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在一片白雪皑皑中迎来了洪武二十八年,这场大雪让江南一向少备寒衣的百姓陷入了一团慌乱,无论是大街小巷或者是荒郊野地,都极为少见人烟在外面活动。
钟山皇庄内,杨蝶和小维团团围住一炉炭火,在那里唏嘘着天气的多变,两个都是江南的女子,那里见过这么冰雪连天的气候,也不知道老天是吃了什么错药,竟然把江南变成这个模样。
杨蝶眉开眼笑看着小维隆起的小腹,为了掩盖当初撒的谎,小维不得不穿着大腹便便宽松的衣服,经常往里面衬一些棉垫,现在天寒地冻的还好些,真的想不出,要是江南恢复暖洋洋的天气,小维将如何装扮下去。
半山园本来就离南京皇庄不远,抛去雪路上的难行,平日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赶到,所以杨蝶经常来这里陪伴小维,那是朱允炆生怕小维再一时冲动之下,说出什么错话,做出什么错事,让他难以收场。
“妹妹,我看你在过几个月生小孩时怎么装?”抛去了手中的西瓜子,杨蝶边在案几放着的湿巾上擦拭着右手,边用一种促狭的笑容调笑了小维。
两人都是洪武十一年出生的人,小维自幼随爷爷行走江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因为和杨蝶投缘,所以干脆将杨蝶的生辰也说成自己的生辰,不过平日里都是以姐姐相称,不过这次受到姐姐的调笑,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奋起反击。
而是少年老成的叹了一口气,煞有其事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股幽怨让在一旁的杨蝶窃窃偷笑。说:“姐姐,我也正发愁呢?真有些后悔,当初怎么会想起这么一个害自己的办法。”
“我看不是吧,你这个小丫头心眼那么多……。”抓了一把西瓜子递给小维,杨蝶继续调笑道:“还不是你想嫁给太孙殿下,干脆用了一招生米做成熟饭,谁知道人家不领情!!”
没声好气的白了杨蝶一眼,小维将接到手中的瓜子又丢在了盘子里,慵懒的伸了一下腰,仿佛真的不堪重负似得,打了一个呵欠,娇声道:“咱们两个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想,人家皇太孙还没有说什么呢。就在那里做牛做马累死累活的拼命。”
杨蝶听到,马上站起去挠痒抓向小维的腋下,后者去阻挡时看到其左臂空荡荡的袖筒,心情一黯,任由杨蝶挠着,却也不笑。
早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杨蝶马上说道:“妹妹,不要说出来,每次来你都说,再说人家都好意思过来了。”
无趣的又坐回了原处,仍然担忧道:“说实话,妹妹,你的肚子真的让人担心,皇上可不是那么好瞒的,要是让皇上知道,恐怕东宫上下都有麻烦。殿下的一番心血又白费了!”
“他有什么心血,要不是出身皇家,恐怕连个富家子也不如……。”小维撇撇嘴,模样倒是很轻视,继续说:“你看整天没有主意的那个模样,苏州苦心经营全部白费还不说,收了人家的钱却任由那些富户迁徙到辽东,升了人家的官却任由人家去琼州,回来后又任由燕王府的前来要人……傅将军……。”
小维天真的板着手指数着说着,却没有注意到杨蝶的脸色巨变,当她说道“傅将军”三个字的时候,立刻喝斥道:“够了,妹妹,有些话就烂到肚子里,千万不要乱说,咱们还都是次要的,要是牵连了家人和殿下,那后悔也来不及。”
整了整脸色,遂恢复一些往日的从容,道:“妹妹,要不是姐姐每次来,都将这里换成自己人,万一被别的下人听见,而万一这下人又是宫中派来监视你的,你这些话,传到宫中,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下次可不许了啊!!”
因为杨蝶左臂的缘故,小维一般不敢和其顶嘴,不过仍是觉得委屈,其实她心里也不一定如嘴里说的那样想法,只是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胸中总觉得有股怨气无处散发,憋的他快要发疯了,而平日也不能对人说,这次好不容易过来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当然要发泄一番了。
心里虽这样想,但是嘴却硬的很,反驳道:“姐姐多心了,能有什么事,他是皇太孙,谁又能怎么的他……。”
“正因为他是皇太孙,才要如此小心,他这个身份,就像被当做靶子立在那儿,皇上、百官和天下都在看着呢?万一出了什么纰漏,那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怕什么,大不了不做什么皇太孙,到时候随我爷爷一起去海外周游异国,倒也逍遥……。”小维仍是那种满不在乎的模样,这个时候要是朱允炆在的话,可能真的有些怀疑,他后世的建文帝是不是被张定边救走,而其子孙才能在法国延续了。
但杨蝶却不这么认为,正色道:“休要这样说,我不说博览群书,但历朝兴衰还是知道一些,自古以来,储君不能做皇上,下场必是惨不可言,我想,殿下也正是知道这个道理,才隐忍至今的。”
“……。”小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杨蝶那么雄厚的资本,只好继续听下去。
“而如今大明外患虽然逐渐平定,纵然有蒙元残余和倭寇为祸,但也只是疥癣之疾。不足言道,可正是这样,才造就了如今局势。”
“你想,我大明征战经年,当年皇上凭借一双妙手,收服天下诸侯为其所用,四海靖平,皇上用众皇子制约统兵之将,但是现在但凡外姓统兵之臣,老去的老去,辞世的辞世,就算有些不安分的,也被陛下给制服了……。”
杨蝶边说,边斟酌着自己的言语,毕竟他是受过正统教育的,不像小维那样言行无忌,继续道:“而如今,陛下也即将老去,诸皇子却根基渐成,面对九五至尊的宝座,谁不动心呢?但是却少了制约,个个手握重兵,藩属之地形同自治。这才是殿下所忧心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殿下虽是储君,却不是太子身份,和藩王辈分有别,诸王那里肯臣服,你不也听说了吗?去年底皇上召诸王进京共镶国事,而北方诸王竟然在开封周王之地逗留聚会,说是叙兄弟之谊,但从这点上看,诸王司马昭之心,昭然可揭。”
小维虽然性格直率,但绝对不会是毫无心机。听到此处,也不由黯然叹了一口气,杨蝶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其他,现在除了安心养胎……、”
说道这儿,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看到小维快要着恼的神情,马上转入正题:“……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办。”
“什么事?”听到有事情做,马上就把刚才的不愉抛到九霄云外了,马上追问道。
“去年,殿下借口皇庄野兽出没,保举定远侯王弼为孝陵卫指挥使,这事你清楚吧?”
“呵呵,你说的是那老头啊,自从来到皇庄之后,天天嚷嚷着憋闷,逼着手下陪他一起上山打猎。”
虽然知道王弼来到皇庄之后的动向,闻听此言,杨蝶还是皱了一下眉头,说:“就是担心他这样,去年为什么让他来孝陵卫,难道还不明白。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为什么啊?”小维也是一脸的好奇。
“这个就不说了,总之,你小心点他的动向,再惹出些祸端,殿下也保不住他。”
“姐姐,不说出缘由,怎么小心,你就说出来听听,妹妹心里也有些底气是不?”
好奇害死猫,何况一个女人,小维知道有秘密可探,兴奋的脸都有些发红了。杨蝶有些无奈,又好似有什么深意似得看了她一眼。
署理参谋处已经很久一段时间,知道的越多,对于张定边的做法越是感到不解,所以纵然对小维的印象很好,但在没有搞清楚张定边真正意思之前,也保留着一定的戒心。
慢慢的走到案几前,提笔写了一行字,递给小维,说:“他若是再口吐怨言,你就将纸条给他,说皇上已经知道了,他也许会老实一点。”
小维狐疑的接过,看到上面写着:“十一月初七,醉仙楼醉言。”
越看越不像是杨蝶的口吻,但是知道这个姐姐的脾气,她不想说,料来自己也追问不出来,好在有纸条在手,不相信那王弼不说出实情,当下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只是很期待的说:“姐姐,你从过年之后这是第一次来,不如多住几天,我们也好说说话。”
摇摇头,杨蝶似乎为此次的行程有些伤心,果然,沉默了一会后,放下手中的茶杯,说:“不了,我明天就要回半山园,皇上已经对宋国公起了杀意,殿下大婚之前特别交代的,一定要设法保住宋国公的,我回去还要安排,这次除了来看妹妹你,就是由宋国公想起了王弼,所以冒雪前来,以后的机会就少了。”
杨蝶说着,想着自己四处奔波的同时,那个人却在高高兴兴的纳妃成家,自己这般辛苦到底又是为什么,看看自己残缺的左臂,想到要不是如此,自己也未必比不上那个太孙正妃,但是又对小维恨不起来,一种悲凉的感觉顿时笼罩在心中。
小维似乎也想到了这个,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心中也是忿忿不已,但就是不知道是为蝶姐姐鸣不平,还是为了自己感到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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