让我好几天没睡好觉。”
“彼此彼此。”顾观雪举了举杯,轻笑着开口道:“然后呢?”
宁源试着把气氛调节回从前,雪宝也明确地收到了这份暗示,没有沉默没有遗憾或是惋惜的语气,藏起了心底所有的不甘和失落配合着宁源出演这场心结散尽的戏码。
“没有然后。”宁源摇头:“我和她之间不是和你一样…”
“我甚至没有向她表白,没有勇气当面向她说明自己的心意——年少时候幼稚的自尊心觉得一厢情愿的单恋是最丢人的事情,所以这也是我心底的一个遗憾。”
顾观雪听懂了宁源的话外之意,轻声问道:“所以我算是你弥补遗憾的一个方式么?”
“差不多吧。”宁源点了点头:“所以说啊,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其实我也挺虚伪的。明明知道当时和你表白大概率不会有结果,但还是为了弥补遗憾上去试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再多了解你一点,再多准备一些,可能结局都会不一样吧。”
“就像现在这样?”
宁源点头。
“就像现在这样。”
“这么说来我们都挺虚伪的。”雪宝忽然笑道:“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现在对姜满月做的事情是为了弥补对我的遗憾?”
“别吧。”宁大师苦笑吐槽道:“就不能说成是我成长了么?这样子比较好听一点。”
“谢谢。”
宁源:“……”
“为什么要说谢谢?”
“因为…”顾观雪轻声道:“我终于可以不欠你了呀。”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像是让两个人之前为眼前这份故作洒脱的氛围而做出的努力全部白费,顷刻间又让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他知道顾观雪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为什么顾观雪会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可是时至今日,他好像已经不能再轻轻地抱住顾观雪说一声:
“没事了,我们和好吧。”
因为有满月,所以心底那一丝心疼和异样的情绪绝对不能扩散开来,至少不能影响他的抉择。
“我们没有谁欠谁的。只不过是错过了。”
“是啊,只是错过了。”顾观雪笑着举杯:“敬错过。”
两人的杯子在空中碰撞,随后各自饮尽。杯子里的冰块还未完全融化,在杯壁里碰撞出了清脆的声响。宁源把酒喝干放下酒杯,轻轻站了起来:
“我要走了。”
“嗯。”
没有告别,没有询问宁源去哪里,顾观雪只是自顾自地品尝着酒液,眼帘依旧低垂,平静得像是普普通通的告别。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叫你早点回家应该都是废话,所以我叫了陈玲和静静过来。她们已经到停车场了。”宁源站在那轻声叮嘱道:“尽量少喝一点,不然明天起来会头疼。”
“知道啦。”雪宝抬眼露出了一个嘻嘻的笑容:“你也小心,姜满月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
“借你吉言。”宁源回以一个微笑,随后转身离去,就在他转过去的一瞬间,身后的顾观雪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等一下。”
“?”
我能不能最后问你几个问题。
“可以。”
“你会和姜满月表白吗?”
“会。”
“好。”顾观雪点了点头,轻声又问:“如果你再被她拒绝了,你会怎么做?”
宁源想了想,没有回答什么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她会拒绝我么?”
“……”
顾观雪闻言一时哑然,倘若是之前的自己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觉得会,但是现如今她其实也看不懂姜满月了——或许她之前认定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她又不知道姜满月和宁源之间有过什么样的经历,见过什么样的月色,怎么能只凭自己的感觉就断定她一定会报复宁源?
可能…姜满月真的陷进去了呢?
“最后一个问题。”顾观雪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直地望向了宁源:
“如果没有姜满月的出场,你现在还会不会喜欢我?”
宁源:“……”
一时间目光相接,宁源忽然觉得女孩的眼神执拗地有些让人心惊。他垂下了目光,片刻过后轻轻抬眼道:
“会。”
不是可能会,也不是不知道,宁源干脆利落地告诉了顾观雪一个准确的答案,雪宝听见这个回答微微愣了片刻,随后露出了一抹令人心疼的微笑:
“谢谢。”
宁源转身离去,背后的顾观雪脸上微笑依旧不变,自顾自地倒着酒一杯杯抿尽。直到宁源走到民谣酒吧门口的时候她这才轻轻抬头看了一眼。
如果这就是故事的告别,未免也有些太过平淡了些。
但是…平淡些也好,至少不会让我哭出来。
我可是顾观雪啊,是他喜欢过的那个顾观雪呀,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哭出来呢?
一会陈玲她们还要过来,至少要在闺蜜发小的面前逞强装装样子吧?
雪宝这般想着,杯子里的残酒又不自觉地换了一轮,正当她准备伸手再叫几瓶酒的时候,台上的民谣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吉他,重新拿起吉他的那个人嗓音熟悉。
是宁源,他似乎同样在离去时停留了片刻回头望了望顾观雪,不知是怎样的心路历程,让原本应该消失在门后的他转身去了后台,和民谣歌手沟通好了让自己唱一首歌。
一首告别的歌。
灯光明灭,轻柔的伴奏随着拍子响起,宁源轻轻拨动弦丝开了嗓:
“邮差和信,海鸟和鱼。”
“落叶和风,和我和你。”
“都像相机和光影的相遇。”
“也像换季,也像爱情。”
“互相成全,才有意义。”
“相拥之后,必须各自远行。”
顾观雪:“……”
她微微愣了片刻,像是听出了歌词里写着两个人的故事,不由地沉默了半晌,过往种种浮现在了眼前,如烟雾般飘散而去,消失在了歌声里。
宁源的嗓音说不上是那种特别有故事的烟嗓,但在这一刻却是让所有人感受到了歌声里藏着的故事,他轻弹琴弦,继续唱着副歌:
“你爱自由胜过爱我,可是我偏偏偏爱缠绵胜过洒脱。”
“我们的契合只是很美丽的花火,惊艳了时光却照不亮挑剔的生活。”
渐渐的,民谣酒吧里的人都平静了下来,聊天的停止了聊天,喝闷酒的也不再一个人借酒消愁。所有人都安静地欣赏着台上那个不知道来历的新歌手的演唱。
包括出现在门口的陈玲和静静两人,她们望着台上演唱的宁源,随后对视了一眼。
陈玲:?
静静:?
雪宝,我的雪宝…
夜里来民谣酒吧放松心情的人大多都有故事,有的人在听台上宁源的故事,有的人却好像是在听自己的故事。
“你说也不是我的错…我想现在我懂了。”
最后一个音缓缓回荡在台上,下面坐着的酒客们沉默了一小会后各自都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来。有几个大汉听完歌之后甚至虎目含泪,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默默掏出了手机给前女友发了个消息:
“在么?我想你了。”
分组一键发送!搞定!
宁大师自然不知道自己唱的歌还引起了海王哥哥和海王姐姐们的共鸣,这些场下的反应他一概不知,台下安可的呼喊此起彼伏,宁源权当没听见。唱完之后他也没继续停留在台上,甚至没有鞠躬——因为他不是为台下的所有人唱的。
远远看见某个女孩随着歌声的结束,闭着眼睛的面容忽然露出了笑意,宁源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乎他轻轻放下了吉他,转身离开了台前。
台下的民谣歌手很是殷勤地走上来问道:“哥您还要再来一首么?这一次我给你打五折。”
不但不用自己上班唱歌,还有人给钱!这种好事为什么就不能天天发生呢?
说起来这小哥唱的还蛮好听的…从来没听过,是他自己写的么?
要不回头我问问他授权一下,能不能在这边翻唱这首歌?
“不用了,你继续你的工作吧。”宁大师淡淡道:“我先走了。”
“诶…哥,要是一会有人给你打赏怎么办?”小民谣歌手忽然问道。
“那就帮我请全场所有的人喝酒。”
他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接着转身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女孩的座位,直直地从另一个后门走了出去,一头扎进了外面深邃的夜。
民谣歌手:!!!
虽然看不懂他的操作,但是这搞不好是个大佬…
她望着宁大师离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感慨,再次回到台上的时候并没有选择拿起吉他,而是对着麦克风准备先暖场:
“你有故事我有酒。刚刚那一首歌就是由我们一位有故事的朋友带来,这首歌是他唱给自己前女友…大家要是觉得好听的话可以打赏…刚刚那位朋友说了,打赏获得的金额全都请大家喝酒。”
还没走远的宁大师:???
可恶,想打人。但是现在回去好像有损自己的逼格…
罢了罢了,就当没听见…
陈玲和静静两人这个时候才慢慢地走了进来,跑到顾观雪的座位处坐下。看着一脸笑意地轻轻倒酒的雪宝,两个人似乎都不敢做那个开口打破沉默的家伙。
谁都知道刚刚那歌是宁源唱的啊!听歌词唱的估计还是小雪!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俩彻底没戏了么?
雪宝,我的雪宝(痛哭ing)
“怎么光坐着?不来一点么?”顾观雪笑道:“这是宁源请我们喝的酒,只此一次哦。”
陈玲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雪啊…”
“怎么?”
“你现在还好吧?”
“我?我还好啊。”
出乎陈玲意料的是此刻的顾观雪倒还真没有强颜欢笑,她像是真的放下了某种负担和拖累,自然而洒脱地开口道:“你们刚刚应该也听见了吧?宁源第一次给我唱的歌。”
“虽然不是《一次就好》。但是也不要紧。”女孩随意道:“总归是他给我唱的歌呀。”
“你们俩…彻底结束了么?”静静在一旁同样小心翼翼地问道。
“结束么…应该算是结束了吧。”顾观雪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开口道:
“不过…结束,也可能是新的开始?”
陈玲:?
静静:?
你搁这二周目开刷呢?
雪宝笑意吟吟没有在意两个发小闺蜜奇怪的表情,她端着酒杯望着宁源第二次离去的那个方向,久久没有开口。
谁说花火就只有短暂而美丽这么一个形容词了?
如果非要是花火,那我偏偏要让你我之间变成那火树银花不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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