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免不了出血,张昭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江东遭遇外敌,毕竟同仇敌忾,玉石俱焚。”
诸葛亮出声道:“所以主公要看到诸位的诚意。”
张昭老奸巨猾,做着最后的挣扎道:“我江东愿意将荆州让给使君。”
蒯越听了,怒火上来,冷冷道:“长史倒做得好人情,你觉得这种挑拨管用吗?”
两边很快撕扯起来。
诸葛亮用尚不老道的言语,试图挑动江东和荆州之间的矛盾,而张昭和蒯越两个老狐狸对此心知肚明,努力拖延,以给己方争取最大的利益。
袁熙看了颇为感慨,如今的诸葛亮,比后世初出茅庐的时候年龄小了十岁,所以行事也更加稚嫩,而且即使是十年后出山,诸葛亮也有个成长的过程。
如今既然诸葛亮在自己麾下,自己便要尽身为主公的责任,尽可能让诸葛亮接触到这种高层次的谋略层面,以此促进诸葛亮的成长。
如今袁熙已经不是刚起家的那几年,他现在是势力波及四州的一方诸侯,所以面对的圈子是顶级的,而顶级的圈子出来的谋士,自然也是人中龙凤。
张昭和蒯越便是如此,两者是分别是江东和荆州的谋主,天下能忽悠住他们的人不多,诸葛亮虽然有口舌之利,但涉及到实际利益上,这两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就范的。
所以两边翻来覆去讨价还价,足足大半天了也进展缓慢,不过这也是在三方预料之中,毕竟谈判这种事情,数月甚至一年半载的都有,要想第一天就达成共识,只怕条件对双方都合适,也不会立即拍板,不然回去也不好交代。
到了正午,众人都觉饿了,袁熙命人备好酒菜,直接端了上来,连地方都不用换了。
袁熙端起一杯茶水,对众人道:“我身体无法饮酒,在此厚颜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众人连忙举杯饮了,袁熙又端起茶碗道:“愿这次咱们几方能化干戈为玉帛。”
众人又饮,袁熙第三次举杯,说道:“最后这一杯,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国祚绵延。”
众人再饮,心情都有些微妙,这个国祚,到底是那个国?
你袁氏怎么看,也是最大的反贼吧?
众人在吃过了饭,婢女们撤下餐具,三方再次开始唇枪舌战,直到华灯初上,众人都疲惫不堪,袁熙才笑道:“今日便到此为止,我已经命人备了席,我却有些事情,不能相陪,所以请奉孝先生待我做东,诸位慢用。”
郭嘉这才站了出来,他今日基本没有说话,而是从旁边听了一天,发现诸葛亮应对越发从容,显然这些日子进步神速,这让郭嘉也有些感叹,自己这个记名弟子什么都好,就是和自己性格不合,不然就完美了。
袁熙找郭嘉过来,其实没有太多用意,主要理由还是让郭嘉陪酒的,寿春这地方富庶,酿的酒也相对温和绵长,相比容易上头的北地烈酒,更有一番不同的风味。
袁熙自己不喝酒,自然也不愿意掺和这种场合,更何况他确实有事,他带了人一路出府,到城北经营找到了太史慈等人。
太史慈张辽徐晃三人正在军营里面,和几位偏将围着口大锅吃饭,见袁熙来了,连忙起来相见,袁熙摆手道:“免了,我也是来蹭饭的。”
他拿过只木碗,直接在锅里挖了一碗饭出来,又拿起锅旁的陶罐,倒了小半碗大酱在饭中,用木勺翻拌起来。
他一边拌饭,一边笑道:“这几日正是关键时候,各位将军劳累了。”
张辽等人笑道:“主公哪里话,临战将领同住军营,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
白色晶莹的米饭,拌着黑乎乎的大酱,随着酱汁裹到米饭上,酱的咸味和米的清香混合起来,形成了奇特的诱人味道,让袁熙反而觉得比中午那专为士族做的细脍更加让人食欲大增。
他用木勺刳了一勺饭放入嘴里咀嚼起来,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在北新城时候,和部下们蹲在墙根里面吃的杂粮麦饭,如今却是滋味却是明显不同了。
众将见袁熙怔怔的吃着饭,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皆是心中奇怪,却听袁熙缓缓道:“五年,不,六七年前,我带着五百兵士在北新城守城。”
“北新城除了南面一条通往冀州的道路外,几乎算是孤城,周围也常常被公孙瓒军和南匈奴劫掠侵扰,导致连年歉收,城内从上到下,很难吃上一顿饱饭。”
“当时冀州虽然有运粮过来,但家父和公孙瓒在冀州幽州边界连年大战,粮道常常被阻断,所以城内断粮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我记得当初最高兴的日子,便是粮食运来,混杂着北地的粗劣杂粮,做出一碗麦饭,大快朵颐。”
“当时我和部下们蹲在墙根下面,排成一溜,吃着那晚连大酱都只有半勺的拌饭,现在想来,真是让人怀念啊。”
太史慈出声道:“但主公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只数年就已经名震天下,这一切都有了回报。”
徐晃也点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此是天降大任于主公啊。”
张辽叹道:“我跟温侯在兖州打曹操的时候,缺粮缺的狠了,有时候上马都没有力气,只是在战阵上硬撑,数次差点身死。”
“饥饿当真可怕,再厉害的人吃不饱饭,也使不出本事,主公如今治下的兵士,已经能顿顿饱饭,比天下其他诸侯好得多了。”
袁熙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吃饭固然重要,但我刚才的说话,并不是完全是这个意思。”
“当时和我蹲墙根一起吃饭的那三四十个亲卫,经过几年的连番征战,现在也只剩下了十几个。”
众将听了都沉默不语,他们也是身有同感,跟着他们起家打天下的部曲私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很多熟悉的面孔都已经消失,有的将领甚至只剩下了十之一二。
袁熙望向太史慈:“子义伤势如何了?”
太史慈闻言拍了拍胸脯,“主公放心,已经大好了,不管挡在前面的敌人是谁,慈都能将其射杀!”
袁熙叹道:“不要逞强,虽然都说将领战死沙场是最好的选择,但我觉得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平平安安活到老更好。”
“我刚才的话,便是这个意思。”
“我虽然要求诸位战必胜,但不是说一定到了是不可为的时候,一定要去赴死。”
“该投降投降,该保命保命,我用身家性担保,必定会厚待诸位家眷。”
众人听了大惊,连忙起身道:“不敢!主公妄言了!”
袁熙摆摆手,“都坐下,我是认真的。”
“我一直认为,活着比什么都好。”
“毕竟这个天下,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众人在复杂难明的心情中吃完饭,袁熙告别众将出了军营,他扭头望向灯火通明的营寨,和北面热火朝天运送货物的淮水码头交相辉映。
这个天下,虽然有种种不便之处,虽然也有恶人凶贼,虽然也有贪官污吏,虽然也有暴民流寇,虽然有太多让人咬牙切齿的地方。
但绝大多数人,还是老实本分,努力求生的良善之人,他们被卷入残酷无情的战火,身不由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被践踏,被侮辱,被伤害,但他们仍然在努力求生,努力活下去。
这便是自己顽强的祖先们,不论经过了多少磨难,他们都在想方设法,竭力前行,一代代传承下去。
对于这样的人们,自己应该,也必须拉他们一把,和他们一起走向新的天地。
他回到府中时,已经是很晚了,前厅的喧闹已经沉寂,他回到书房看内事竹简,结果这几日他本就疲累,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给自己披衣服,便晃了晃头,慢慢坐了起来,便看到了大乔惴惴不安的面容。
他疑惑道:“女郎这是.?”
大乔咬着嘴唇,出声道:“使君昨日说过,让妾此时来抚琴的。”
袁熙这才醒悟过来,面带歉意道:“怪我,事情太多,实在是忘了。”
大乔轻叹,她昨晚半夜起来,看到袁熙书房方向还有灯光,知道袁熙怕是挑灯处理政事,忙到了很晚。
她今天过来,看到房门虚掩,门外的侍卫却是脸色古怪,直接让其进来,结果大乔一进屋就发现袁熙睡着了,她怕袁熙受凉,便拿了麻被去披,结果袁熙惊醒过来。
大乔心情复杂,说道:“使君,是不是要走了?”
袁熙一怔,惊讶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大乔轻声道:“前些天使君话说了一半,就一直没了下文。”
“这些日子使君一直很忙,妾也不敢打扰,但使君却毫无缘由让妾过来,妾觉得使君应该是有话对妾要说。”
“妾觉得是不是使君是不是要离开了,所有这突然”
袁熙听了,叹道:“女郎真是冰雪聪明啊。”
“确实找女郎过来抚琴,只是个借口,其实女郎知道,我在琴艺上相当一般吧?”
大乔噗嗤一笑,“使君只是不在意这些东西而已,使君懂得东西浩如烟海,何须在乎这区区小艺。”
袁熙微笑:“不,任何一项艺术,能做到出类拔萃,都是让人佩服的。”
“女郎有这种资质和才能。”
大乔听了心中一喜,却听袁熙开口道:“所以一想到不知何时再和女郎相见,我就很是不舍。”
大乔惊讶的抬起头来,袁熙正色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对女郎言明上次没说出口的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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