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去的路很太平,全速航行之下不到二十天就从南域到达了凌霄宗,凌霄真君得知他们回来便沉下了脸色——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秋意泊怎么会抛下天榜回来?
“无须多礼,何事?”凌霄真君道。
秋意泊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并没有隐瞒秋奇黎牵扯其中的事情:“……血来宫一事事关重大,现下二人还被关在我的秘境中,还请掌门真君定夺。”
凌霄真君的手指缓缓叩击着桌面,秋意泊忍不住去猜测凌霄真君到底是如何想的,是将秉烛真君就此按死,只当事情没有发生过还是将此事昭告天下亦或者只当做普通的邪道渗入案件处理……无论是哪一种,凌霄真君都有很充分的理由。
凌霄真君轻声问道:“小师叔,你是怎么想的?”
秋意泊毫不犹豫地道:“血来宫欺人太甚,有朝一日必令其覆灭。”
凌霄真君轻轻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凌霄真君接着道:“你和阿浓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秋意泊知道凌霄真君是什么意思,他将秉烛真君自秘境中放出,与泊意秋一并拱手道:“弟子告退。”
待两人自大殿出来,秋奇黎此事他们还是想听听爹和三叔的意思,两人结伴而行,也才走了没多久,应该不会走得太远,便传了一道消息给了百炼山,百炼山下处遍布各大城市,让百炼山帮忙注意一下,比他们两急头白脸瞎找来得好。
至于秋奇黎……就扔镜湖境里,怎么说也是元婴修士,饿不死他!
这时候他就无比想念奇石真君,要是师傅回来了那肯定有能力将蜂窝网遍布全界,从此就不用找个人还得到处叫人留意了,蜂令发条消息就好了。
秋意泊看向泊意秋:“回去闭关修炼?”
泊意秋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明明对手已经逼到眼前了,可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缓缓而治——凌霄真君也是这个意思。
今日凌霄真君给他们两上了一课,说实在的,其实凌霄宗和血来宫有仇是真的,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血来宫将手伸到了凌云道界为正道覆灭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天道之间或许有什么限制,亦或者一个下处还不值得一位道君出手,总之东域此处并无后续。
而今日此事,是秋奇黎牵扯在内,秋奇黎说好听点那是秋意泊的族亲,是秋家的子弟,可往难听了一点说,秋奇黎不过是秋意泊的族亲,他是太虚门的弟子,与他们凌霄宗只能说有那么几分香火情,可说很多,那也没有。不管凌霄宗有几位真君,没有道君是事实,凌霄宗没有理由强行涉入其中。
为了不叫弱于血来宫的凌霄宗对上血来宫,甚至秉烛真君此人也应该会被悄悄地关起来或者杀了以除后患。
可凌霄真君听了秋意泊的话,回答的是‘好’。
他也同意秋意泊所说‘血来宫欺人太甚,有朝一日必令其覆灭’一言。
凌霄真君是为了秋意泊吗?
秋意泊和泊意秋都心知肚明,自己确实很有价值,让掌门愿意付出许多来换,但绝不包括赔上整个凌霄宗,不要说秋意泊只是门下弟子,就是秋意泊是他亲生的,那也是一样的。
凌霄真君觉得血来宫欺人太甚,是因为血来宫跨界吸收修士,建造下处,祸害苍雾道界。或许还有其他,但秋意泊猜不出来了。
只此一句,凌霄真君格局就是比他们大,他们两是为私,凌霄真君却是为公。
他们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秋意泊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没想到凌霄真君真的同意了。
秋意泊和泊意秋回了洞府,他们两一直都是住在一处,哪怕泊意秋也有洞府,但他几乎没有去住过,只有秋意泊在单独闭关的时候他才会回去。
秋意泊心中不平,也没心情插科打诨,两人往平日里最喜欢的塌上分左右各自坐了,盘膝闭目,可过了许久,秋意泊的心还是定不下来,思绪纷杂而来,他想做点什么,可又是无力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让他很无所适从。
秋意泊突然道:“你当年决定打入血雾宗内部,是怎么想的。”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泊意秋明明有机会走,却硬是在血雾宗待了快百年。
——因为打不过就要从内部瓦解他们。
如果说泊意秋为赤血录所染,徒造杀孽是失败的,可如果从结果上来说,血雾宗四位真君一逃三死,由血雾宗耗费无数心血财力打造的望来城被凌霄宗不费吹灰之力收归囊下,血雾宗覆灭……泊意秋其实做的很成功。
没有泊意秋百年潜伏,利用血雾宗少君这个身份提供了地图、道统缺陷等各种信息,又利用身份从中挑唆,秋意泊就算是再如何算计,都达不到当时的效果,金虹真君本来有一条路可以选,是秋意泊给了他另外一条路……金虹真君只能算是因势导利,最大的功劳依旧是泊意秋。
秋意泊现在就很想重复一次泊意秋当年的操作。
泊意秋并未睁开双眼,只是淡淡地说:“你想也不要想,望来城能成功,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道君。”
是,一力破百会。
秋意泊闭目而坐:“要是血来道君能死就好了。”
“很难。”泊意秋说:“根据你说的,那边也不是很想杀掉血来道君,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想要说动青莲剑派与血来宫为敌几乎不可能。”
苍雾道界的势力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并非是指正魔两道势均力敌,而是呈现了一个正道稍强魔道稍弱的水平,在也是一种平衡。正道有魔道作为天然的仇家,魔道因为正道强势而不敢肆意妄为,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样一个局面是高居于云端的下棋人乐见其成的。
秋意泊轻轻地说:“要是魔道有第二位道君呢?”
泊意秋依旧闭目而言:“谁去?”
忽然之间,泊意秋和秋意泊不约而同地说:“血雾真君。”
是的,还有血雾真君在。
血雾真君虽受制于血来宫,可非常明显他并非忠于血来宫,他是一个很奇妙的人,亦或者说他是一个正常人,他有自己的理念和坚持,他不断地为血来宫输送资质高的修士的同时也试图将天赋绝顶的留下,泊意秋在时他就不断地向他输送理念解他心魔,隐晦的告知他血雾宗之上并非四域中人。
他一定与血来宫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
无他,若等位替换,他受制于血来宫,被逼修习受制于人的道统,被逼不断将孩童送往血来宫,他也恨血来宫。
能修行到这般境界的,谁不是天赋绝顶,谁不是傲气凌霄,谁当真就肯心甘情愿的当人家的狗?
哪怕是秉烛真君,他难道就忠心耿耿?他要是忠心,他在输给秋意泊的那一刻就该自爆元婴了,他难道没有想过就算活下来难道凌霄宗还能放他自由?还能让他接着当霁月光风的真君?
秉烛真君一旦入了凌霄宗,最好的结果是秉烛真君愿意配合凌霄宗回去当暗线,这还得是凌霄真君愿意信任他,该发的天道誓一个字都不能少,就算是这样,风险依然极大。最坏的结果不是死,是被囚禁,长长久久的囚禁下去,直到血来宫覆灭的那一日他也迎来他的死期。
“你有办法联系血雾真君吗?”秋意泊慢慢地说,也就是在泊意秋的面前他才可以直白的说:“找到他又如何?血雾真君是否能成道君还是未知数,孤舟师祖走了这么久也不见消息,况且血雾真君此人难以预测,他会和血来宫为敌吗?他到了道君还会和血来宫为敌吗?就算他杀了血来道君,焉知他是不是下一个呢?”
泊意秋说:“我倒是觉得不用管他,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两个也不是什么道君,你才合体,我才化神,就是想要推他一把也不知道怎么推。孤舟师祖和师傅那里也不好打扰,免得乱了他们的心神……”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又回到了原点。”
“这关我是坐不下去了。”秋意泊起身道:“我现在就回凡间,按照书里走一遍秋傲天的路,我就不信摸不出个东西来。”
让他们一时半会儿修到道君是不切实际的,闭关容易,一闭几十年几百年,出来能提升一阶算是走运了,可对于现状还是无济于事,不如想想办法把天道限制的事情查清楚了,让本界大乘真君能够进阶道君,只要能,双方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平了。
泊意秋嘴唇微动,却听秋意泊道:“我们一起去,查漏补缺。”
泊意秋轻轻笑了笑:“好。”
秋意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就算是最后没有结果,我也要走一遍。”
“不用跟我解释。”
秋意泊忽然停了下来,他看向泊意秋,泊意秋也看着他,他在等他开口,可过了许久,秋意泊还是静静地看着他,泊意秋不禁问道:“怎么了?”
秋意泊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一瞬间……很看不起我自己。”
“为什么?”
“我觉得我活成了我讨厌的样子。”秋意泊手指一松,手中的一件外衫委顿于地,他抿了抿嘴唇:“好像什么事情都无能为力。”
泊意秋对此的答复是张开了双臂,秋意泊走过去将自己埋了进去,熟悉的香气钻入了他的鼻尖,他用力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试图寻求一点安慰,却说:“不用安慰我,我都懂……早晚有一天,我要给血来宫送个东风快递。”
“行,你爱送就送,送多少都行。”泊意秋的脸颊贴在秋意泊的发上,雪一样漂亮的头发因为主人境界的提升而泛出了月下清泉一样的银色光泽,他随手撩起一缕在掌中把玩着:“不是你的错,人家修行的比你早,万年的老王八,你就算一天吃三只一时半会儿也赶不上去。”
“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就已经是很强了。”泊意秋执起发尾轻轻吻了吻:“你又不是龙傲天,仗着自己是主角不会死,碰到境界强的吼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就能瞬间王八之气侧漏,原地突破吊打对面,哪怕是比你高几个大境界都得跪着唱征服。”
“他们是在里,而我们却在现实。”泊意秋低头在他发顶上亲了亲:“就算我们也是在里,按照故事发展逻辑,这不得先打小兵再打boss吗?哪有上来就挑boss的?”
秋意泊听到这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现在比较流行boss开局就来打主角,然后主角重生。”
“得了吧,已经重来过一次了,还要再来?先说好,如果真有,等你修到至少大乘期再把我放出来,我是不想赶作业了。”泊意秋道:“你不知道,你上回去了苍雾道界,我出关后本来打算游历,结果被爹按着头硬是补完了作业才走的,好悬歹悬终于过了三百岁,终于不用再做作业了。”
秋意泊闷笑出声,他刚想说原来你也被爹催作业了,他一抬头,却贴上了泊意秋的嘴唇,四目相对之间,泊意秋的眼睛弯了弯,一手按住了他的颈项,将他向自己的方向压来。秋意泊猝不及防之下被亲了个扎扎实实,泊意秋的手合上了他的手,指尖温吞的在他指缝里摩挲着,带着秋意泊领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秋意泊喘息着和他错了开来,舌头有些发麻,他有些懵逼地看着泊意秋。
往日里他们经常接吻,有时候是为了让记忆更快的互通,有时候只是单纯的想要亲一亲,或者说孤独了,想要寻求一些安慰罢了,大多时候都是温吞的,慢悠悠的,唇齿相依。可是这一次不同,比起单纯的接触而言,更像是一次……索求?
泊意秋低头看了一眼,轻笑道:“嗯……虽然时机不是很合适,但是要不要试试?你火气也太大了……顶到我了。”
“试什么?”秋意泊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泊意秋好像突然就变成了纯然陌生的人,可又是那么得熟悉,像是他酿了百年的酒,明明所有的材料都是他一件一件的放进去的,他知道是什么水,用的什么米,用的什么香料,可酝酿出来的香味却是那么陌生。
他知道泊意秋说的要试什么,可还是忍不住问了。
泊意秋起身,斯里慢条地跪了下去,轻柔到了极致的握住了他的小腿,他抬头看向秋意泊,眉眼间萦绕着一点笑意,还有一些秋意泊从未在自己脸上见到过的情绪,他侧脸吻了吻他的小腿,笑得活色生香:“可以踩在我的肩膀上。”
“但不许踩我的脸。”泊意秋低下头去,灵活地衔住了衣带,缓缓向后拉去。“因为你没洗脚。”
秋意泊本来想拒绝的,可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犹豫之间,泊意秋就已经含上了,秋意泊一脸震惊地看着泊意秋,他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了一片细碎的剪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扇动着。
泊意秋给他……?
给他……?
他在做梦?
忽然之间,秋意泊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虽然修仙了,但是该痛的地方还是会痛的好吗?!
泊意秋忍不住撇过脸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被磕到的地方,边道:“我的,我的,没什么经验,下次注意。”
秋意泊觉得耳朵有点烫,还是没忍住,一脚踩在了泊意秋的肩上,泊意秋侧脸似乎要吻他的脚踝,却在中间停住了。泊意秋抬起头来,见他在瞪他,又闷笑着侧脸在他脚踝上亲了亲。
然后接着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
去他妈的没洗脚,有种别用他的脚啊?!
朱明国,燕京。
风还有些微凉,但已经有了夏季来临的预兆,乌云被风压得极低,像是下一秒天空就会塌下来一样,空气中带着沉郁而潮湿的水汽,似乎只要在外面多待一会儿衣服就能滴下来水一样。
这样的天气,连大街上都没什么人影,更别说专门卖古玩字画的博古斋了,老掌柜撘拢在柜台后面,眯着眼睛昏昏欲睡,面前还有本对到了一半的账本,小二则是猫?->>诿疟呱贤迪校酚幸幌旅灰幌碌牡阕牛坪跻丫帕恕?br />
“店家可在?”忽然有一道晴朗的轻声击破了这一室的宁静,小二猛地打了个摆子,惊醒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两位郎君,是来看点什么?小店古玩字画应有尽有,前些日子还来了些好东西,那可真是难得!郎君有兴趣也可看看。”
来的自然是秋意泊和泊意秋,他们本来回了燕京后想回家一趟的,可秋意泊表示自己之前还说不会常常回去,fg已经立下了,动不动回去就有点打脸了,而且家里那情况他也不太想回去了。泊意秋则是觉得不必回去,毕竟按照秋傲天的故事而言,故事开局就是秋家全家横死,秋傲天拿了最后一点细软去典当,他们如果借了秋家的名义,自然而然就和秋傲天的逻辑不符了。
第一家当铺他们已经去过了,如今是第二家,按照故事情节秋傲天来典当字画。
掌柜的也睁开了眼睛来看,见是两个穿着棉长褂的郎君,估计是两个穷苦读书人,见没什么油水,也懒得亲自招呼,小二去招待就行。
秋意泊腼腆地笑了笑:“小二哥,抱歉,我们二人是来典当的。”
小二看了看两人,见他们容貌端正,长相斯文,才道:“原来是这般,两位郎君是来典些什么?小店只收字画古玩,不知两位郎君……”
秋意泊将包袱中的一卷卷轴递给了小二:“还请小二哥看看。”
小二接了字画便道:“二位郎君稍候,我请我们掌柜的看看。”
说着,就捧着卷轴送给了掌柜,老掌柜随意打开了字画看了看,没想到越看越是郑重,他走出柜台,拱手道:“敢问两位郎君,这画可有来历?这等贵重的作品,若无确实来历,小店不敢收。”
泊意秋脸上微赫,似乎被问到了痛处,连忙道:“干净的,这是祖上留下的,昔年我家祖上乃是研院所属,此翠微先生亲笔便是翠微先生亲手所赠。不想……不想家中没落下去,我二人实在不忍老母辛苦供我二人读书,这才偷偷将字画取出,还望掌柜的收下吧。”
翠微先生是当年秋意泊还在当丞相的时候一位书法大家,他的字可谓是天下无二,才华横溢就不提了,当时就已经是公认的大家,他脾性古怪,平素很少有作品流露出来,连澜帝想请他写两句他都假借远游给推拒了。不过秋意泊却有不少,别问,问就是翠微先生是个酒鬼,最喜欢往秋意泊的仙客来喝酒,后来机缘巧合一道喝了几次酒后就成了笔友,三不五时一封信随作品就来了。
顺道一说这位翠微先生还有一本游记,秋意泊叫人整理了书信给订的。翠微先生来信表示十分不悦,秋意泊则表示人生苦短,世人皆愚,不如以待后世有聪明人,纵使君埋泉下,人间亦有知己为他拍案叫绝,岂不是一桩美事,翠微先生就给说服了。
不过秋意泊记得他当时的想法是给以后语文课本上多整几篇全文背诵并默写,按照翠微先生的文笔胸怀,弄个高考热门题绝对没有问题。
这一卷就是从墓里取出来的——当年做衣冠冢,泊意秋想着以后万一开博物馆也得有东西才行,不能就展览点衣服马桶之类的,干脆就弄了一批字画瓷器,有些是当世大家所作,有些则是实打实的古物。
老掌柜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既然二位郎君祖上乃是研院大先生,如今又怎会没落至此?”
秋意泊道:“这……家祖与曾祖皆是短寿……”
老掌柜看了他许久,这才点头道:“两位郎君诚心来此,想也是看重我博古斋声名,但这翠微先生的《闻丘》着实珍贵,老朽也不能听两位郎君一言便将它收下,不如这般,两位郎君且带着它先行回府,三日后老朽请来大先生鉴别,才好画押立凭。”
泊意秋颔首道:“正该如此。”
老掌柜点了点头,将卷轴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交还给了两人,还奉送了一个锦盒,又提点道:“此物珍贵非常,还请二位郎君小心。”
两人就此告辞,书里面的剧情是秋傲天去了这家古玩店后,出来后字画被抢了,人还被打了一顿,要不是他已经有点年纪了还跟家里学了拳脚,险些还要被顺手卖了。字画被抢后秋傲天心知是拿不回来了,也不跟人辩论,半夜往人家家里放了一把火。
有机缘吗?
没有,这就是个纯粹的爽点。
两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也不急着回临时买下来的小院子,在街上像模像样的买了一斗粟米,还买了两把菜,最后甚至在家门口外的街上支了两个摊子,一个写信抄书一个算命八字。
秋意泊低声道:“也没人跟着。”
泊意秋则是道:“对待成年人和小孩还是不同的。”
应该是这家店现在这会儿还是好人。
秋意泊支着腮道:“那以后还得变成小孩?”
“也不用吧?”泊意秋想的是其他:“变成小孩是没问题,但是万一遇上的是其他事情呢?”
这年头可不像是现代,现代小孩儿走丢了还能被好心人带去派出所,古代小孩儿走丢了……人贩子可开心了,这年头贩卖奴隶可是正经生意,什么地方不能去?七八岁的小孩也能干点活了,再养两年就是青壮劳力,长得平头整脸还有其他去处。
正聊着呢,一个大娘走了过来,问秋意泊道:“这位郎君,你这是什么营生?”
秋意泊道:“在下略通命理,可算婚丧嫁娶,取名纳吉。”
大娘愣了一下:“居然是个大仙?”
秋意泊斯斯文文地道:“非也非也,易学国之精粹,人人可学……”
大娘似乎很嫌弃的看了一眼秋意泊,又看向泊意秋:“这位郎君呢?”
泊意秋道:“在下略通文墨,抄书写信都是可以的。”
大娘这才点了点头:“我看也像。”
泊意秋还以为是生意来了,结果大娘张口就是:“这位郎君,不知你娶了妻没有?”
泊意秋:“……啊?”
秋意泊正在喝茶,一口茶差点喷出去。
大娘瞪了一眼秋意泊,又道:“老妇也是过来人,不必害羞!现在有一份大好姻缘放在你的面前,我家娘子年十七,长得是美若天仙,又兼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家底殷实,见你相貌端正,老实斯文,若你家中无妻,恰好与我家娘子成就姻缘!岂不是两全其美!”
泊意秋见这大娘穿的虽然不说富贵,却也是一般人家穿不起的上好的棉布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别了一根银簪子,通常这样打扮的都是大户人家里说得上话的管事嬷嬷,可如果真的是大户人家,哪有大街上看见个书生就要拉回去成亲的?
要知道他们两为了避免引人瞩目,容貌都易容得很一般。
她不是媒婆,这年头当媒婆是有严格的规矩的,从衣服穿什么到头上有什么首饰都规定了,叫人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个媒婆。
泊意秋拱手道:“多谢娘子美意,可在下功名未成,不敢耽误娘子。”
大娘道:“不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嘛!你还未成家,立什么业!莫怕老妇说谎话!不信你看——!”
她伸手指向了不远处,果然街对面有一辆停了一辆驴车,并不算大,却很精致,车帘半开,有一张芙蓉面半掩在帘后,见他们望来,妩媚地冲他们笑了笑。
驴车那就不是官身。
那就是女户?
泊意秋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摆摊卖菜的老妇就说:“刘娘子!我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两个是上京赶考的秀才,哪能看得上你家!”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大娘一听就急了,指着对方的鼻子道:“你可别胡诌!小心生孩子烂屁股!”
老妇嘿嘿一笑:“我说话凭良心!哪像你!你家里那小娘子是从良了,但从良之前不也是花魁?不知道怀了哪家的种,这不急着给孩子找个爹?”
老妇说罢,又冲泊意秋他们说:“两位郎君可别听信了她的鬼话!这家小娘子要是个好的,前头做什么的我也不会多说她前头半个字!否则叫我天打雷劈!可这刘云仙可不是个好货!趁着年轻迎来往送了不知道多少,这也不算什么,人在那地方也由不得自己,可那刘云仙成天里拿丫头小子出气,打都不知道打死了多少!我家隔壁王家的丫头就是叫她给打死的!现在从良了还自个儿开了个楼子干那营生!我呸!黑心的玩意儿!家里人都死绝了,也不怕挨报应!两位郎君若是不信,只管去清泉坊看看,是不是有个云仙阁!东家是不是她刘云仙!”
大娘一听老底都叫人掀了,气得骂骂咧咧地走了,泊意秋和秋意泊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还能这样?他们是不是该易容得更丑一点?
两人在街边待了一天,为了取信别人还拿着了两本书看着,没想到还真等到了客人,那是个盲眼的老头,带着一封信来的,旁边还有个小丫头陪着。
“还望先生给看看,这信上怎么说了。”老头摸索着坐了下来,泊意秋展开信看了看,这一看却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一份家书,而是一份讣告。信中说一个叫做‘王维连’的男人在江上不幸落水,没有找到尸体,深表同情,让其家属凭借这封信到振威镖局领银子。
十两银子,很高的价了。
泊意秋把信往旁边挪了挪,秋意泊顺势就看了,也不禁皱眉,随即便听泊意秋道:“这王维连是您的……?”
“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盲眼老头拉着旁边小女孩的胳膊,笑了起来:“这是他丫头。”
泊意秋颔首:“信中说让您去一趟振威镖局。”
小丫头说:“爷爷,那不是爹爹上工的地方吗?”
老头一下乐开了花:“是的,是的,应该是你爹又托人送东西回来了,早就跟你爹说了我一个瞎眼老头子用不上那么多,可他就不听。”
老头说罢又连忙低头从袖子里掏钱袋,摸出了两文钱给泊意秋:“这是给先生的润笔费。”
泊意秋将两文钱塞给了小丫头:“不必了,信上说是急事,还是快去吧。”
他语气沉重,老头一听就急了,连连感谢后便叫小丫头带他去镖局。
待他走后,秋意泊不禁道:“这日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
泊意秋抬眼笑道:“你去发发善心?叫镖局骗他说他儿子在外奔波,年年给他寄银子寄信?”
秋意泊想了想说:“方才我看他……似乎命不久矣了。”
泊意秋与他四目相对,调侃着说:“那我命由我不由天?”
秋意泊瞪了他一眼,当即就起身道:“那就这么做,就当是日行一善呗。”
泊意秋不知怎么的闷笑出声:“行行行,毕竟大街上碰到个修士也不容易。”
泊意秋没跟着去,秋意泊去办了,没一会儿人就回来了,有钱其实是很好办事的,看那银子价格就大约能猜出来那人在镖局做的事情应该不短了,否则拿不到这么高的抚恤,他去了给钱办事,镖局的人也乐得做这个好事,等他从镖局出去的时候才看见方才那盲眼老头才到。
秋意泊避开他们回了摊子,泊意秋正在给人写信,头也不抬地说:“回来了?”
“嗯。”秋意泊应了一声,瞥了一眼看他在写什么后就低下头去看书了,没一会儿就见老头又回来了,对着泊意秋的方向拱了拱手,满脸喜气洋洋:“多谢先生,方才走的急,这是先生的润笔费,家中有些喜事,先生不要推辞!”
秋意泊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泊意秋去看他的面相,果然方才命不久矣的面相已经没了,恐怕是去了镖局听见儿子身亡,伤心过度之下一命呜呼,现在不知道这件事,死劫应该就过了。
泊意秋这才收下了他的两文钱,他两看看天色,也到了该收摊的时候,便用这两文钱买了两个馒头,拎在手里回家了。
等到了家,秋意泊啃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呵出了一口气,突然道:“不对啊!真的没钱怎么会又买粟米又买馒头呢?!”
他们两挑的还是白面馒头,比其他家的馒头要小好大一圈,真穷怎么会吃细面的馒头呢?
泊意秋一想也是,随口道:“就不兴我们两过生日?”
“也是。”秋意泊顿了顿,突然道:“好像今年生日又过去了。”
他们两生在春宴左右,两世皆是同一天。
过去的时候没觉得,现在想起来反而觉得有点可惜。
泊意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明年好好过,到时候在山门里摆上个七天的流水席?”
秋意泊想想那场面就不禁摇头:“太夸张了。”
他慢吞吞地说:“你陪我过就好。”
泊意秋一顿,笑道:“好。”
平平无奇的一天过去,明日又将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他们顺利在博古斋把翠微先生的字画卖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价格也公道——甚至这不是博古斋买的,而是一位官员亲自来的,博古斋是当了个中间人。
回去路上没有人打劫,也没有人挑衅。
家家户户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秋意泊和泊意秋只能吸取教训,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剪刀!”
“剪刀!”
“石头!”
“布!”
泊意秋惨败,只能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还特意把气质略微放了放,显得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衣服却穿得破烂——由秋意泊倾情提供的全自动洗衣机洗了八遍,丝可不耐洗,洗个八遍下来该掉色的掉了,该破的也破了,有内味了。
泊意秋抱着字画:“那我去了。”
秋意泊笑盈盈地摆手:“去吧去吧,注意安全,我不想去青楼捞你!”
泊意秋跳脚:“我能自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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