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最不缺这种事!
勋贵扎堆、高官遍地,随便扔出去一块砖头都能砸中一个六百石。
前文常提‘公孙弘举荐汲黯为右内史,是包藏祸心。’原因就在于左、右内史不好当。
不是有句话吗,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很不幸。
左、右内史正处于一个‘恶贯满盈’的境地。
李广利的弟弟李季犯了事,一般官吏还真不敢管,并非在顾忌李广利,而是在顾忌那位侍御史提都没提一个字的……李夫人!
涉及到皇家,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季的事儿大吗?
其实不大。
和诸侯王们做的那些事比起来,李季摸一摸小媳妇、打打京城的胥吏,委实不算什么。
事儿不大,但恶心,一想到自己妹妹正怀着身孕,一想到自己对四弟的种种作为一无所知,等到被人告上朝才知晓,李广利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心中对这个给自家抹黑的的弟弟怒极,李广利强压住火气,出列奏道:“回殿下,是臣疏于管教。”
“甘愿受罚。”
太子前脚发问,李广利后脚直接把罪责认了,没做半分辩解。
一则,他对自己的弟弟有信心,是那厮能做出的事,二则,他对自家的身份有信心……
果然。
上首的太子听罢,微微颔首:“这样的话,中郎将带着令弟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莫要让宫中的夫人脸面无光,记住了吗?”
听到‘夫人’二字,李广利眼皮微跳,低头以作遮掩的同时,急忙道:“是,臣谨记!”
“嗯,议下一件吧。”
对于这个结果,不管是百官,还是那位出列弹劾的侍御史,他们都没有异议。
本就是如此。
真以为能把李夫人的弟弟如何如何?
开什么玩笑,不说李夫人极受宠,单论人家现在怀有龙嗣,除了天子,就没人能随便动李家子弟。
如今这个处罚,侍御史要弹劾的目的已经达到,大家都满意,唯独领罚的李广利依旧黑着脸。
他这头怎样生人勿近,旁者管不着,也影响不了朝会。
议事仍在继续。
随后几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临近朝会尾声时,方才出了一件值得一提的。
太子太傅、平曲侯周建德奏请,想给堂兄谋一个爵位,以接续条侯。
刘据听了哭笑不得。
前太傅、前少傅在太子宫出了麻烦时,都想着怎么帮,他这个现任太傅倒好,趁着皇帝老子不在,欺负刘据没见识,居然想钻空子?
念在对方太傅的身份,刘据没有一口回绝,只说了两个字:
“再议。”
能拖的事情继续拖,不能拖的事情,到了此时,终究是没法再拖,见无人再奏请,遂刘据道:
“没有旁事,那便商讨商讨义纵一案。”
话音一落,早已等候多时的李敢猛地站起身,高声道:“殿下,义纵所犯事宜大小,在座诸位都心中有数,臣以为,小惩大诫即可!”
“臣有异议!”
少府丞随即起身,针锋相对道:“正因为我等对义纵的罪责心中有数,才需严惩其人!”
“如若违逆诏令都不是大罪,什么是大罪?殿下,义纵理应诛族!”
“杀一儆百!”
争吵如约而至,这一次少府属官反应很快,反击的也很猛烈,直接把诛杀改为了诛族。
少府麾下有属官,中尉麾下同样有,将对将、兵对兵,中垒令、都般令等人可不会袖手旁观。 一开始。
由于一拥而上的不止少府属官,人数不占优,中尉这一系铁杆太子党落入下风。
可吵着吵着,有人发现了不对头,殿内的声音渐渐小起来,大家都把视线瞟向前列的几位。
将对将、兵对兵。
李敢都快要撸袖子打人了,跟他对的将却迟迟不见影子?
中郎将李广利不难猜,他屁股没擦干净前,多半没脸再站出来充当急先锋,但太常卿、少府卿呢?
太祝令就坐在周仲居身旁,侧了侧身,小声问道:“太常,你看……”
太常周仲居正襟危坐,理都没理。
见到这一幕,大殿内不少人变了脸色,也有人悄摸坐回原位。
这位不理人,另一位……
好嘛。
之前气势汹汹、喊打喊杀的少府赵禹,此刻竟然在闭眼假寐!?
事情不对头,很不对头,不安与错愕在空气中流转,悄摸摸坐回原位的官员更多了,他们现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什么情况?
他们懵,跟他们对线的李敢也懵。
就连一直蓄大招的霍去病都惊疑不定地看向赵禹,心说:‘搞什么鬼?’
赵禹什么都不搞了,他现在心如止水,外界任何是是非非都与他无关。
见状。
坐在后方的李广利双拳紧握,心中尽是匪夷所思,暗骂道:‘上啊,你怎么不上!?’
年轻一辈都在疑惑,唯有大殿内的几个老家伙若有所思。
御史大夫石庆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一直高坐在主位上旁观的太子,思量一会儿,苍声道:
“陛下出巡前,将义纵案交由太子处理,那便早做处理为好。”说着,他转头看向左右,“你等都是什么看法,说一说。”
说?
怎么说?
百官面面相觑,原本坚持处死义纵那一批人,歇菜了,跟风、随大流的那一批,缩回去了。
场内只剩下中立的,还有……
“都不说,我说!”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直言道:“义纵违背陛下诏令,罪责难逃,贬官吧。”
“附议。”李敢接着就来。
“……可行。”张骞、孔仅等人点了点头。
御史大夫没有管旁人,视线径直扫向殿内其余几位九卿,感受到目光,太常索性学另一人,来了个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殿内始终没有声响。
“喔,既然这样……”石庆顿了顿,转身朝御阶上的刘据拱了拱手,“殿下,酒泉郡缺一县令,可将义纵流放至此处,令其将功补过。”
“嗯~”
刘据闻言微微颔首,沉吟一声,看向满殿文武,“百官可有异议?”
话罢。
迎来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随即,从始至终没有参与一句商讨的刘据,在这朝会的尾声,终于盖棺定论道:“那就依公卿所言吧,散朝。”
“退朝~”
殿门洞开,群臣从宣室殿内鱼贯而出,以往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场景,今天全部变成了沉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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