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日头逐渐浓烈,但作为房州治所的房陵城因汉水穿城而过的缘故,虽笼罩在骄阳下,却比同州的兄弟县竹山要气候宜人。
《旧唐书-中宗纪》曾记载房陵是“崎岖疾瘴之地”,但时过境迁,何况百年之变?
实际上,如今的房陵自从迁了一座建于河流之上的新城后,已然成了堪比江南风舆的京西名地。
正所谓:房陵入画云如烟,城南碧峰有洞天。石径踏歌幽深处,亭台小憩修竹边。春桂馥郁九霄外,观宇掩映苍翠间。凤凰飞去青山在,嘉客游来天地欢!
房陵城中,石洞桥下,有一人名唤赵公子,时二十六,今日一袭白衣似雪的常服,身后带着一名小厮,正撩着衣袍慢慢地踱入一艘花船。
只见船桨“吱呀”一声,缓缓飘荡顺着城中小河前行,夹岸杨柳,浩渺薄烟,似乎漫无目的。
不料花枝招展的李妈妈从船舱中窜了出来,一见赵公子,就是一通贴心的责怪:
“官人莫非是变了心?”
李妈妈用手上的汗巾子将赵公子肩上的些许落尘拂去,口中喃喃说道:“如如正恼你呢!这两日真个是饭不思茶不想的!”
“我府上那位管得紧。”赵公子笑着,顺手接过了李妈妈的汗巾子擦了擦脸。擦过之后,他秀逸俊美的脸庞上更添了几分红润,这个年轻的公子哥越发显得英挺俊秀。
“家花哪有野花香。”李妈妈嘀咕了一声:“如如可是为了官人才从江宁来到这鬼地方的......下次不来需得早些说,仔细如如再不理你!”
“那是自然。”赵公子笑着进了船舱,周遭立马安静下来。
迎面的画案上,玉狮子镇纸下压着一幅没画完的荷花,红泥小火炉上烹着春茶,一张瑶琴静静地摆在琴桌上。
整个船舱清幽淡雅,可谓是无尘无暇,可就是不见佳人身影。
赵公子指着小几上的碧玉香炉对着李妈妈笑道:“我只两日不来,香便换了?”
“倒还是官人中意的另一样香,素馨清荷。”
李妈妈一双风韵犹存的眼睛向着后舱飘了一眼,用汗巾掩口笑道:“官人鼻子真灵,一下子就知道不同。”
“香者天地正气,不可不察。”赵公子微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从后舱里面却是传来了一声清丽软糯的话语声,可说出来却是带着一股娇嗔:“天地正气,却到我们烟花堂子里来寻!官人真会调笑!”
“如如莫要生气,仔细身体。”赵公子笑着向着后舱施了一礼。
“什么烟花什么堂子的!忒难听了!”李妈妈对着后舱不忿地说了一句,见这二人如今搭上了话,她也就带了门自己出舱去了。
“这两日委实不得脱身。”赵公子见如如出来,随着船舱摇摆身段也是婀娜纤弱,连忙上前扶着。
冷不防,他却被如如含羞带怒地搡了一把,只得脸上带着笑悻悻地退了一步。
“不过,倒是有了一件新鲜事。”赵公子笑着说道:“听闻竹山县里头近日发生了一桩奇案,真个是有趣,你要不要听听?”
如如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船舱外面有人笑道:“赵兄先不忙说,等我们过船你再细细地讲来!”
赵公子皱了皱眉,隔着花船的窗户向外一看,只见旁边的水面上桨声作响,又一艘小船靠了过来。
在那艘船的船舷上站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赵公子一看,却都是他平日的熟识,房州知州之子李梦周,房州通判王奉。
“你们这些清贵的官人,莫非整日无事做就是流连花船么?”
赵公子一见是平素熟识日常打混的两个朋友,不由得笑道:“真个是慧眼,每次我藏到这来都躲不开你们的聒噪!”
“可是惊扰了你们这对鸳鸯?”李梦周早就知道赵公子的风流韵事,所以上来就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句。
“呸!”如如一听之下,就是红潮满面地啐了一口,娇嗔地说道:“就是你们这些官儿,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如同清茶那般,其实一个个的肚子里不知道多少坏水儿!”
“说到茶。”这时候,向来持重的王奉也跟着笑问赵公子:“不知如如小娘子的茶,我等能喝着么?”
一船人举座大笑,如如含羞自去后舱煮水点茶不提。
单说这些人坐定之后,大家问起赵公子说的是什么案子,赵公子才把前几日州治里盛传的竹山女娲庙命案讲了一回。
这关于陈恪之死的命案,讲起来真是离奇,听得大家也是一愣一愣的。
“坊间传说的这桩案子,在下是知晓的,案子的卷宗也看了几回。”这时候房州通判王奉说道:“案发当夜那竹山知县便拿了案犯,岂不料其中竟有诸多蹊跷,更有人故意把风声放了出来。”
“其实我也略知一二。不过今日看来这风声可放得不小,原以为传到家父耳朵里便罢了,如今竟连舒国公府都惊动了。”李梦周接口说道。
这时候如如也点上茶来,伺候大家喝茶的当口,坐在赵公子的身边,一双秀目不由自主地在俊朗秀逸的赵公子身上飘动。
“唉那石氏好歹是勋贵之后,没料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怪可怜的。”如如说道:“这案子也不知道能破不能?”
“这案子透着古怪,又涉及重臣与勋贵,破不破案倒在其次,得看怎么去破。”赵公子忽而开口言道:“不过办案的竹山知县吴通我倒是知道的,他肯定是破不了的,否则也不会拿个痴儿来充数。”
“此人旁的本事没有,尤善于钻营,据说当年是走了韩琦韩相公的门路中的进士,去岁又想来我舒国公府拜谒,竟还妄想走皇室的门路......”
“世采兄说得不错,何况那吴知县也不是积年的老刑名,破案可不是那么简单。反正这次家父给了他七日的限期,到时看他怎么交差,说不准还得追究他抓良冒功之责。”李梦周说到这里也点了点头。
“唉!”听到这里,如如叹了口气:“真是难为那个小县官儿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船桨吱呀一声驶过了桥洞,又叫了果子酒菜来饮酒谈笑,转眼间就把竹山县的案子丢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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