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瞳入城的第二天,也就是光明元年腊月十一日,长安城中的义军因为得不到有效的约束,开始大规模的屠杀长安城中的富商大贾,只要是长安城中有钱的人几乎无一幸免。
谢瞳看着城中奔跑的人群,闪烁的火苗,还有血泊中倒下的一个个男男‘女’‘女’,听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绝望中的惨叫,他这个经历了五十年风霜的老人也不禁泯然泪下。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机缘巧合投到了朱温‘门’下,很有可能无法躲过长安的这次浩劫而死于‘乱’军之中。
对于朱温他从心底里感‘激’,可对于黄巢的义军,他却没有丝毫的好感。身为一个饱读诗书的老者,他很清楚的知道就凭黄巢麾下军队的如此做法,他就不可能成为新一代的帝王而统一天下。就算是他勉强称帝,也不过只能是一场闹剧,成为浩瀚历史中昙‘花’一现的一丝涟漪,留给世人的也只有仇恨和唾弃。
他不忍再看,在数十名兵丁的护卫下赶到了永宁坊朱温的住处,朱温的住处已经被朱温留下来的亲信士兵严格保护,尚没有受到任何的‘波’及。
谢瞳刚进院子,看‘门’的兵丁立马就关上了院‘门’,把街上的厮杀声和惨叫声都关在了‘门’外。忽然一阵啼哭之声从后院传来,仿佛是来自朱友宁的住处附近。谢瞳心里一惊,赶忙问看‘门’的兵丁,道:“怎么了?有人进了后院儿吗?”
那兵丁道:“不是的谢先生,是前几天朱将军救回来的那个韦凤姑娘在哭,说是要出去找他哥哥,说怕他哥哥在城中被不明不白的给杀了。吴妈拉着她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门’,吴妈又吩咐我们把好院‘门’,千万不要让她出去,所以韦凤姑娘就一个人在后边哭。”
谢瞳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一定要看好院‘门’,千万不要让任何‘乱’军闯进来,也不要让府内的人到街上去,万一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们没法跟朱将军‘交’代呀。”
守‘门’的兵丁答应一声道:“这些不需要先生吩咐,我等兄弟也跟了朱将军不少年了,这种事情当然理会得。”
谢瞳这才往后院走去,不一刻就到了后院儿,远远的就见韦凤哭闹着要往外走,吴妈和朱友伦的‘奶’妈王氏两人却死死的拉着他不让他出‘门’。吴妈见谢瞳来了,赶紧道:“谢先生赶紧劝劝韦姑娘,她非要出去找他哥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上哪里找人去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谢瞳道:“韦凤姑娘,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相貌如何?你跟我说一下,我让人出去帮你看一下能不能找到你哥哥,你看如何?你一个年轻‘女’子,对长安的道路又不熟,一个人出去‘乱’闯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朱将军临走前吩咐吴妈好好照顾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你让吴妈怎么向朱将军‘交’代?”
其实韦凤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现在外边那么‘乱’,自己一个‘女’孩子如何能找的到哥哥韦庄?可关键是她心里实在放不下,韦庄虽然跟她是同父异母,却由于韦凤出生的时候韦庄已经二十多岁,老父年纪也已经不小了,是以韦凤从小就可以说是被韦庄带大的。兄妹两人关系很好,可以说虽是兄妹却情同父‘女’。
是以韦凤知道城中**的消息后,第一个就是想到还在城中的哥哥韦庄。这才哭着闹着要去长安城中找哥哥,现在听了谢瞳的话,看了看谢瞳,知道自己哭闹也没有用,只能点头道:“那就先谢过谢先生了。”
接着她说了韦庄的相貌和年龄,道:“还请谢先生赶紧派人出去找一下我大哥,韦凤感‘激’不尽。”
谢瞳心想,如今长安城‘乱’成这个样子,要在城中找一个人,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哪里能找的着?可看韦凤如此模样,又不能明说让她伤心。只能道:“韦秀才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我这就派人去街上看看,韦姑娘请放心好了。”
这时的韦庄到底在哪里呢?说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韦庄现在在东市西边的平康坊。平康坊和北边隔街相望的崇仁坊紧邻东市,地势繁华,平时是长安城最著名的销金之窟、温柔之乡。特别是平康坊,在当时被称为“风流薮泽”,也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红灯区,也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妓‘女’集散地。
由于平康坊地近皇城,与尚书省、中书省等行政机关相距较近,全国各地应试举子、选人、外地驻京官员等**多就近聚集在平康坊和崇仁坊,两坊之间只隔着一条‘春’明大道。这也就间接的促成了平康坊青楼事业的繁荣,这些各地进京的举子或者官员大都是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时常喜欢流连于青楼酒肆之间。
加上唐朝社会风气开放,文人墨客和朝廷官员多以纵酒狎妓为风流韵事,并不忌讳那些,朝廷也没有明令禁止,而且平康坊有很多妓馆都是朝廷开的,可以说是属于“官妓”,常年为那些王宫贵胄和朝廷要员服务。
平日里平康坊日日笙歌,昼夜都是人声鼎沸,晚上更是彻夜灯火不绝,各大青楼中的‘女’子更都是自幼‘精’心调教出来的绝‘色’‘女’子,大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是“才‘色’双绝”。又大都善解人意,以至于很多著名的文人墨客和高官勋贵都在这里有红颜知己,更甚至有人公然把青楼名妓娶回家做妻妾的,也是屡见不鲜。
前日韦庄为了寻找走失的妹子,跑了多少道街,始终没有找到妹子的身影,心中凄苦,就到酒楼谋得一醉,以麻醉痛苦的身心。不想走到‘春’明大街的时候,被风一吹,酒意上涌竟然就此醉倒在大街上,刚好醉倒在一家叫宜‘春’院的青楼‘门’前。
正好宜‘春’院的楼上开着窗子,两个‘女’子凭窗下望,正好看到了倒在街上的韦庄。其中一个‘女’子惊呼道:“杜鹃姐姐你看,那不是前些天在城外赏梅时看见的那个韦秀才吗?他怎么醉倒在大街上呀?”
那叫杜鹃的青楼‘女’子定睛一看,不由的掩口惊呼道:“果真是他!秋蝉你赶快陪我下去,把这位韦秀才扶上楼来,快!”
那叫秋蝉的‘女’子“嘻嘻”笑道:“杜鹃姐姐,长安这么多俊俏的公子哥争着来一睹姐姐风采,也没见你对哪个正眼看过,如何对这个中年寒士如此念念不忘?时刻把他那句什么‘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挂在嘴边,如今他醉成如此模样,姐姐竟然还要把他‘弄’到楼上来,是不是姐姐‘春’心动了?”
那叫杜鹃的‘女’子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快跟我下楼!”说着当先就向楼下冲去。那叫秋蝉的‘女’子摇了摇头,只得跟了上去,嘴里还不住的嘟囔着什么。
两人急匆匆到了楼下,直奔大街而去,这时宜‘春’院中也有不少客人,见宜‘春’院的头牌名妓杜鹃姑娘急匆匆下楼,一个个都停下了各自的动作,想看看这个红透了长安城的名妓要做什么。
杜鹃奔到韦庄的身边,也不顾他满身的酒气,就去拉醉倒在地的韦庄,可他一个弱质‘女’流,哪里能拉得动一个烂醉如泥的男子?秋蝉看不过去,只得掩着鼻子过来帮忙,两个人这才勉励架着韦庄进了宜‘春’院。
全院的客人见了这个情景,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杜鹃姑娘在他们眼中那可是‘女’神一般的存在,长安城中不知有多少名流子弟想对她一亲芳泽而不可得,今日见她扶着一个烂醉如泥的男子上楼,哪能不心中记恨‘交’加?
杜鹃却对众人疑‘惑’的目光不屑一顾,自顾自的和秋蝉搀扶着韦庄上楼去了,留下了楼下一片唏嘘声。
杜鹃也不嫌韦庄身上冲人‘欲’呕的酒气,就这么把他放在了自己的绣‘床’上,并让秋蝉端来醒酒茶,自己亲手扶着韦庄的身子,喂他喝茶,看的秋蝉一愣一愣的。这哪里还是那个不把任何男人看在眼里的长安第一名妓杜鹃?这明明就是一个乖巧的小媳‘妇’嘛!秋蝉心理面嘀咕。
韦庄喝完醒酒茶之后有接着睡下,嘴里还不住的喊着妹妹韦凤的名字。
秋蝉撇嘴道:“杜鹃姐姐,亏你对他这么好,他嘴里却在叫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过。”
杜鹃凄然一笑道:“像我这样的青楼‘女’子,本就不曾想过能得到像韦秀才这样的才子的错爱,我也只是欣赏韦秀才的诗词,这才对他另眼相看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秋蝉不以为然道:“我怎么看你对他的感情不太寻常啊,越看越像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伺候丈夫一般。”
杜鹃把纤手一扬,作势要打,吓的秋蝉赶忙“咯咯”笑着逃了开去,秋蝉笑道:“跟你开个玩笑嘛,哪里用这么当真?这么有才华的男人,那个‘女’子看了不动心?”
韦庄是晚唐时期“‘花’间派”诗人的代表人物,诗词婉约优雅,多描绘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最是受那些青楼‘女’子的欢迎。是以就连这长安第一名妓也不能免俗,日前杜鹃和秋蝉在河边赏梅‘花’,恰逢韦庄从旁边路过,信口‘吟’了两句:“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也不知他是称赞梅‘花’,还是称赞赏‘花’的人。
杜鹃欣赏韦庄的文采,是以特意打听,才知道是大诗人韦应物的曾孙韦庄,也是有名的“‘花’间派”诗人。从那以后,韦庄这个人就仿佛扎根在她心里一样,每每挥之不去,是以今日见到韦庄醉卧街前才会不顾别人看法把他扶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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