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绚站在中堂,双臂展开,刘瑾瑜亲自帮他穿戴衣冠。
太子今日让他去东宫有事要商,李绚自然要郑重一些。
“上个月初,宋璟曾经来家中拜访,话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家中有事到了河南县地,河南县的差役总会帮忙一些。”刘瑾瑜低声提了宋璟一句。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宋璟是聪明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心里有数,只不过眼下的朝局,他有些看不明白。”
皇帝封禅,洛阳一下子涌入无数的达官权贵,每日乱事无数。
这里面,河南和洛阳县是最头疼的。
不过这些事情,宋璟还是能处理清楚的。
只是如今人们越来越多的关注到皇帝的身体状况,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尺寸。
“传句信给他吧。”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如今的河南和洛阳县,若是有人不法,先关进大牢,不要急着审,关着就好,陛下封禅之时,同时也会大赦天下,所以没有必要往死里得罪人。”
李绚上回来洛阳,还是在去年,奉皇帝密旨,清查越王谋逆一案。
河南县在关键时刻,也是有相当作用的。
当年皇帝封禅泰山,同样大赦天下。
便是因为李绚常年都在蕃州,和朝中百官勾连不深。
刘瑾瑜诧异的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夫君这话,不会有别的意思吧。”
腊月时节,街上的长安百姓也颇为不少,而且有不少都是外族人。
“嵩山人多,还是太清宫安静一些。”李绚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幽然。
当时他没有在洛阳城中多待,甚至都没有返回玉龙苑。
……
翻身下马,李竹等人在宫外等候,李绚平静的走入了皇城之中。
李绚也曾经在承天门上值守,城门两侧的左金吾卫士卒李绚也都很熟悉。
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还是做完那番话的意思,先保证太子稳定。
李绚略微沉默,这才说道:“太子如今在洛阳,稳定为先,便是有什么乱子,也以考虑东宫为主。”
李绚不时的挑起车帘,看向洛阳外面的街道上。
他能够察觉得到,外面有好几道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刘瑾瑜诧异的抬头,低声问道:“不是该去嵩山吗?”
一身紫色蟒袍,李绚平静的坐在马车之内,缓缓的朝着端门而去。
直到皇帝将他召回长安。
刘瑾瑜眉头一挑,低声说道:“若是重打的话,这一个月都爬不起来。”
“好了。”李绚拿起桌案上的黑鞘长剑,看向院中,说道:“太子今日召为夫,多半和礼部尚书之缺有关,用不了多久为夫就会回来,回来之后,便好好的陪陪你和霞儿。”
不过也有人在不赦之列,这个人就是李义府。
前后一直都是待在嵩山。
熟悉到了知道他们家门在哪儿,家里有几口人的地步。
“嗯!”刘瑾瑜咬着嘴唇,微微点头。
这些年,皇帝用人,多以用他为主,还要超过左右千牛卫将军和左右金吾卫将军。
匆匆来,又匆匆去。
不知不觉中,李绚已经来到了端门之下。
李竹随在马车前侧,左右十几名黑衣护卫持刀起马跟随。
长安的百姓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外族人的存在,哪怕是这些天跟着太子一起从长安来的外族人有些多,他们也并不在意。
就如同万年县一样。
“不过这么多人在洛阳,终归会有些混乱,为夫找太子提一句吧,陛下封禅,若是有人捣乱,严加惩治。”李绚笑笑,玩笑的说道:“尤其棍刑,可以加倍。”
他这位右卫大将军,是朝中诸大将军中最年轻的。
李绚对着程处弼微微点头,程处弼点头回礼。
李绚放下车帘,眼睛微微闭上。
承天门上,负责守卫宫城的,依旧是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
李绚转过头,看向刘瑾瑜。
而且有李绚在前面挡着,皇帝真正的手段,别人想要看见也难。
皇帝的身体若是真的不对的话,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登基,那么之后什么都可以处置。
相反其他人,却很难免被各方渗透。
“要的就是这样。”李绚平静的点点头,随即摇头说道:“宋璟本身也是这个意思。”
“还有。”李绚低声说道:“腊月初十,朝中休沐,我们去一趟太清宫吧,顺带走走,散散心。”
转身,李绚朝着东边东宫的方向走去。
太子右卫率韦纪站在东宫宫门之上,看到李绚,他立刻从宫门下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殿下已在宫中明礼殿等候,吩咐王爷来了,让属下立刻带王爷过去。”
“劳烦了。”李绚微微拱手还礼,然后走进了东宫。
……
明礼殿内,中殿内有数名舍人在处理奏折。
李显坐在中央堂下,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手里的奏章,似乎也有些神思不属。
李绚走进殿中,目光扫了一眼,然后拱手道:“臣,彭王绚,参见殿下。”
李显顿时抬头,神思回归,松了口气,站起来说道:“王叔来了。”
李显看了四周一眼,说道:“父皇有令,有些事情让孤单独请教王叔,你们都下去吧。”
“喏!”几名舍人脸色闪过一丝诧异,这事没听太子昨日说过啊。
现在朝中每时每刻都关注着皇帝从宫中发出的旨令,但他们没有想到,李显的手里竟然还有皇帝的旨令。
或许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皇帝还有更多的旨令已经下达。
看着几名舍人恭敬的退出,李显这才看向内室说道:“王叔,我们里边谈吧?”
“喏!”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李显率先走入内室,然后在里侧矮榻上坐了下来,然后看向李绚:“王叔请坐。”
“喏!”李绚认真的拱手,然后坐了袭来。
“王叔昨日见母后,可曾提到郑氏之事?”李显抬头,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絢点点头,说道:“臣说了,天后也赞同,不过臣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弹劾臣在蕃州欺凌士族,欺压百姓,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等八大罪。”
李绚的脸色满是苦涩,不由得摇摇头。
李显愣了,脸色随即冷了下来,咬牙说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构陷?”
李显对李绚的了解要远超朝中其他人。
李绚在蕃州做的事情,每七日就会有一本奏本送回长安。
里面详细记录了李绚在蕃州做的一切,从归化百姓,清理河道,亲桑理田,除了私人之事,几乎做的每件事都会李显详细告知,还说了其中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李绚今年一年,几乎都在为着蕃州安定为奔走,甚至就连军中他都没有怎么管。
这样的人,你说他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究竟是谁在意图不轨?
李显心头顿时就一阵火起。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天后也知道其人妄言,问了臣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西域战事和利用都水监清查隐田事上,其他就都没有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李绚直直的看着李显。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郑重的说道:“孤这里也是如此,父皇大体问的也是这样事情,其他诸事基本也就没有了。”
李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他说的,其实是推裴炎为尚书左仆射的事情。
裴炎为尚书左仆射,那么他会做的事情,就是以中枢之名,以整个政事堂对抗武后。
如今李显才能左右逢源。
这样的事情,对李显的利益最大,但是对于皇帝来讲,却有些没法接受。
自己的儿子,拉拢外人对抗自己的妻子。
但是这其中是没有办法,尤其是李显。
有李贤例子在前,李显想要更多的掌握权利,那么就必须用裴炎和武后抗衡。
否则的话,李显最终只能做个傀儡皇帝。
这种事情,已经是太子,并且监国好几次的李显如何能够答应。
眼神对视,李显也松了口气。
“今日找王叔,是父皇让三郎,向王叔请教。”李显稍微停顿,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在后宫,孤和太子妃一向情深,但东宫如今有高氏,杨氏,如今可能还要有郑氏,相互之间……”
李显脸色苦涩,他在后宫处置上,的确不怎么样。
如果东宫只有韦氏,自然是夫妻和谐,哪怕有了高氏,高氏性情低调,东宫也算安宁,可如今又有杨氏,还要有郑氏。
这些,李显已经有些处置不过来了。
李绚皱了皱,说道:“这是东宫内事,臣不便插手吧。”
“王叔,此事孤已经甚感头疼,如此下来,恐怕日后后面就不敢回去了。”李显拱手,看着李绚肯求道:“父皇让三郎请教王叔,王叔必然能够帮助三郎解决烦恼,王叔是太子宾客,此事还需要王叔赐教。”
看着李显,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那么臣就冒昧的说一说。”
“多谢王叔。”李显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首先,殿下需要确认,东宫之后,以太子妃为主,其他任何人和太子妃争执,殿下都必须毫无迟疑的站在太子妃的身后,夫妻一体,这是必然。”
“对对对,王叔说的对。”李显心里松了口气,有了李绚这句话,他就放心多了。
李显之所以觉得杨氏难以解决,便是因为杨氏的背后站着武后。
而且杨氏虽然对太子妃性格强硬,但是对李显却极尽温柔,李显也有些舍不得。
如今李绚在李显这里定了先后次序,李显在后宫之事处置规矩上顿时就清晰起来。
他应该一直都明白这一点,但不知道怎么的,就糊涂了。
李绚有些苦笑,但随后他又说道:“话虽然如此,但另外一件事,殿下需要明白,后宫之主虽然是太子妃,但太子妃,也应该以殿下为主,后宫之人,除了太子妃和诸位嫔妃,若有嚼舌之人,殿下不妨杖毙几人。”
李显愣了,在后宫,除了他和太子妃和诸位嫔妃,还有很多宫人和侍女。
在朝中也是一样,除了他和父皇母后,也还有很多其他臣子。
他奈何不了母后,但是却能够处置朝中臣子。
用宫人和侍女,来权分太子妃和其他嫔妃。
用裴相来权衡母后,用其他宰相来裴相,用六部尚书来权衡宰相,用九寺寺卿来权衡六部尚书。
这是一种特殊的平衡之道。
怪不得父皇让他找王叔请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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