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他还活着

    谢无猗的话让整座山洞鸦雀无声。

    作为红鹰成员,谁敢对掌权的玄柔先生和丹凤主不敬呢?

    鸿四六和鸿十五对视一眼,不由得同时咽了口唾沫。她稳了稳心神,接着道:“鸾九你少偷换概念!我,我什么时候说先生不对了?”

    谢无猗冷笑。这就对了,红鹰的人不敢对上峰有半分反抗之心,他们就是玄柔先生驯的狗,熬的鹰,锋利的牙齿和爪子只会对准敌人,要不然就是去残害更加弱势的同类。

    当然,任何组织中都有异类,比如花飞渡,比如花弥,再比如……缇江。

    谢无猗心口猛地一痛,强行把一口鲜血咽了回去。鸿四六见谢无猗脸色不好,顿时又神气起来。

    “好,就当你真不知道江南庄是谁的,那老皇帝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助盟友登基?”

    眼见谢无猗正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鸿四六忽觉一支无形的箭直穿胸膛,她忙退开半步,尖声道:“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谢无猗冷冷地转开脸,“老皇帝驾崩时,遗诏在他身上,兵在萧筠和祝伯君手里,我怎么助?再说齐王和卢相也在,他要是有机会登基还需要我帮忙吗?”

    鸿四六悻悻地跺了跺脚,气恨自己挑不出谢无猗半点错处。盟友固然重要,但那也不值得贸然行事暴露了红鹰。

    这个鸾九真是和她娘一样讨人厌!

    细论起来,现在的鸾九是红鹰里身份十分特殊的存在。前任鸾九在外执行任务时化名华漪,和谢宗义春风一度后独自生下一个女儿,后来她机缘巧合进了谢府,生下谢九娘后病逝。

    华漪临死前,把自己唯一的武器凤髓留给了大女儿,玄柔先生和丹凤主破例让这个女孩继承了鸾九的名号,这份偏爱也养成了她牙尖嘴利的乖僻性格。

    对谢无猗来说,血脉真是很奇妙的存在,奇妙到能准确联结万水千山之隔的宿命。

    而鸿四六和华漪向来不对付,又从没在言语上赢过她,如今看着和她如此相似的一张脸自然气不过。鸿十五见鸿四六说不过谢无猗,忙上来帮腔:“那你为什么让人杀缇舟?你不知道他是青鸾部安插在谷赫的重要角色吗?”

    谢无猗懒懒瞪了他一眼,真是个傻大个。

    “十五,你连我们的规矩都忘了吗?我又没在谷赫生活过,哪知他是鸾什么东西?”谢无猗调整了一下坐姿,“连一个侍女都打不过,你不觉得是他的身手太差了吗?”

    青鸾部向来行事隐秘,互相连人都认不全,她好像也没说错。

    鸿十五涨红了脸,眸色渐深,“那……这些,这些都不论,你怎么解释二狼山的事?”

    “二狼山是我们在大俞西境的重要枢纽,很多物资都需要二狼山的机关转运,”鸿四六不满地哼道,“你倒好,破坏得比江南庄还要彻底,断了我们在西境的财路!”

    原来如此。

    谢无猗的手臂肌肉松弛下来,看来丹凤主最介意的还是她摧毁二狼山机关。

    “两位真的以为燕王是个傻子吗?”谢无猗说着,一面慢慢调息运气,“魏娘子手段拙劣,燕王早就盯上了二狼山。若非我冒险暴露身份,一旦鸾七三落入燕王手中,第一个死的是魏娘子,紧接着就是你们。”

    鸿四六心中仍有疑虑,她总觉得谢无猗话里有猫腻,可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气鼓鼓地翻白眼。

    在虬窟湾受的伤太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好的,谢无猗支撑着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已头晕眼花,她摆了摆手,“行了,知道你们怀疑我不是鸾九,我给你们带了见面礼。”

    谢无猗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杀了叛逃的前任青鸾主缇江。”

    周围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若鸾九被乔蔚掉了包,她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师父?

    “大俞麓州决鼻村,谢九娘家地下三尺埋着她的尸体。”谢无猗汗流涔涔,却忽地莞尔,“纪先生纪老板,别闹了行吗?我真的伤得很重……”

    石门后转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纪二钱抚掌笑道:“我就说二位先生的眼光不会错,偏偏你们还要试探九夫人……哎,九夫人受累了。”

    谢无猗没有力气睁眼,只勾了勾唇角以示回应。

    纪二钱当然就是真正的“纪离珠”。

    谢无猗与纪氏当铺的胖子交过手,他的功夫极好,没有理由被晚三秋悄无声息地杀死。而且在他死后,红鹰和萧婺的合作还在继续,封达也私自放了纪二钱,很明显在萧婺心中纪二钱的地位更加重要。

    于是谢无猗便顺理成章地作出假设,纪二钱才是红鹰联系萧婺的真正的暗棋,无论是胖子纪离珠还是合州的混混都是他的幌子。

    烁金蛊事败,纪二钱急于脱身,便杀死胖子手下,调换了合州混混的尸体。曹若水火烧县衙后,纪二钱顺势将胖子手下的尸体盗出,回到他的老家编排了一出送灵坠崖的戏码。这样一来,他就用一个人成功迷惑了谢无猗和萧惟,将自己彻底隐在暗处。也正是因此,纪二钱才能在胖子手下死后,还用同样的手法杀人。

    或许连最开始胖子手下在谢无猗面前杀人,也是纪二钱动的手。

    至于他在红鹰中的地位,谢无猗还没有想明白。

    纪二钱呵呵一笑:“二位先生已经得了消息,他们都很欢迎九夫人回来。九夫人先安心养伤,等确认过缇江的尸体再论功过不迟。”

    谢无猗差点搅黄了红鹰和萧婺的合作,玄柔先生和丹凤主对她有疑虑是正常的,但谢无猗不在乎,她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自圆其说。

    她问心无愧。

    一连数日,谢无猗就在山洞里养伤,多数时间都昏睡不醒。红鹰众人对她不放心,都刻意保持着距离,只有一个叫小雏的年轻女孩每天给谢无猗送饭。

    小雏是鹓雏部的新成员,虽然名为雏百七,但大家都习惯了叫她小雏。她生得圆润可爱,谢无猗精神好的时候也愿意和她说话解解闷。

    几天后,纪二钱来探望谢无猗。他展开手中的字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玄柔先生有令,您的凤髓找到了,让您尽快去取。”纪二钱挤着眼睛笑道,“到底是九夫人,先生偏爱您,连武器都能想着帮您讨回,别人哪有这等福气呢?”

    凤髓啊……

    谢无猗接过字条看了看,面无表情道:“先生还想让我做什么?”

    就算鸾九身份特殊,玄柔先生也不会在意一把普通的伞。

    “九夫人高才。”纪二钱拱拱手,“二位先生收到消息,疑似发现了虬窟湾幸存的侍卫,那两人正带着九夫人的凤髓。”

    “知道了。”

    缇江的尸体还不够,玄柔先生和丹凤主要让谢无猗杀了萧惟的手下自证身份。她暗暗想,不愧是红鹰的头目,举手投足全是诛心。

    眼下不能出半点差错,谢无猗什么都没说,稍微修整过后就出发了。纪二钱把点了穴的谢无猗送到指定位置,便放任她离去。待谢无猗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纪二钱朝天撮口而呼。

    “只要她有异动,有劳封护卫就地杀了。”

    按照纪二钱给的地址,谢无猗来到一座僻静的山下。她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山脚只有一栋草房,见方的小院中,一位老伯正在浇菜。草房里传出摆弄锅碗瓢盆的动静,应当还有一个人在帮忙做饭。

    谢无猗微微眯起眼睛,奇怪,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居然还有人家?生火就算了,他们都不需要求医访药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无猗拢紧披风,趁老伯去后院井里打水的工夫悄悄靠近草房。

    “老伯呀,你下次腌萝卜的时候放点糖,而且这石头不行,要用那种圆圆的大石头,这样腌出来的萝卜才咸鲜可口呢!”

    谢无猗的呼吸一下子停止了。

    这声音是……萧惟?

    他没死!

    谢无猗的指甲死死抠着草房的墙壁,浑身的血脉都在扩张。如果说她踩翻浮木的那一刻还没有很难过,现在听到萧惟轻松的声音,剧痛便如反刍一般撕裂肺腑,压得她冷汗淋漓。

    触目惊心的血潮代替了滚滚浪花,掀翻云间万物,那是她命定的诅咒。

    可是她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痛啊……

    谢无猗扯起僵硬的嘴角,不知该哭还是笑。微风拂过,擦去她的表情,也擦去她纷乱的心绪。至少表面上看,谢无猗依然像一块至坚至纯的冰,不掺任何杂质。

    她踮着脚绕过草房,一眼就看见内室的包裹里露出的半个伞柄,那正是她要找的凤髓。

    谢无猗攀上窗棂轻盈落地,刚要去拿伞,老伯不知何时绕到里屋来了。谢无猗迅速将身掩在门后,算准力道抬手在老伯的后颈处敲了一下,然后顺着倒地的方向托住他的身体,防止弄出动静。

    毕竟谢无猗此行的目的是取回凤髓,伤人性命和面对萧惟都非她所愿。

    打晕了老伯,谢无猗拿起凤髓闪身撤退。可刚走到窗根,身后便传来破空之声——

    从虬窟湾死里逃生后,苍烟和烛骨都幸运地留在了谢无猗身上。只不过日月沉发作,她的右手已无法再使烛骨,绑在左手上还影响发射银针,原本绝佳的武器俨然成了摆设。

    谢无猗本能地矮身避开,挥臂用凤髓去抵挡来人的攻击,凤髓的顶端可通过机关勾出八根尖刺,暂时充作细刃。然而当谢无猗的伞尖马上就要触到对方的咽喉时,她却突然调转方向,只用毫无杀伤力的伞柄攻击。

    而萧惟也不知为什么扭转了瑶光,剑柄对准谢无猗。

    二人不约而同地将锋刃指向自己,同时停住了所有动作。

    狂风静止,连树梢落下的叶子也悬浮在半空。谢无猗和萧惟望着彼此,都觉恍如隔世。

    如今,他们不再是甜蜜依偎的恋人,而是势不两立的死敌。

    谢无猗举着凤髓,平静地看入萧惟的眼眸。和往日的款款温存截然相反,那里比地狱还冷,比深渊还黑。谢无猗比任何人都清楚萧惟的功夫,当他用着她亲手制作的武器,在他对她已无情的现在,真正交起手来,她毫无胜算。

    凤髓的八根尖刺正对准胸前,谢无猗的心狠狠一揪,她默默放下伞,萧惟也收了瑶光。

    窗外微风如旧,绿叶飘飘荡荡地划过。

    “你……”

    两人一齐开口。

    萧惟别扭地低下眼睫,谢无猗停顿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祥子舍命救了我。”萧惟本不愿回答,可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然开口,“我没死,你一定很失望吧?”

    谢无猗抿着嘴没有回答。她莫名想起在出海前,自己曾暗中叮嘱祥子一定要寸步不离守着萧惟,他果真没有食言。

    祥子,是我对不住你。

    见谢无猗沉默不语,萧惟忍不住抬眼一瞥,目光落在她因打斗而卷起的袖管上。谢无猗的左手小臂有个花纹,萧惟原来一直以为是代表巫堇的蝴蝶,可从这个角度看去,那分明是一只翱翔的青鸾。

    真相就在眼前,可他却忽略了这么久。萧惟被刺痛双目,他慌忙闭了眼,片刻后又重新睁开。

    “你要杀我吗?”

    “不杀。”谢无猗眼尾一抽,声音掠过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悸,“我不杀殿下,如果殿下要杀我就动手吧。”

    萧惟冷笑,“你以为本王不敢?”

    谢无猗执伞的左手垂落在身侧,好像真的不打算反抗,可萧惟的十指却不听使唤地抖动起来。二人正无声对峙,刚才被谢无猗放倒的老伯突如一道闪电弹起,出手打掉萧惟的瑶光,扣住他的喉咙。

    “原来你是燕王殿下啊。”(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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