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竹山县官驿。
陈家的大侍女翠儿,刚刚去里屋伺候完夫人石氏,此刻坐在自己的耳房里伸展着腰肢,一身疲惫尽显。
今日倒是有些非同寻常,先是午前县衙里来了一大帮公人,似是为了查案而来,但这帮人皆行事粗鄙,强行要讯问一众仆役侍女,故而被夫人一气之下赶了出去。
却没料黄昏后,竹山县丞王老爷突然带着县衙里的一帮人造访,又带了县里最好的厨子摆下宴席,道是为了向夫人赔罪而来,又称命案了结,陈家众人隔日便可离开,因此这也是送行宴。
自从官人过世以来,众人一直沉浸在惶恐不安当中,如今眼看着事情终于了结,马上便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一帮仆役侍女也感慨不已。
这位竹山的县丞老爷甚是大方,不仅设宴款待了夫人,竟连我们这些下人也未曾遗漏,备上了好酒好菜。
于是,众人欢聚一堂,共享这难得的盛宴。翠儿也忍不住小酌了几口,心中暗道小县官吏果然识相,我家到底可是高门大户。
两壶醇厚的佳酿,配以几道精心焖制的珍馐美味,这便是翠儿身为主家贴身侍女的特权,但如此放纵享受却也吃了些许苦果。
因为翠儿今夜只觉得自己冒起一阵阵的酒寒,忍不住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襦裙,娇声抱怨了一声:
“看来福气也难以消受,这好好的天儿怎有点阴冷?果然是穷乡僻壤,幸好明日便启程离开了......”
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翠儿也觉得脑中更加昏沉,嘴里开始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屋里的火光却越发昏暗,似乎是油灯燃尽了。
她伸手胡乱一扫,在桌上找到了油灯,然后又找到了火镰和火石,打着了火把油灯重新点了起来。
却在油灯点亮的那一刹那,借着灯光,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个黑影!
这个人影在那里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就悄无声息地站在离她一尺多远的身边。
翠儿一惊之下,几乎以为这个全身漆黑的家伙是一个来自幽冥地狱的鬼魂!
还没等一声惨烈的惊呼从她喉咙里嚎出来,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瞬间把她刚刚点亮的油灯扫灭了。
房间再次陷入了深邃的黑暗,翠儿只觉得有个柔软的东西被粗鲁地塞进了她的嘴里。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攫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腾空而起,最后毫不留情地摔在了榻上。
嘴巴被堵住,翠儿泪水盈眶,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在黑暗中,她感觉到有一个尖锐的东西狠狠地抵住了她的脖颈。
在深沉的黑暗中,翠儿感到脖颈上的压力越来越重,那尖锐的触感,犹如针尖般刺入她的肌肤,使她难以忍受地皱起了眉头。
翠儿从未有过如此的恐惧,她感觉自己就像今夜那道炙肉一般,被一根冷酷的竹签子钉在原地。眼中的恐惧霎时如潮水般翻涌,但凡对方再加一分力,那尖锐的东西就会穿透她的身体,让她体验到从未有过的冰冷。
这个厉鬼,难道是来索命的?!
就在这一瞬间翠儿吓得血都凉了!恍惚间却听见黑暗中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说话的这个声音低沉而浑浊,仿佛是从地底深处涌出的暗流:“贱婢,你害得我好苦啊!我死得好惨啊!......”
这三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翠儿的耳边不断回响,一遍又一遍。她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样的嗓音,然而随着每一次的重复,她心中的恐惧却如潮水般翻涌!
更诡异的是,那嗓音竟逐渐变得熟悉起来,那句“贱婢”的称呼,让翠儿如坠冰窖,难道……
“官、官人!......”翠儿浑身颤抖着,莫名其妙地叫出了声,又不自觉地攥住了脖颈间那双冰凉的大手。
可官人不是死了么?早就在那水沟里死得透透的,世间哪有死而复生的事情?这真是厉鬼么?这双手虽然冰凉,却显然尚有余温!
就当翠儿心里边儿一拐弯儿,察觉事情不对,想着自己该怎么说的时候,猛然却觉得自己喉咙上一阵刺痛,就觉得一条热乎乎的血流,顺着自己的脖子流到了后衣襟里!
居然这么狠!翠儿知道自己的性命,在对方的眼中看来只怕连草芥都不如,哪里还敢生出抵赖撒谎的心思?
只见她赶紧忙不迭地道:“饶命啊!我家官人的死,和奴奴可没有半点关系啊!”
“哼,你还知道些什么?把你所见所闻细细道来!”只听黑暗中那个人影狠厉地说道:“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某便让你生不如死!”
“呵呵,割你躯体,毁你容貌,再往你体内七孔灌入毒虫毒蚁,让它们进进出出慢慢地咬噬你全身,让你死得又疼又痒……”
“啊!奴奴不敢!不敢有半句欺瞒啊!”翠儿不受控制地想着那个场面,浑身上下筛糠一般地抖了起来,吓得眼泪鼻涕齐齐涌出,接着便如同竹筒倒豆一样,把那天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当天一早,翠儿如同往常那样,去主家院子里送热汤以备陈氏夫妇洗漱。
却见石氏早已和衣而起,接着把她叫到一旁,道是今日给官人的药方中要多添一味新药,让翠儿直接掺到煎好的药汤便是,因为时间紧迫,待会儿夫妇二人还要赶早去女娲庙上香。
翠儿当时并未起疑,因为作为贴身大侍女的她,自然知道府上主人的一些隐秘之事。
“......我家官人与夫人婚后多年无子,实则、实则是官人的缘由!故而这几年来府上遍寻名医,日日煎药,但就是不见好。
为此夫人也常常发愁,到底外人会把‘无所出’怪到夫人身上!而官人心气儿也不好,他也觉得是因夫人命里克子,为此不少打骂,还说过要休了夫人......”
“就是这样!”
只见翠儿躺在冰凉的床榻上,带着哭腔抽泣着说道:“旁的事奴奴便不知晓了!官人和夫人便出门去了,奴奴怎会料到他们遭遇了天杀的贼人,官人就此一去不回呀......只是万幸夫人没事。”
“果真是如此。”等到翠儿交代完了以后,只听黑暗中那个人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果真,什么?”翠儿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句。
“什么什么,你个大傻X,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当那个黑影说到这里的时候,从他的嘴里忽然之间又嘟囔出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好像和宋人的说话方式大相径庭!
翠儿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这种腔调怎么好像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
莫非面前的这个黑影,真的是来自幽冥的厉鬼?因为人变成了鬼,所以说话也有所改变!
“今夜之事乃鬼神所令,着你日出后立即前去县衙击鼓,若你不依,便带你下去与某做个伴,日夜纠缠于你。嘿嘿!某刚死不久,正缺个娇俏的女鬼暖床......”
翠儿迷迷糊糊听着面前的这个声音,悠悠荡荡地向远处飘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门口。
“啊呀!”等到翠儿终于缓过神儿来,却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冰冷的床榻上。不知何时,她的裙底已被濡湿,如同失禁的溪水,难以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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