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萧风都在为去江南赴任做准备。
本来其实是挺简单的事儿,萧风有俞大猷在身边,又有朝廷配备给总督的亲兵,安全不是问题。
可随着常安公主必须跟着去,这事儿忽然间就变得很复杂了。
常安公主是要带侍女的,一个入画显然是伺候不过来的。当初在萧府里只带入画,那是因为萧府本身有很多女人可以帮忙。
所以常安公主要带的侍女就少不了,偏偏她又生性挑剔,平时对其他宫女都看不上眼,左挑右挑的,总是不满意。
嘉靖对女儿的安全也很担心,毕竟护卫虽多,能贴身保护的人太少,因此他又想到了安青月,再度征调安青月做公主的护卫。
安青月本来是一心在筹备婚礼的,因为萧风已经正式回复了安夫人:张无心的能力没问题!所以安夫人帮助安青月说服了安司正。
说服的方法也很简单,安夫人甚至都没用上大道理,简单粗暴地告诉安司正:生的第二个男孩姓安!
安司正想想萧风的可怕,再想想女儿的坚持,再想想自己未来的孙子,直接放弃了反抗的意识,转而开始查黄道吉日。
想不到嘉靖一纸调令,打乱了安青月的安排。但圣命难违,安青月只好噘着嘴领旨了,去见常安公主时也没给她好脸色。
常安公主是什么人物,拉着安青月姐姐长姐姐短的一通叫,又掉了几滴眼泪,咳嗽两声。
“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这次出去还能不能回来了,也算临死前出趟京城,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吧。
只是姐姐啊,只怕等你和张大哥成亲时,我没法到场祝贺了。这个镯子,是我最喜欢的,就送给你当贺礼了,也留个念想儿吧……”
结果安青月直到给萧风讲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掉眼泪:“常安真的很好,很可怜的,你一定要治好她呀!”
萧风无语地看着安青月,这丫头显然已经被绿茶泡晕了,完全忘了推迟成亲的事儿,恨不得立刻就背着常安出发的架势。
安青月既然要去,张无心是否要跟着去就成了大问题。
萧风知道,到了江南,必有一场大战,人手不能少了,但张无心若也去了,萧府中就没有高手了。
展宇不能天天住在萧府,就是裕王愿意,萧风也不允许。他如今是江南总督了,位高权重,和皇子之间的交往更不能有偏向。
还有一层心思,萧风只偷偷的嘱咐了展宇:我不在京城中,你一定要保护好裕王,比平时要更加用心。
展宇惊疑不定:“你是说,有人会对裕王直接动手吗?不会吧,谁敢这么干?”
难怪展宇如此惊讶,虽然两个皇子背后的势力这些年一直争斗不休,但都是玩的政治手段,敢直接对皇子动手,那是前所未有过的事!
萧风摇摇头:“不确定,我只是有种感觉,这次针对我萧府的刺杀,事后想想,多少有点草率了。
按理说,不管是萧芹还是严世藩,都是思虑缜密之人,不该如此匆忙行事。除非另有目的。”
想来想去,萧风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了战飞云的身上,他和展宇不同,甚至和老王都不一样。
刑部捕头实际地位不低,但说到底并不是入品的官员,还是属于吏员一级。
一般县衙捕头的地位待遇大概相当于九品,府衙捕头相当于八品,顺天府的捕头高半级,相当于从七品。
而刑部和大理寺的捕头,则又高半级,相当于七品官的级别。虽然只是相当于,但也是朝廷认可的,所以有时自称个“本官”也没啥毛病。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论品级,隔壁老王堂堂六品推官,比战飞云要高一级,但论实际的影响力,老王未必有战飞云的大。
不管怎么说,战飞云的捕头身份,住进萧风的府里没任何问题。和老王不同,战飞云本身就是在租房子住的。
萧风作为房东,既然能租给戚继光住,自然也可以租给战飞云住,这事儿谁也说不出毛病来。
战飞云得到了免费的房子住,也很激动:“萧大人,你放心,若真有贼子敢来,战某除非死了,绝不让贵府众人少一根汗毛!”
萧风拍了拍战飞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战捕头啊,张无心和安青月我都带走了,家里安全就靠你了。
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入世观这下缺教练了,只有展宇了,你抽空也多去教教。
家里张云清和王迎香都想学武,本来是打算让张无心教她们的,现在也只能辛苦你了。”
战飞云挠挠头:“大人吩咐,本来义不容辞,只是我练的功夫是少林一脉,只怕不是特别适合女孩子练啊。”
萧风笑了笑:“还有展宇呢,他也会来教的,到时候她们喜欢学谁的就学谁的吧。”
为了让萧风放心的出发,陆绎和沈炼带着锦衣卫,在全城进行了大清查行动,要求京城百姓都要有三年的联保。
所谓联保,就是你得有至少两个邻居证明你是良民,而且良民了三年了。若是有工作的,工作场所的老板也得证明你是良民。
这一招对付临时进京的流民极其有效,对付潜伏时间不长,深居简出有特殊目的的人也极其有杀伤力。
短短几天,就抓出了三个白莲教徒,还有不少听到风声早就逃跑了的。这一网下去,大鱼虽少,但虾米很多。
流窜作案的飞贼小偷,拐带人口拍花子的,贩卖极乐丹及其替代药物的药贩子,被抓了一大堆,各部门的监狱差点撑爆了。
忙碌不堪的不止锦衣卫等法司部门,春燕楼也忙得团团转。
百花楼里大概一半的姑娘,都想到春燕楼继续从事娱乐行业,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其实却满含辛酸。
这个时候,可不像后世,笑贫不笑娼。酒吧、发廊、路灯下;东莞、魔都、三里屯,拿着青春赌完明天,还能找老实人接盘。
别说百花楼也算京城名楼,就是寻常勾栏暗门没那么出名的地方,姑娘们出来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也基本不可能。
可为富人妾,难做穷人妻,改行也很难,除非卖豆腐。
所以除了很少数还有家可归的姑娘外,剩下的姑娘一部分选择了进入世观,自食其力,过清净日子,其余的都去了春燕楼。
萧风没有干涉,只是嘱咐燕娘,百花楼的姑娘们之前过得很苦,让春燕楼的姑娘们小事都让着点,别计较。
燕娘甩甩手绢;“计较什么呀?要说计较,只有楼里扫地倒水,铺床叠被的仆妇们计较,怕丢了饭碗。
那些姑娘不但把自己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争着打扫楼里的每一处地方,我不让她们干,她们就哭。”
萧风皱皱眉:“为什么哭?”
燕娘叹了口气:“她们说,在百花楼时,如果花奴忽然不让谁干活了,这个人晚上一定是要接待有权势的客人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萧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来吧,慢慢的就好了,只要人的心没死,再深的伤口总会有愈合的那一天。”
燕娘点点头,小声对萧风说:“陈公公昨天找我去了,说有一些和他不对付的太监,尤其是和严党关系好的,正在偷偷地传谣言,说司礼监的账簿有问题呢。”
萧风缓缓的点头:“你去给陈公公捎个话吧,告诉他,是时候了。”
燕娘吃惊的看了萧风一眼,但什么也没敢问,默默的点头告退,萧风又叫住了她。
“有些事,不得不办了,我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我不在时,担心你自己守不住……”
燕娘脸一红,紧跟着眼圈也红了:萧公子,他果然还是关心我的,虽然这段时间没怎么搭理我了……
等等,什么意思啊,他要跟我办什么事儿啊?还说担心他走的时间长了我守不住!
我……我早就半点朱唇万客尝过了,我还有什么能守的呀?萧公子,我看是你守不住了吧……
天色渐暗,春燕楼前挂起了灯笼。
本来燕娘是打算让百花楼的姑娘们休息些时日再上岗的,但这些姑娘听春燕楼的姐妹们介绍了这里的客人后,竟然都纷纷请战。
因为她们听说,这里的客人都很有礼貌,最粗暴的也不过是发脾气时甩过姑娘一巴掌。
而且春燕楼有规定:如果此时姑娘还能保持微笑,就能获得最佳服务奖!
如果姑娘们不肯受委屈,还可以找燕娘要求放弃服务,燕娘也绝不会强迫姑娘继续上班。
因为姑娘们的请战情绪高涨,而且颇有几个条件优秀的,燕娘不得不重新安排灯笼的个数。
火姑娘站在二楼,嗑着瓜子,忽然发现自己的灯笼居然没挂!
火姑娘火了,扔下瓜子就趴在栏杆上冲楼下喊:“妈妈,妈妈,怎么回事,新姑娘一来,我连灯笼都保不住了吗?”
燕娘笑着走上来,在她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你喊个屁啊!没挂你灯笼是因为今天晚上有人点了你出楼!”
出楼!这可是身份的象征,一般只有红牌姑娘才有这个待遇。因为加上外卖送货费,价格都是要按楼内竞争的最高价再翻倍的!
一般人是不会那么奢侈的点外卖的,之前京城中点外卖最多的纪录保持者是谈新仁,毕竟他是半个老板,点单还有返利呢。
而且他点的外卖,大部分都是替别人点的,钱虽然是他付的,但送货地址基本都不是他家。
一听说有人点外卖,几个红牌姑娘都来精神了,纷纷围过来祝贺火姑娘。火姑娘也很得意,冲大家挺了挺成竹,神气活现的甩着袖子跟着老车离开了。
水姑娘一边忙着帮燕娘挂灯笼,一边问燕娘。
“哪个冤大头这么有钱啊,教坊司刚一解禁就点出楼啊!
而且过去点出楼的,找火儿的最少,连画儿在时都比她出去的多。
这也不是她不漂亮,实在是她那套功夫要用的家伙事儿,都在她自己屋里预备着呢,点出楼可不好带啊。”
燕娘一边忙着一边回答:“那个不是个差钱的主儿,直接扔下了一百两银子呢!点单的人还真是个特殊的,你们肯定猜不到!”
水姑娘抿嘴一笑:“妈妈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是谁这么喜欢咱们火儿,没准以后还能替火儿赎身呢。”
燕娘叹口气:“那是绝不可能,这人就是今科状元唐汝辑,只是他让送画儿去的这地址也太差了点,在肉市街骡子胡同。
你说堂堂状元,怎么会住在那种勾栏密集之地呢?看来这唐汝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哈哈哈。”
“啪”的一声,灯笼落地,旁边站着的云姑娘脸色煞白,一把抓住了燕娘的胳膊。
“你说谁?唐汝辑?送到哪里?肉市街?骡子胡同?第几个院子?第几个院子知道吗?说呀!”
燕娘被云姑娘吓了一跳,赶紧拉开她的手:“掐得好疼,你怎么了?第三个院子啊!”
云姑娘一把扔下灯笼,转身就往楼外跑,燕娘往前追了一步,云姑娘回过身来,勉强冲燕娘一笑。
“妈妈,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儿要出去一趟,我的灯笼今天先别挂了,如果我很快回来,再挂不迟。”
说完也不等燕娘回话,快步走到阴影处,燕娘和水姑娘跑出楼门口,却见阴影处空空荡荡,人影都没有。
水姑娘惊讶的喃喃道:“云儿平时走路都轻飘飘的,这跑得还真快,她有什么急事呢?”
燕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痴痴地看着远处,过了半天,才拉着水姑娘的手,缓缓走回了春燕楼里。
云姑娘疯狂地在胡同里飞奔,她的速度极快,就像一朵云在黑暗中飘动一样,轻盈无声。
她不敢走大路,只敢在胡同中穿梭,躲避着巡夜的士兵和锦衣卫,不时地跳上墙头看看远方,确定方向后再跳下来继续狂奔。
此时春燕楼的马车已经停在了三号院儿的门口,老车掀起帘子,火姑娘正在下车。
三号院门口只点着一盏灯笼,院子不小,显得有些阴森。火姑娘皱皱眉,抬手就要敲大门。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火姑娘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老车以为有人要抢劫,立刻抄起车辕上放着的木棒就要抡,结果被一只手抓住了脖子,顿时全身无力,手里的木棒也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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