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打回的第四次,赵、李明白了陛下的含义,也清楚了陛下的‘怒火’有多盛。
第四次时。
渐渐摸清了陛下用意的两人,在名单里写了很多名字,很多很多,这一次,皇帝凝视一阵,即刻下发……
然后,长安沸腾了。
天下要论哪里的勋贵最多,长安,要论哪里得到诏令的消息最快,还是长安。
刘据在博望苑收到消息时,已经算晚了一步。
“陛下颁布诏令,以酎金成色不足为由,废除一百零九个列侯爵位,削减七个诸侯王的封地。”
回城的马车内,金日磾沉声道:“丞相赵周也以知情不报罪,下狱。”
酎金?
刘据微挑眉头,酎金夺爵……
他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你来急报孤,是跟太子宫有关系的哪位也被夺了爵?”
“正是。”
金日磾看向太子,神情凝重道:“大将军次子阴安侯卫不疑、幼子发干侯卫登,尽数被除爵。”
“大将军旧部,合骑侯公孙敖,骠骑将军旧部,从骠侯赵破奴,尽数被除。”
“太仆,南奅侯公孙贺,太子太傅,平曲侯周建德,还有……”金日磾肃声道:“平乐侯李敢,皆被除爵!”
刘据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卫不疑、卫登、公孙敖,算是卫青一系,赵破奴是霍去病一系。
公孙贺是皇帝心腹,也是刘据的姨夫,挂着太傅名头的周建德,还有那李敢更不用说,都和刘据有直接关联。
难怪金日磾匆匆来报。
凝思片刻。
刘据沉声问道:“除爵人选是谁定的?天子?”
金日磾目光中闪过阴冷之色,禀道:“是少府赵禹和大行令李广利!”
听到后者的名字,刘据面色稍愈,心底生出的那股寒意退了下去。
寒意退,恼意却起。
他正要再言,马车外这时传来一道急促的勒马悬停声,“吁——”
不一会儿。
车舆旁便响起嘶哑的禀报声:“殿下,甲使,武阳侯带人在尚冠前街堵住了少府和大行令。”
嗯?
刘据听罢,暗道一声不好,“加快速度,赶过去!”
“喏!”
同一时间,尚冠前街。
武阳侯李广横刀立马,面色涨红,须发皆张,朝大街另一头的马车愤然怒喝:“呔!”
“两个卑鄙小人,下来受死!”
李广身旁,李敢同样怒不可遏,“我等拼死得来的爵位,仅凭你们一句话说夺就夺吗?”
“出来!”
说话间,李敢猛夹马腹,就在这大街之上,策马直冲。
赵禹、李广利的随从见状,虽然惊愕,但不妨碍他们急忙上前阻挡。
作为长安城的主干道,此刻尚冠前街百姓众多,一见到这架势,连忙向四周躲避。
按说此类冲突一起,很快就会有人来制止,左、右内史府的小吏、衙役自然不敢,毕竟冲突双方官职太高。
真正快速出面的。
应该是——中尉府缇骑。
不过。
用了‘应该’这个词,说明这个京城的武装力量出了点问题,不是没到或者迟到。
而是已经到了。
但他们没有制止冲突,反而加入了冲突……
跟着李敢冲锋的那伙人,不是红袍、红缨的缇骑又是谁?
李敢,官居中尉!
“大胆!”
前列马车上,赵禹钻出车舆,见到这一幕后惊怒交加:“李敢你竟然以权谋私,还要袭击朝廷公卿?”
“呸!”
李敢满面怒容,“就你,也配当公卿?”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有一点仅存的理智,麾下缇骑和李敢自己都没有携带利刃,赤手空拳就冲了过来。
平乐侯……不。
现在已经没有平乐侯,他屡上战场,前胸受创一十八处,跌落马背也要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爵位。
没了!
李敢双眼通红,他现在只想锤死这两个卑鄙小人!
儿子在前头打,老子直奔后面,李广热血上头时比他儿子还莽三分,长刀直指马车前的李广利:
“我等跟匈奴人打生打死换来的爵位,你说夺就夺?就因为几块金子的成色不够?”
“是不是栽赃,你跟着我一块去陛下面前说清楚,否则休怪老夫今天以大欺小!”
见状。 李广利面无表情,“是不是栽赃,你说了不算,朝廷说了算,车骑将军最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
“否则,休怪朝廷法度不容情!”
听到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李广的暴脾气哪能忍,爵位被废,可以,如果自己儿子真犯了法度,李广绝无二话。
但是。
被人用莫须有的罪名诬陷,李广宁死也不能忍!
心中那股轴劲一上头,这员老将心中的怒火再难遏制,手中环首刀越攥越紧。
察觉到杀意,马车上的李广利也握紧佩剑,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
“住手!”
不管用,没人理。
但快速奔来的骑士后一句出口:“太子有令,立刻住手,再有当街互殴者,严惩不贷!”
眼角已经挨了一拳的赵禹恼羞成怒,心中大骂,这是互殴吗?这他娘的是袭击!
好在。
太子拉偏架的命令依旧起到了作用。
怒发冲冠的李敢停下了手中动作,回头望去,即将动手的李广也稍稍一滞。
太子车驾就在骑士身后不远处,片刻间,众多太子宫护卫便冲到此处,驱散了附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
等控住场,马车也堪堪停稳。
刘据冷着脸下来,只扫了一眼场间,立即皱眉道:“都是九卿大员,当街互殴,成何体统。”
“给孤散开!”
李广、李敢这时走到刘据身旁,李老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愤怒又委屈,开口就是:
“殿下,老臣的儿子冤枉呐!”
李敢一抱拳,决绝道:“殿下,臣献上的贡金绝对足额,若有半点虚假,臣愿自刎当场!”
“至于成色,臣不敢说最好,但也敢保证是足金!”
闻言。
刘据没有作声,扫了眼后方赵、李二人,随即侧了侧身,朝李广父子蹙眉道:“孤知道,此事之后再说。”
“把缇骑先撤了。”
打人不占理,打伤了人,更不占理,用缇骑打伤人,已经不在道理的范畴内了,而是要论罪……
李广父子太冲动了。
但有一说一,也算情有可原,因为涉及列侯爵位,没几个人能淡定……
只见。
就在刘据跟李氏父子交谈时,街道南头跑来黑压压一伙人,个个持棍握棒,气势汹汹。
领头的都是尚冠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一例外,全是勋贵之后,简称——二世祖。
“他们就在那儿,给我打!”
听闻赵禹、李广利被人堵住,这群家伙立刻领了家丁过来,一见面,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喊出以往的口号:
“打死算我的!”
“上!”
以前他们在长安习惯了横着走,听闻被除爵,尤其是几个列侯长子,恨火攻心,手中长剑分明奔着要命去。
见到这一幕。
刘据眉头舒展,心说来得正好,他摆了摆手,“去,带着缇骑护住大行令和少府。”
“凭什……”
李敢明显不解,还要争辩,可这一刻,刚还和颜悦色的刘据,目光陡然阴沉下来!
眼神望来,李敢心头微凛,还是身边的李广一脚踢在儿子身上,“殿下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喏!”
李敢抱了抱拳,赶忙带缇骑去保护那两个卑鄙小人。
“夺爵一事另有隐情。”等他走后,刘据才恢复常色,平淡道:“事后孤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殿下,难道……”
李广的话才到一半,却见街道东头又来了一伙人,李老头今日的堵人之举就像一道召集令,也像捅了马蜂窝。
找上门寻仇的人越来越多。
能让李广都要截断话头的自然不是简单人物,来人正是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
刘据凝神望去,第一反应,是顿感棘手。
但第二反应。
他忽然一怔,看了看坐在马上徐徐靠近的表兄,又看了看左侧正在大声呵斥勋贵子弟的李广利,心说:
‘诶。’
‘来得正好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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